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阔大的祭天台上遍地栽倒着尸体。雨水扑打在石板上，飞溅，然后平息，归于死寂。流向低处的潺潺细流不知混杂着血水还是污水，也许两者兼有，流淌着，在平坦的地面汇聚染污的血泊，任大雨冲刷，却难以冲淡一丝血色。
那骇人血色，在淡漠渺茫的雨雾中流露深深的悲凉，肮脏，却惊艳动人。
湿润的水汽中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腥味，呼啸大风哀嚎，似哭喊着亡灵的怨恨与不甘，那血海尸山的祭台顶端，是一绝美的红衣女子，手持一把染满血污的长剑，嘴角勾着抹淡淡微笑，妖艳而显渗人。
“妖女，你不得好死！”
祭台下是如今仅剩下的数十人，为首的青年怒吼着，颤抖着抬剑指向女子，眼中是无比的愤恨，以及深深恐惧。
他们是正道，是讨伐魔道妖女的正派大军。数千精英弟子的队伍，还有数百名仙门长老，如此强盛的仙门大军怎么可能败北？至少在出发前，他们如此想着。
可他们错了，在真正碰见魔女，与魔女交战后，他们才深刻明白，自己的自信与傲气有多么可笑，多么脆弱。
只是单方面的屠戮，血腥的盛宴。妖女的剑在一个个同门师兄弟的身上划过，身躯脆如薄纸，是一声声的惨叫哀嚎，恐惧与绝望。那先前来自正道大宗的意气锋芒，被她的剑轻易的摧毁的一干二净，狠狠踩在烂泥地里，再也抬不起头。
这嗜血的女魔头是怪物，是根本无人可胜的怪物！这披着绝美人皮下的，是索命的厉鬼恶魔！根本不可能，不可能赢，不可能.....
“死，那你想教教我怎么去死咯？”
“正好，我也想知道呢，‘死’是什么感觉？”
红衣女子听着青年的话嗤笑出了声，她拭了拭眼角笑出的泪花，接着看向了青年。
那血色眸子中无一丝杀意，除了慵懒，剩下的便是疲倦的淡漠与冰冷。
对于弱者，她毫无战意，何况是几个吓尿了裤子的小屁孩。
“师兄，别与她多费口舌！今日非她身死，便是吾辈为道捐身！”
青年猛得一颤，仅仅只与女子对视上一眼，他便恐惧地低下了头。而他身后的师弟却还逞强大喊着，越过了他的身旁，他的师弟咬牙运作起灵力再次运剑袭向女子，但飞速而去的灵剑只是被女子随意一挡，便弹飞数米，死死插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之中。
无力，那是绝望下无计可施的绝对无力感。什么道法，灵宝....在这绝对实力差距前，自己的一切手段不过都是蜉蝣撼树的无用挣扎，像个笑话。而自己的师弟显然还没有明白.....这天差地别。
“师兄！我们结阵合力再战！莫助长妖女气焰啊！”
“聒噪。”
女子不耐烦地冷冷吐出二字，缓缓抬剑，血色的剑光在青年身旁一闪而过，温热的液体猛喷撒在四周，飞溅至了反应不过来的青年侧脸，传入鼻腔，是呕人的血腥味。
本还叫嚣的正道弟子已悉数倒地，那呼喊青年的弟子更是身首分离，死不瞑目的面容上仍保持着临死前的不解，头颅向台阶缓缓滚去，最后滚在了一片血泊之中，混杂在了尸山的一角，就如无用的垃圾，等待腐烂发臭。
在场只剩下青年，以及红衣女子。
大雨还在下，狂风惨叫着，明明有着灵气护体，但青年却感觉到深入骨髓的冰冷，彻头彻尾，冷透心底。
他颤抖拿着剑，泛白的唇上下抖动着，像是要说出什么，但又张口无言。所有替天行道的正义言辞于死亡面前，显得苍白无力，他的内心已经临近崩溃。
狗屁的天之骄子！什么正道大义！在真正的妖女面前，不过都是待宰的鸡鸭，束手无策的牲畜！
“想杀我的人很多，但他们眼中都掺杂太多杂质了，那种杀意，不够纯粹。”
“名望，金钱，资源，色欲.....说到底 ，修真界与凡间如出一辙啊，那些自诩正道的废物，看我的不过都是这般浑浊的目光。”
“那么你呢？也想要其中之一吧？而我现在精疲力尽，你可大有一搏的机会哦？”
缓缓走下祭天台，女子缓步朝青年走去，她轻声笑着，如花笑靥魅人心神，可在青年眼中更像是阎狱索命的无常。
恐惧，却挪不动脚。他仿佛石化在原地，动弹不得。
女子最终停在了青年面前，她只是玩味笑着，静静看着青年。
其实若单看表面，女子的红衣上有着数道被剑气划破的口子，还有几处显眼的伤口仍渗着血，她那白纸般的面色看上去虚弱无比，虽算不上太狼狈，但也足见她伤势轻重。
此时的女子即便表面淡然自若，但斩杀数千名强者，又怎么可能真的如此轻松？她毕竟终归还是在于“人”的范畴，哪怕手段通天，她灵力也有枯竭之时，更别提她所斩杀的，是各大正统宗门的精英强者。
他们并非浪得虚名，相反，都是顶尖的精英与天才，如此强势的大军，世上当真有几人能挡？即使是女子，她也已临近透支，如今所装出来的气势不过是外强中空的虚张声势罢了。
“妖....妖女....”
不自然地颤抖着，青年的气息控制不住的粗重起来，他手中的剑晃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剑便要从他手中脱落 。如此近距离地对视，他更能看清女子那幅胜似谪仙的绝世容颜，只是这幅似笑非笑的容颜给他的不是惊艳，而是无尽的惊吓。
妖艳的红唇魅惑人心，他知道，那是魔鬼的低语，会使自己万劫不复。
“别‘妖女’‘妖女’的喊，我又不吃小孩。”
“江，厌，月。”
“记住了吗？说一遍。”
叹了口气，江厌月扶了扶额，接着又笑着看向青年。只是青年已经抖如筛子，脸上充满了惊恐。
他要崩溃了，胸口....喘不过气。
“很有趣。我在你眼中看不见那些俗到家的东西，倒是看见了....生的渴望。”
“听话，说一遍，我就放过你。”
“妖....江...江....”
心脏止不住的剧烈跳动，就好像因为妖女的话要被拉扯而出一般，不受自己控制的，心仿佛要冲破身躯束缚。
“对对，只要说出来，便放过你哦。”
“江...江....”
“说出来，便是活下去的机会哦。”
女子的血色眼眸只是这样平静望着自己，绝望，从头到尾。她看似平和的样子也好，给予自己希望的话语也好....自己，快要疯了。
“江，江.....”
“啪！”
青年忽地跪了下去，他眼眶中止不住的泪水涌流而出，口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目光失焦，最后变得无神。只是他手中还死死捏着剑，捏着他从未敢真正拿起反抗的剑，剑尖于地面接触，因为他颤抖的手而发出刺耳的剑鸣。
他彻底奔溃了，在生死与道义的抉择间，他做不出选择。那根死死抵在他理智最后一线的弦，在江厌月折磨下，彻底崩裂。他已经疯了，作为信念的道心分崩离析，如今的他，真成了彻头彻尾的废物。
而江厌月，也自然对他失去了兴趣，冷冷看了青年最后一眼，她越过青年身旁，便再无表情的向台阶下走去。
道心破碎，这样的废物只会被抛弃，因为他再无缘修行。而自己，当然不屑于杀一个可怜的垃圾。
三言两语便被摧毁道心，正道天骄？滑稽得很。
“还不滚出来？该渔翁得利了吧？”
“等了那么久，也真是辛苦你了。”
江厌月缓步下着台阶，在走至最后一阶台阶时，她回头望向了漆黑的天空，浓密的乌云聚久不散，哪怕雨已临近终末，只剩下几点细雨蒙蒙，但乌云，仍是先前那般浓厚，带着闷人的不适。
江厌月冷冷出声，不知道是对何人所说，只是仍然平静望着天空。
“不出来？那我走咯？”
“我亲爱的...”
“好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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