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把书房里的书统统搬到店里去。女孩把车开到楼下。沈晨抹了块布，可以在拿书的时候顺带擦擦。
书看上去还挺新，也许它们只被翻过几遍，也可能根本没有翻阅。
林枫对它们的书名并不陌生。他抽出一本书随意翻阅起来。沈晨看到了封面，问："包法利夫人？"
"这些不会都是国外的名著吧？"
"是的。"林枫说，"不过这些书婉姐似乎没怎么看。"
女孩上来了。看见他们挤在一块评头论足，问："干嘛呢？还不赶快收拾？"
"别急，沈兄问这书是说什么的。"他抬头看了看她，带着目的说："婉姐，这是你的书，要不你跟他说？"
"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出轨，提前贷款消费的故事吗。"
林枫呆了呆，嗫嚅着说："后，后来呢？"
"服砒霜死了呗。"
她毫不迟疑地说："故事的结尾，她老公发现了信，去找那个情人。他说，我不怪你，我非常的羡慕你。"
"啊？你们在说啥啊？"沈晨懵了。对他来说，他们的话题属实是走远了。
"原来你还记得说的什么内容啊。"林枫挠了挠脑袋，他把手上的书放进箱子，"我还以为你压根就不看呢，所以才舍得把这些书带到店里。"
"看过，不过是很久以前了。"
"不是，你们手脚麻利点，还要不要开店啦？"
林枫嘟哝地说"知道了知道了"，然后撸起袖子，迅速地把书一摞一摞地叠好。沈晨发现一本与众不同的书。它被放在进门的书架的最左侧，同时也被排在首位。它的不同在于它的破旧。其泛黄斑驳的色泽像在暮色里燃起火炬一样鲜明。他好奇地把它抽出来，捧在手心里。封面上写着：史铁生文集。
这一幕自然被女孩看得清清楚楚。她紧锁着眉头喃喃地说："欸？原来放在了这里。"
"放在这里？这不是很醒目吗？"听到她的话，他一时间没有明白。女孩以复杂的表情凝视着这本书，就像遇到久别重逢的朋友，这相遇是意外的，又或者说是不愿面对的。
于是沈晨把它交给她。她怔怔地看着这本书。手仿佛不受控制地重复摩挲着。
林枫悄声对沈晨说："看来她对一些书还是抱有感情的。"
沈晨同样压低声音问："这书讲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知道这个作家，但，近几年的高考题目没有入选，所以。"
沈晨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执著于高考。沈晨当然经历过高考，并且这是不久前的事情。他和莘莘学子一样，已经不再关注这事了。因为想到高考，就会想起高中痛苦的生涯。
女孩拿着书回到自己的卧室。临走前，她撂下一句："其他书你们随便带走。"
这是很轻松的工作。每个人捧着一箱书，而每个箱子对他们来说不算重担。沈晨和林枫是男生，抗的要比顾晓铃和女孩重些。四个箱子放到店里二楼的地板上时，沈晨说："这就是知识的重量。"
"难道二楼的客人会在这里看书吗？"
"不知道。不过，配上这里的装潢，倒还有点文艺的感觉。就像……"
"就像是一座小小的图书馆。"女孩说。
二楼刚完成布置，便被客人看到了。所谓的客人，是那天女孩在派发传单时遇见的漂亮女生。她向大家重新介绍了自己，她的名字叫程璐璐。在女孩疑惑的目光中，她说今天她没课。
"难道你一天到晚除了上课就没别的事做了？大学没那么闲吧？"
程璐璐今天稍微改变了形象。她扎着一条马尾辫，这简单的变化使她青春了许多，看起来更像是中学生而不是大学生；简朴的短衫短裤，让她高挑的身材展露无遗。
沈晨一开始没有认出她来。经她和林枫这么一说，他才如梦初醒。不是因为他脸盲，而是程璐璐虽然人长得漂亮，却是那种普通的，普遍的美丽。若是把她丢到一群人里，也许会引人注目，但绝不会鹤立鸡群。他的评价是，尚不如我家婉婷的一根毛。倘若婉婷替代程璐璐的位置，就这么一瞥，目光一定会定格在她的身上。其他人是什么模样，已变得无足轻重了。
程璐璐，一名他们不晓得具体动机的大学生，在二楼呆了会，随后跟女孩闲聊几句，便提着两袋奶茶离开了。
程璐璐还是那句话："拿回去给舍友喝。"不同的是购买的奶茶的数量比昨天多了一倍。
程璐璐走后，女孩说："希望她别真是女同。"她瞟了眼沈晨，停顿后说："一方面有人肯定不答应，二是因为以后我会在这里画画。"
唉，万一她真是个拉拉怎么办呢？她突然想起前阵子在网上看到的很滑稽的段子：女朋友终于同意了男友3fei的请求，可后来发现，她男友一直在干另一名女生。
超。什么迷惑大赏。
她在心里苦笑了一番，将这无聊的玩意儿打消得一干二净。虽然很多好玩的段子可以取材用来对付沈晨，但这一定不在其中之列。
她有点儿恋爱脑，好在并不严重。就在这时，枫铃的小店迎来了稀罕的顾客：两名已然上了年纪的大妈。
女孩有点诧异。不过，没准她们是买给儿孙辈的呢？
她还蛮感激她们的出现的，毕竟把她的思维成功的转移了。
大妈似乎不怎么来这种地方，她们的举止看起来有点拘谨，大概是由于面对着不熟悉的事物的原因吧。
她们看了会菜单，对沈晨说："要两杯珍珠奶茶。"
女孩打了个哈欠。
她们掏出一张钞票。
女孩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
大妈接过沈晨递来的奶茶，准备离开。
身后响起冰冷的声音："先别走。"
女孩站在两名大妈的身后。她的眼睛眯起来，像极了高度近视的人在竭力捕捉清晰的画面。沈晨从未见过她这样。冷冽无比的神情，人们看到她，一定会不寒而栗，然后犹如置身冰窖。
"老套路了，用真钞换假钞。我这里可是有监控的。"
这句话还没说完，林枫已经跨出吧台站在了那里。沈晨紧随其后。
女孩对林枫说："你是店长，你看看怎么处理？要不报警吧。"
"可以，报警。"林枫的回答斩钉截铁。
这只是吓唬吓唬她们的。
林枫的处理结果是，让她们用真钞付款，但奶茶不能带走。
她们垂头丧气地走了。林枫对空气啐了一口，自己才丧气呢。
"为什么不报警呢？"沈晨问。
"因为报警很麻烦。"林枫说。
沈晨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问："不报警的话，不就等于纵容她们的做法吗？"
女孩说："你和林枫说的都对。"
"但你想想，她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报警有多大作用呢？她们可能会在警察到来之前大吵大闹影响生意，我们是拗不过的。警察来了，她们一定会老实。考虑到她们的年龄，应该会口头批评教育，然后做协调的一方让我们调解。再说了，真要关进去，很可能很快就出来——我们还要派个人做笔录啥的，不用做生意啦？"
林枫补充说："说再深些，不管是什么类型的拘留，你能保证她们不会怀恨在心，后续不会来纠缠吗？"
女孩向林枫扬了扬下巴："看，能说出这话的人，一定是做过你说的报警的选择。"
沈晨不说话了。他问这些问题，不是出于单纯。他终究是第一次碰上不曾遇见的场面，所以他的好奇心难免会重些。
"唉，可惜我收了假币。"
"嘁，这俩个一看就是老手了——其实我好久没摸过纸币了，现在的数字化货币这么发达，哪还有以前那么普遍的认钞的本领？"
她这么一说，沈晨便回忆起了父母在灯管下眯着眼睛分辨钞票的场景。
"不过这也提醒了我们，得买个认钞机放在这里了。"
沈晨还想问最后一个问题。没等他开口，女孩便得瑟地追着他说："我刚才帅不帅？"
"帅。"
"那你是怎么知道她们要作案的？"
"女人的直觉。啊呸呸！女生的直觉。"
"那么牛啊——"
沈晨不由苦笑起来。
在他们中，他年龄最小，阅历也最少。与他们相比，他仿佛是温室中的花朵。
"别愁眉苦脸了——"女孩捏住他的脸颊，"第一次嘛，都有第一次——"她的第一份工作比他的表现更不理想呢。（详见二十一杂谈）
留在店里的两杯奶茶被她拆开来，她拿起其中一杯，插上吸管啜饮一口。
她挽救了损失。抛开这层关系，也不会有任何人对她的做法有任何意见。
她把喝过的奶茶送给他：杯身的接触，使他为之一振。
"喝吧，你做的，很好喝。"
"别老喝奶茶啊你啊。"
"啊？就喝就喝。"
明明不久前她真的那么帅气来着。
林枫和顾晓铃看着他很自然地喝上那杯奶茶。林枫和顾晓铃还不知道他们啵过了无数次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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