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楼梯的台阶只有不到两百层,颜文博却走得很缓慢,也走得很沉重,他不知道上面的那片黑暗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真相吗?还是死亡。
颜文博大概是很文弱的书生了吧,他和王舸是两个极端。
作为大学生,他的身体素质并不差,班级里的体能训练,他的成绩不算出挑,但也绝对不垫底。可每次的格斗实战测试,他的成绩总是不理想。于是王舸成了他的固定搭档,愿意陪着他假打。
不知不觉已经上到了最高的一层台阶,摆在他面前的,是通往天台的褪漆铁门。
铁门为界,连通着两个世界。
颜文博吞噎一口唾沫,慢慢走近,停留在铁门正前方十厘米的地方。
外面的世界里忽然刮起一阵风,砂石拍打在铁板上,“沙啦沙啦”作响。
起风了。
吱呀——
他推开了铁门,慢慢走到天台上。
的确起风了,头发被吹得蓬乱无章,衣服也在空中扑扑地翻滚,他的眼前是整座城市的灯火,密密麻麻,仿佛天上的星光。
可他没有心情去欣赏什么美景,因为在他身后,铁门被人反拴上了。
对方似乎已经等候他多时。
颜文博觉得自己脊背发凉,但他没有回头,而是小幅度地掏出手机,将它调成静音,慢慢地拨打着一个非常熟悉的手机号码。
那个人就站在颜文博身后的黑暗里,面向他的后颅,一动不动。
颜文博强烈地感觉到,那是一双充满猎食欲望的眼睛。
王舸在属于他的那条巷子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手机振动起来,他接通电话,问:“大哥怎么了?”
对方一个字没说,就中断了电话。
王舸一边嘀咕着“莫名其妙”,一边散漫地往巷子口走。
天台上,颜文博把关机的手机揣进怀里。
“没电了吗。”身后的人一步一步,向颜文博走来。他右手上,握着一柄小巧、却足以开瓢对方的破窗锤。
是要对自己动手了吗?颜文博心里想着,然后扭头,朝对方望去。
今天晚上伍志浩没有喝酒,但他的神情看上去很疯癫,他晃着手里的锤子,脑袋半偏地朝颜文博笑着,笑声有些不阴不阳:“你们为什么要阻止,而你为什么又要跟上来。就让它这么结束不好吗。”
看见伍志浩脸的一瞬,颜文博有些震惊,也有一些难过。但随即他平复下来,说:“维持正义,制裁违法犯罪事件,不是每一个刑捕的职责吗。”
“制裁……”他仿佛自言自语:“制裁了吗?三个畜生,法外逍遥了十年。我的女儿、还有那五名无辜丧命的女孩,她们的灵魂每天都在我的眼前晃,她们天天在我耳边说自己死得好惨,问我为什么不把他们三个绳之以法!维持正义,说得好听!她们的正义谁在维持?把一堆资料像扔垃圾一样搁进档案室,最后让它尘封在灰尘里不了了之!”
“你们制裁不了他们,那就必须得有人挺身,代表公理制裁他们。”伍志浩的脸一瞬间苍老了很多,也暗沉了很多。
颜文博在他的逼迫下一步步后退,直至退到围栏前,他才发现自己无路可退。
“还差一步,杀了你,就没人知道他们是我杀的……”老刑捕的形象在颜文博的眼前慢慢崩塌,他挥舞着锤子扑了上来,表情狞恶如同饿狼:“去死吧!”
锤子自上而下,直奔颜文博的脑仁!
或许是太过自信于这一锤下来,必定会捶爆颜文博的脑袋?
当颜文博扭身往旁边一躲,伍志浩就很夸张地失去重心,大半个身体越过栏杆,坠了下去。
伍志浩在颜文博的目视当中摔出了栏杆!
“前辈!”惊慌之余,颜文博猛地扑上去,抓住对方的手腕!
可对方身体的重力不断地拖拽着两个人往下坠。
伍志浩手里的锤子径直坠落到地面,砸在了一辆摩托车上,尖锐的警报声响彻在整个老城上空。
附近的几名刑捕相继赶来,见头顶的天台悬着一个人,立马拨通了求救电话。
王舸也闻声而至,不说二话地冲进楼里。
天台的风很大,伍志浩的眼睛却很平静,他望着远方,脸上挂着无法形容的微笑。
是淡然?是洒脱?还是对一切终将结束的如释重负?
“真舍不得。”他说,带着眷恋。
“什么?”颜文博脸上青筋暴露,没注意到对方刚刚说得话。
“年轻人,”伍志浩昂起头,脸上没有一丝恐慌:“好好干,不要辜负这份神圣的职业。”
这时颜文博身后的铁门“轰”得一响,门背后传来王舸的声音:“大哥,你在门背后吗!”
颜文博几乎是扯着嗓子喊的:“再用力一点,门被反拴上了!”
紧接着,铁门慢慢被撞得变形,撞得落灰。
“很感谢你拉着我的手,这么久没放。”
伍志浩的身体又往下沉了沉:“但也该结束了。”
接着他抬起手,一根根掰开颜文博拽住自己的手指……
两个人分离的那一刻,伍志浩的眼角有一丝温热滑下。
救援队伍抵达得很快。
他们抬着充气垫挤进人群,地面已经一片猩红,老刑警仰头朝天,脸上挂着安详的笑容。
王舸破开铁门的时候,颜文博整个人蜷缩在栏杆前,把头埋得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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