“如果你愿意直接受死的话我会省下很多功夫的。”有着一头黑色双马尾的少女声音十分冷淡，甚至让人感觉还带着隐隐的愤怒，她并没有在意沾了一头一身的树叶和泥土，平举在空气中的黑色枪支纹丝不动。
和之前季红看见的不一样，此时黑枪的枪管两侧像鱼鳍一样伸出了数条浅蓝色管状物，正散发着冷冷的光芒。
“对Programer用短枪，代号P-Hunter型号zak46，你们还真是看得起我呢~。”就该枪而言，可谓是Programer的克星也不为过。虽然有着手枪的类似外形却至发射由弹头推送的小型神经毒素，可直接破坏脑神经，对凭借脑波而活得Programer而言这武器有效而残忍。
嘴巴上这样说着，罗莎的脸上却没有太多嘲讽的表情，只是轻轻笑着
什么都不需要地笑着
罗莎站了起来。
“来吧。。。”
眼前身穿白色吊带连衣裙的少女张开的双手，并不像在迎接死亡，更像在拥抱整个天空。被云朵遮隔而出的条状光芒也好，带着植物气息的夏日晨风也好，此时还能隐约听见几声的虫鸣也好，让Nova一阵动摇。
当然尽管如此，P-Hunter的枪管依然精确地指向着罗莎的心脏。
“你。。。不要知道理由吗？”
“理由什么的，我比你要清楚吧？”少女笑着，稍稍仰起头，甚至闭上了眼睛——向我射击吧。。。罗莎用身体表达着。
她的表情太不正常了
和自己在教材里看见的差太远了！
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轻微的颤抖，下意识地为了射击精度而换成了双手持枪的姿势，然而下一刻才发现自己这种行为和承认自己的动摇根本没两样。
啊啊！——怎样都好了！
这只是命令而已！根本不需要理由！
自我说服般呻吟着，Nova再次瞄准了罗莎的心脏。
如果，这就是正义的话。
扳机向后扣动，枪声响彻庭院。
数刻钟前
单车轮子向前滚动时发出着“咯塔咯塔”的声音，在时间尚早的街道上一样显得十分响亮。
推着单车，失神一样，季红晃晃荡荡地走着
本来就是一路失忆一样，“忘记”着过去才活过来的？
只不过再去“忘记”一次而已？
肯定能比以前更简单，也更熟练地做到？
咀虫一样在心室与心房之间肆无忌惮地游走，回荡的问题令季红健康的身体迎来一阵阵剧烈的头痛。
季红离开了九宫宅后并没有直接回富贵盖饭店，大概他现在只是没有方向地游荡而已。
“当人的精神面临极度的刺激时，人脑为了自我保护也许会选择性地忘记某些片段的记忆哦。”什么的，那是骗人的。
上帝很仁慈也很残忍地让人类拥有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扎实的肌体，而事实就是刺激越大，记忆越深刻。
毕竟人类负责记忆的，除了脑细胞
还有心脏。
就算用尽全力让脑袋一片空白，让曾经伤人至深的那些画面不要出现，但是心痛的感觉一样不会消失，想流眼泪的感觉也一样如此。
而正是因为没法忘记，才会有人提出“人是凭借忘记过去活着”的论调，也正是因为没有办法忘记过去，人才会想尽办法去忘记。
或者投入新的环境，或者建立新的人际关系，或者找份新的工作、新的居所，自我欺骗着“从现在开始”，忘却全部不堪的过去然后苟且般存活。
但是那至少还活着
对于那些能将人的精神折磨至死的记忆
谁又有权力阻止别人为了活下去而“忘记”——不，更准确而言那只是掩埋
虽然那是类似于“不能反抗的话，就只能接受”的悲论
但是当人类面对的是世界与命运的捉弄时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季红也好，罗莎也好。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失魂般呻吟着，季红不知不觉走到了位于九宫宅与富贵盖饭店之间的商业街区。
虽然一直是附近区域人流最多的地方，但那也是早上十一点过后的事情了。然而今天的商店街多了小许不同，只有双向单车道的街道两边插了许多竹子之类的装饰，竹子上缠满了小型的led灯链；而街道的上空，从左边的建筑到右边的建筑搭起了交叉前进的软线支架，上面吊了许多没有点亮的灯笼。
被眼前的画面触动，季红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啊，是因为夏季街区联谊活动吧。
其实说是街区联谊，倒不如叫街区联欢更为贴切，迎合着暑假到来的最初数日时间，整个街区都会变身般出现各种摊位，游戏以及人们最喜闻乐见的各种促销大甩卖，到了晚上还会有烟花汇演和化妆游行。
包括了冬季举办的雪雕节，自然都是街区小孩子们最喜欢的年度活动了。
罗莎那家伙在这里住了多久，参加过这些活动没呢？
思绪的散漫被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打断
“哎！这不是富贵家的小红嘛！~”
因为身为男生却有着红的名字，自然就被街区的大伙儿都当做半开玩笑的小名叫了。
说话的是个大概三十五岁的妇女，正从刚刚往上打开的卷闸中出现。
“哦。。。哦，早啊潘姐！”
“来来！我今早做了水馒头，我家那个衰鬼却说什么东区那边电力故障要抢修什么的，剩下好多，你拿去吃吧，小蓝也要期末考了，让她好好补充营养啊！”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潘姐已经移动着有点肥胖的身体蹬蹬蹬几步来到季红身边，一大个纸袋就塞到了季红的车头篮了，可以想象里面至少都有好几十个水馒头吧。
“喂小红！”
“哎。。。哎！”
“一大早怎么丢了魂似的？？嘿嘿，我懂了，因为小蓝最近复习都没空理你了对吧？？”
“额。。。额。。。”
“没事啦！整条街都看好你们哦！好啦，小青年的给我挺起胸膛走路！”
潘姐说着，十分不介怀地用力打了季红的屁股一下，季红一个踉跄只好便顺势往前走去
“谢啦潘姐。。。”
“哦！不客气！”十分可爱地竖起大拇指，潘姐向季红挤了个“赶紧把小蓝拿下”的眼神。
苦笑了一下，季红继续往前走着
“哟~小红！又被潘姐欺负啦？哈哈哈哈哈——”那个有着粗犷嗓音的大叔是街区鱼档的老板，能做出飞得很高的风筝。
“哇哇！——水馒头吗？？？我们也要吃啦！！”
“我们也要吃！！——”欢叫着吵闹着便从季红车头篮拿走了四五个馒头，留下两支啃过的棒棒糖的，是裁缝店孙大叔家的小孩。
“早啊，阿季，联谊的时候饮食拜托你啦！~”开着小车往外驶去的，是街道办事处的主任，总能笑着调和各种事情的稳重男性。
“哟，小红！~”
“早啊季红”
“小红红~~~呵呵~”
“早啊阿季”
。。。
这，就是我的日常吗？
商店街的尽头，能看见富贵盖饭店不大的店面，季富贵正在准备着开店，远远地看见季红便开始挥手。
太温暖了。。。
为了掩盖住自己的哽咽季红掏出一个水馒头塞到了嘴里
这种日常，太温暖了。
“喂小子，你干嘛两眼泛光啊。。。”
“唔唔，潘姐的水馒头太好吃了。。。”
“呵呵，服了你”苦笑着，季富贵将自己的大手放到了个头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儿子头上。
“好吃的话，就记住要去和谁分享，记住向谁回报，这样就行啦。”
“嗯。。。呜。。。嗯。。。”
没错
温暖的，和煦的，无处不在般的，这些日常
你一定还没有感受过
你一定会喜欢
人类肯定是因为就算面对各种困境依然努力地活着才会显得高贵
所以。。。
所以。。。
“老爹，我还要出去一趟！”
“哦！~”
看着自己儿子蹬着自行车远去的背影，总有种他已经长大成人的感觉，一定是这样的，那家伙，长大了。
心口处传来刺痛
这样就结束了吧？
倒下的身体让罗莎的眼睛看见了清澈而透蓝的天空，一阵比起肉体感到的痛楚更令人难受的痛苦从心中传来。
明明就要解脱了，为什么呢？
嘛，怎样都好了，反正这样一来就结束了吧。。。
少女倒在地面的雪白身影，显得十分恬静。
当季红回到九宫宅的时候，画面已经失去动态
里面的人也好，事也好。
“罗莎。。。”发疯似地闯进九宫宅，随手便将单车扔到一旁，只是抱起了罗莎的季红，完全无视了此时正在另一边因为第一次杀人而发呆的Nova。
“为什么。。。”
像这样做就可以阻止生命消逝一样，季红用尽全力抱住了罗莎，然而横躺在自己怀里的少女，再也没有了动作。
“还想带你认识季蓝和老爹。。。”
“还想带你参加夏季联欢。。。”
“明明就是个屁孩说什么大道理！你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吗！？！？日常什么的。。。日常什么的。。。从那天晚上起你不也已经是我的日常了吗混蛋！！”
“回忆什么的，难受什么的，找人帮忙面对不就好了吗！？”
“不能说着“就算这样”然后努力活下去吗！？”
“明明还有很多温暖，很多。。。”
不自觉的，泣不成声。
然而罗莎的确已经不动了，连肩头的吊带也失去生命力般滑落。
“呜。。。呜。。。唔。。。唔？。。。”一直低头看着罗莎的季红，居然看见了一块女性用的卫生巾，在罗莎因为吊带滑落而裸露出来的右胸处滑落而下，专门用于吸收水分的部分还有些许蓝绿色的不明液体，上面居然还插着一支类似小型针头的东西。
“这。。。”
“唔。。。好痛。。。”
季红没听错，那是自己怀里的罗莎发出的声音！
“罗莎！”
“唔。。。。”
第一次这么近看见她银白色的眼睫毛，颤抖着张开的瞬间美得惊心动魄
“下。。。仆？”
要确认当下状况般，罗莎看向了自己胸口，按道理说应该会插着P-Hunter的专用针头型子弹，自己应该已经被神经毒素搞定了才对。
只是此刻的罗莎低头看见的，只有自己雪白胸口处白色的小山丘，以及其上粉红色的山顶。
“这。。。”比起自己为什么没有死掉的疑问来的更加直接而且具有冲击性，少女只能将事情理解到自己被下仆季红抱住然后右边胸口已经被看光的程度。
“呜。。。”
“呜。。。。。。”
“你。。。你。。。。你你你你你这个变态下仆！！！！！！——”
那是一记漂亮的上推掌， 被直接向后击飞的季红划出优美的弧线轰然坠地，迅猛地爬起身，一边将吊带挂好一边准备冲过去再补几脚的罗莎，却在看见季红的表情时定住了。
那家伙，在笑。
方才迷蒙中听到的话语瞬间觉醒而来
我还想带你去看好多东西
认识好多人
因为你已经是我的日常了
所以就算痛苦什么的我肯定会帮忙的
因为就算这样，我也还是希望你也能感觉到这些温暖
“欢迎，回来这个不讨人喜欢的世界”
季红笑着，就这样躺着向少女伸长了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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