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德老爷”赐福的“神物”被斩断,让村民哗然惊愕。
随即森冷刀锋的指向,立时让这些村民冷静了下来。此时落在后面的人中,终于也有认出蔺虎的,小声在人群里道:“他好像的确是之前逃出去的那位官爷,没想到真的回来了?”
近些天里,鬼物的袭扰,让石堰村民处在极度不安的境地中。
哪怕有福德土地神对他们的赐福,使其可以自行驱逐寻常阴魂鬼怪,但那终归超出普通人的认知与能力,村民无不绷紧精神。
方才反应激烈,也是将两人当做伪装欺骗的狡诈鬼怪,如今被蔺虎斩断一片农具,怒声呵斥,立时清醒过来。何况,他们也已然发现,福德老爷赐福的神物能对付鬼怪,却奈何不了活人。
“怎地都不说话,作什么怪?!”
村民怯然避开眼去,有心中没主意的,忍不住偷偷往身后看。蔺虎顺着目光望去,人群里,现出个五十上下头发花白,穿着气度比寻常村民胜出一筹的老者。
老者见蔺虎看来,忙脸上堆笑,跻身快步行来,作揖躬身:“小民顾安拜见官爷、道长!官爷,非是我等冒犯,实是近来不堪鬼物袭扰,唯尊福德老爷之令严防死守。官爷两位又来得突兀,我等肉眼凡胎,难辨真假,冒犯之处还请两位恕罪、恕罪啊!”
蔺虎对其顾左右而言其他颇为不满,瞪眼道:“某方才所问之事呢,你啰嗦什么?”
顾安脸上笑容一滞,出现为难之色:“官爷,您难道不知么?其他几位与你一同来村里的官差,当日就与您一起陷在恶鬼手上,他们、他们根本就没能逃出来啊。”
蔺虎双目一赤,探手揪住顾安衣襟便抓过来,怒斥道:“你说什么?!”
冯煜皱眉,道:“蔺壮士,冷静些,不妨先听他说完?”
蔺虎手上一顿,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红着眼松开顾安:“好,依道长之言,你给某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日某几位弟兄掩护某离开之后,又发生了哪些事情,快说!”
顾安得脱,顾不上理自己的衣襟,便先自拜道:“官爷分明脱身虎口,却还冒死与这位道长返回救助,如此义举小民铭感五内!至于当日之事,唉,当日鬼怪猖獗为祸,至今思来,小民仍自心悸!至于具体内情,小民也未必尽知。”
见蔺虎似有不耐,顾安忙道:“官爷当知,敝村恶鬼为祸,接连害了多人性命,小民等束手无策,方才报予县府求救。孰料那恶鬼猖獗,在官爷刚至村中当日骤起发难!”
“唉!”
“吾等乡野小民,何曾见过那般可怖之境?恶鬼弭祸,乡邻殒命,鬼影遍地,妻女寻不见丈夫,儿娃寻不见阿爷,吾等惶恐奔逃如同惊怖猪猡!实不相瞒,几位官爷究竟如何,小民当日是无暇顾及的,也是事后从邻人处耳闻,且此后并未寻见以此推测。”
顾安叹了口气,脸上惶惶不安,显然当日噩梦般情境,只是回想也让他恐惧不已。等了一下,他继续说道:“就在吾等以为必死之际,忽有金光大作,驱散阴霾鬼雾,原是福德老爷显灵,庇护我们一路逃到祠堂,方才得脱!不曾想恶鬼凶狠,驱使鬼物袭扰不休,几日中我们又有七八个人遇害,福德老爷遂为吾等传下赐福神物自保,又勒令不可离开晒坝以外,才得片刻安宁。”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冯煜忽然开口:“土地神既然能护你们安危,何不将你们送出村去,也不至于困在村中危险重重?”
他当然没学着对方称一声“福德老爷”,无他,对方受不起。别人以土地神微薄之力,限制一个为祸一方的厉鬼实属难得,冯煜也不想因此害他。
顾安摇头,正色道:“福德老爷庇护吾等性命已是无尽恩德,小民安敢妄加揣度仙神心思?只安分等候即可,福德老爷自会安排妥当。”
冯煜笑着点头,心中暗道,一个个的倒是想得开。
忽地面上一动,侧耳往远处听了听,指着一个方向问道:“那个方向上,可有什么东西?”
顾安顺他所指看了眼,神色尊敬地道:“那是福德老爷的神庙——”接着又惊讶地问:“道长,您怎么知道?”
冯煜双目微眯,道:“我听到那边隐隐有打斗动静,那位土地神,竟在与厉鬼动手?”
凡间土地神,又称“社神”、“福德神君”。然而事实上,他们与天庭仙神并无多少联系,当归属在凡间“城隍阴神”派系,多选凡间行善积德、品行高洁之辈履任。
土地神也受香火,不过通常他们法力低微,可监管、保护一方,并无甚斗法实力。在神位寿数结束之后,也会入轮回转世,不过生前、亡故两世积福,会余馈到其轮回的下一世。
在这其中,“香火愿力”多寡,往往是横梁“积福”多寡的一个重要标准。故先前得知石堰附近的土地神,竟舍自身香火庇护百姓,冯煜心生敬意,连称呼都特地注意不要给对方带去祸患。
然而再听得对方以土地阴神之力,与厉鬼斗法,冯煜反倒皱起了眉。
蔺虎乃练武之人,耳聪目明,可侧耳听了一阵却并未觉察什么动静。不过他也知道冯煜不凡,没有怀疑。那顾安似疑惑了一瞬,然后露出恍然神情,说道:“道长您所说的除鬼斗法,当是泓明道长所为。”
蔺虎惊出声来:“你说泓明道长在此?”
顾安点头:“泓明道长是昨日入村的。道长知晓福德老爷所为,顿生钦服,与福德老爷彻谈过铲除恶鬼之事。这位道长既然说起,应当是泓明道长出手无疑。”
冯煜道:“那可真是巧了!”
蔺虎也激动起来。他是津山县人,自小就听过泓明道长的名声,知其乃是有德行的得道高人,寻常难得一见。
“冯道长,今有您与泓明道长联手,定能铲除恶鬼无疑罢?”
冯煜同样心中松了口气。
自进入石堰村后,厉鬼真实存在,土地神慷慨牺牲,所遇之事不算繁复,可不知为何,冯煜心中始终感觉异样。如今倒好,多了一位颇具名声的高道,有对方托底,即便当真遇上“鬼王”一级的可怖鬼物,他也有底气斗一斗了。
遂道:“蔺壮士,你与众乡亲一齐回祠堂自守,我先去土地庙里看看!”
蔺虎执着道:“道长,请让小人随你同去!”
冯煜沉吟片刻,却拒绝道:“你虽有武艺,可那等层级的斗法,你却不好插手。若是遇上意外,我还得分心顾你,有泓明道长与土地神坐镇,何惧其他?”蔺虎见说,果然不再坚持,冯煜重新整理了行装,灵符带齐,随后快步往山神庙而去。
冯煜即走,误会解除,众村民自齐往祠堂退回。
顾安见冯煜大步流星而去,忍不住动问:“官爷,不知这位道长是何来头啊?”
蔺虎平日公干,与这些百姓打交道最多,只瞥一眼便知对方心思。很显然,那顾安是对冯煜的本事有所怀疑,毕竟嘛,面貌看着这般年轻,又生得一副弱不禁风瘦削体格,道袍穿在身上都松松垮垮,怎能不多想?
“哼,你知道什么?”
“眼前这位冯道长是从合州县来,昨日傍晚出发,现在就到了此地,而我们一路并未骑乘只是步行,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要知道在合州,县尊大人对冯道长都颇为看重......”
且不提蔺虎为冯煜夸夸其谈。
回到冯煜处,他顺路而行,穿过村坊,到了一条小路。路上石板久经踩踏,满是凹凸不平的磨损,尽显时光沧桑。前方立有一庙,占地不算广,却颇显年岁。从庙门建筑维护而看,显然此处土地深得本地人心,乡民虔心供奉,尽心维护,方能使这小庙极富时光沧桑,却又干净整洁,破损之处也尽心弥补。
不过冯煜此来,所见与平日香火缭绕、肃穆祥和不同。
小庙上空,汇聚的阴气如同狰狞黑龙,昂扬挣扎,欲冲天脱身而去!不过小庙四周萦绕淡淡香火金光,如同囚龙仙索,死死地锁住那冲天阴气,将其困在庙中无法挣脱。
冯煜望那阴气,顿时心有踟蹰,暗中道,什么样的厉鬼,在香火压制下居然还有如此威势?
又听庙中叱咤呼喝,斗法激烈。灵力爆发的震动与阴气席卷的呼啸此起彼伏,冯煜顿知那位泓明道长与厉鬼交上了手,忙趋步往前。刚至庙门,忽地一阵檀香扑面,金光流转之间显出个慈眉善目、须发皆白的老者拦在他前面。
“小友!小友且住,且住啊!”
冯煜抽了抽鼻子,从对方身上嗅到一股馥郁芬芳的香火气味。如此浓郁的香火,绝非寻常仙神能够具备,没有百年时光侵染难以至此,而香火里夹杂的气息十分熟悉,对方身份也不言而喻。
“你是此地的土地神?”冯煜道。
老者一捋长须,面露慈祥,点点头道:“小友,老夫至正年进士卫存仁,行善积德为城隍考中,选至此地做福德正神是也。”
“至正年?前朝进士?”冯煜眉头微挑。
老者叹道:“碌碌百年,沧海桑田啊。”叹息过后,神色一正,劝道:“小友,此地厉鬼出没,非是你该来之地,速速离去吧!”
冯煜闻言,古怪地上下打量他一眼:“庙中可是泓明道长与厉鬼斗法?我亦是道门中人,可往相助,你要阻我?”
老者慈悲切切,道:“鬼物凶厉,非寻常手段能制,泓明道长除鬼卫道正当紧要,旁人万不可相扰!小友,快快离去罢!”
冯煜嘿地笑了声,挺起胸膛:“你怎知我就无法帮到泓明道长?”
老者还欲再言,忽地色变,细察之后又一阵疑惑。
眼前这人,分明身无灵气,乃是一个连修行都未曾踏足的凡人。然而他方才欲要暗中试探时,忽地心生警兆,顿住手脚,再视发现自己竟有几分看不透眼前之人,一时惊愕莫名。
冯煜潜藏躯体之下的真相,别人根本无法窥破。
老者因为是“阴神”之属,起念之际方才隐隐觉察到些许警兆,再加上冯煜通过消耗少许香火,借来神印遮掩,顿显神秘,倒是把这谆谆劝阻的土地神给惊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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