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朱秋晨身上这抹红色太过于刺眼,童梦晴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的剑,刺入了他的肩膀。
他看着她那哭红了的双眼和微微颤动的红唇,一动不动。
“你为什么不躲,你明明能躲开的!”
“我……师姐,我不是存心要欺骗你的,我只是……”
“可你是魔!”
童梦晴说话的声音比往日都要大,朱秋晨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难过,只是此刻,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
朱秋晨不知道气氛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的沉默,只是肩膀处的疼痛一直在提醒着他,让他赶快想办法解决当前的境况。
最终,他轻叹一声。
“唉!师姐,我知道,你身为伏魔宗的弟子,结果一直照顾着的师弟竟然是个魔修,这肯定让你一时接受不了。只是我希望,你能听我解释一下。”
童梦晴到底还是温柔的。
她轻侧着头,将眼泪擦去,深呼吸了几口,这才再看向朱秋晨。
“好,我听你解释。”
得到了这样的机会,朱秋晨自然也不再隐瞒。
除了自己天赋相关的事情,他将他这十多年来的遭遇,从在街上行乞的日子,到被上官凌抓去折磨的日子,全都讲给了童梦晴听。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愿意完全相信他,只是他所说的句句属实。
受她这一剑,只因为他对欺骗了她的温柔而心感愧疚。
但若她真不信,他也只能离开了。
毕竟,他还没有愚痴到,为了这么些事就放弃自己的生命。
朱秋晨有他自己的苦衷,别人能不能理解,与他无关,他又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自己坚持着自己的步调就好。
但令他意外的是,童梦晴收剑了。
收回了剑也并非好事,伤口敞开,血开始渗出得更多,他急忙封闭筋脉,延缓伤势。
童梦晴没说话,径直向朱秋晨靠近。
朱秋晨承认,在这一刻他不是没想过她会歹毒地取他性命,但他心中不愿相信,她会是这样的女子。
果然,她来到他身前,只是说道:“坐下,我替你来包扎伤口。”
朱秋晨顺从地坐下,随后就看到她拿出了纱布一类的东西。
当肩膀上的衣服被卸下,他能感受到师姐的双手偶尔摩挲过他的皮肤。
清凉,柔软。
“师姐,你相信我吗?”
朱秋晨突然这样问,只是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不确定的东西,总是让人心中不安。
童梦晴动作不停,却是说道:“只信一半。”
他笑了。
“那师姐,你信哪一半?”
“一半就一半,怎么还有哪一半之说。”
“因为我先是做了乞丐,后是被抓去了煞血门,这是两半,你说信一半,那是信哪个呢?”
他偷偷看了师姐一眼,却发现师姐也在看他,只是很快,她的目光就躲开了。
童梦晴依然神色冷静地为他处理伤口,可他分明看到,她的脸比刚刚红了些。
他想他得不到答案了,便也不作声,没再追问。
只是过了一小会儿,他听见了她的声音。
很小,很细。
“我说的信一半,是信你为人诚恳的这一半。”
朱秋晨当即有些发愣,转而明白了童梦晴的意思。
师姐她,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再往后,他们之间没有对话了,只在伤口包扎好了之后,她问了他一句:“你,还回伏魔宗吗?”
他站了起来,看着她。
“我想回。”
她替朱秋晨整理了一下衣襟,似乎是犹豫了一下,随即转过身去。
“那便回吧。”
听到这个回答,朱秋晨明白了,师姐愿意替他保守这个秘密。
这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
入了伏魔宗,不论如何,是有了个稳定的落脚点,如果这时候不能再待,那真的又得去风餐露宿了。
看着童梦晴准备御剑而走,朱秋晨也同样想去拿剑,可忽然才想起,自己的剑断了。
“师姐,我的剑,刚刚断了。”
童梦晴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责怪道:“哪有把剑当刀使的,我看你现在怎么办,哼。”
如此情形,朱秋晨也只能求求她了。
“那个,麻烦师姐载我一程?”
“不载。”
童梦晴这样说着,但自己也没走。
朱秋晨知道,她的心里,多少还有些不高兴。
于是,他只好走过去,惭愧说道:“师姐,若你一时还不能完全认同我,那你先回去吧,我,我自己在这逛逛,兴许什么时候弄到一柄剑,也就回去了。”
“哼。”
童梦晴轻哼一声,踩上剑身,却不看他,只是在那里默默等待着。
他先是一怔,随后便连连道谢,也跟着踩了上去。
一路无话。
——
焱城,某处小屋。
受伤的上官凌正躺在床上,而她的身边,则是一位身着黑衣的男子。
“你为什么会在这?”她冷冷问道。
“少主,你出远门的事情,门主自然知道,所以早就通知各处的人员暗中注意你的动向。敢问少主,今天那小子是个什么来头,他年纪轻轻,就已是炼虚修为,有些厉害呀。”
“这不是你该多问的事!”她瞪了男子一眼。
“少主不让问,属下当然就不问。只是少主还是要小心,江湖之大,高手如云,少主虽是天资不凡,可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可大意啊!”
“行了,你婆婆妈妈地啰嗦什么?我做事还需要你来教?”
“不敢。”
男子不说话了,而上官凌心中这口闷气,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她喜欢的朱秋晨,已经不再受她掌控了,这让她生出了一种极其强烈的挫败感。
细说起来,她最开始对朱秋晨确实没有好感,她根本看不上弱小的他,只不过像是抓只宠物一般玩弄罢了。
不过随着年纪渐渐增长,她情窦初开,再加上以她的性子,整个煞血门没人敢和她走近,这个莫名被自己抓来的家伙,就成了陪伴她最多的人。
虽然这种陪伴,朱秋晨本人完全不想要。
只是可惜,尽管喜欢上了朱秋晨,但她,并不知道怎么去喜欢一个人。
她生性就有些顽劣,在魔域这种地方长大,也得不到什么好的影响。
而折磨朱秋晨久了,这种相处方式,竟然都成了她的习惯。
她总觉得这个弱气的少年,一辈子都会是自己的。
所以她自己陷入了一种怪圈。
看不上他却又喜欢他,喜欢他却又要折磨他。
可是现在,强大起来的朱秋晨让她十分不安。
因为这意味着,她根本控制不住朱秋晨了。
是的,她希望自己的男人能十分强大,并且还愿意受她控制。
因此,她要想办法,让朱秋晨能够回到自己身边,再度被自己掌控。
他现在在人域,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他逼回魔域呢?
……对了,他是魔修!
只要把这个消息,让伏魔宗的人知道,那他肯定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那要怎么才能传递出这个消息呢?
自己去接近在铁三角内办事的伏魔宗弟子,怎么想也不太容易。
而且肯定也不是什么人都会信她。
除非是那种和朱秋晨是死对头般的人物,才可能会不顾真假,只要是对朱秋晨不利的信息,对方都愿意散布。
要找到这样的人,只有去往伏魔宗才行。
于是,她当即看向身边的黑衣人,说道:“问你个事。”
“少主请讲。”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将我自身的魔气完全隐藏,看起来就像个人域修士一样?”
“办法,倒是有几个。”
“说。”
“首先,如果境界足够高,刻意隐藏气息的话当然就不会……”
“别说废话,我一时半会儿怎么可能达到那种境界!”
“那就只能借助一些外物了。不过多数的外物,都有被察觉的风险,唯独是丹药,安全性更高一些。”
“哪里能弄来这种丹药?”
男子微微一笑。
“少主,实不相瞒,属下一直在铁三角办事,现在手中,就有这样的丹药。”
“哦?速速拿来!”
“可以倒是可以,但我得知道少主要去人域是做什么。不然回头门主问起来,我总不能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要去找人。”
“找人?什么人值得少主这样牵肠挂肚?不会是刚刚那个男子吧?”
“用得着你管吗?”上官凌白了他一眼,“你只管这么和我爹说,他自然会知道我的意思。”
“好。”
说着,男子也不耽搁,这就取出了一个小瓶。
“少主,这瓶中的丹药就叫隐魔丹,是我偶然从一位魔域的炼丹师手中得到的,每服用一颗,可保二十四个时辰,只要你不主动释放魔气,饶是渡劫期的高手,也无法察觉。”
“好,好!”
上官凌相当的高兴,立刻接过瓶子,打开盖看了看,可随即又皱起了眉头。
“我数了数,怎么就十颗?这么少,只够待二十天的,没有更多了吗?你不会还要藏私吧!”
“少主,你可不要为难我,这等丹药也是难得之物,我能有这十颗,已然是运气,多的,是真没有了。”
“行吧。”
说罢,上官凌就起身想走,只是身上一阵剧痛,让她不得已又躺了下来。
“少主不必急躁,还是休养几天,再去往人域吧。”
“……我睡会儿觉,你出去吧。”
支走了男子,上官凌侧躺着,手中握着那小瓶子,眼神逐渐阴翳。
——
朱秋晨与童梦晴回到了宗门。
刚踏入山门,他们就见到张不凡在大门不远处来回踱步,看起来很是焦虑。
见到他们回来,张不凡立刻走了上来。
“哎哟,师姐,你们俩回来了,快回兰意峰吧!”
“怎么了?”朱秋晨问道。
张不凡哭着脸说道:“哎呀,七长老刚刚找师姐来着,遇上我了,我就把你们下山的事情说了,结果她大发雷霆,责怪我为什么不阻止,罚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们回来呢!”
朱秋晨心中一颤。
完犊子,又摊上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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