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衎叹道：“山月姑娘，到三楼拿上你的枪，我们简单切磋一下吧。”
“对付你，又何须用枪？”
山月咬着嘴唇，右手凝起气力，步态向前迈去。
她步态与昨日相比起来略显浮躁，却依旧迅影无双，仍然灵巧若鬼魅，只能看到少女一步迈开，瞬间就迎到了何衎身前。
山月右手凝聚起内力，化掌为戟。
她娇嫩指尖转化成凶器，仿佛是那柄魔枪的影子，枪不再手，便以手代枪！
何衎向后撤去，挪动身子回避，那无影的利刃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侧切过。
少女一击不中，身体更灵活地向何衎不断逼近着。她的身形也跟着迅速扭转，藏在身后的左手带出锋锐的气刃。
不停向前斩击，不断交织出锋芒。
简直避无可避，防无可防。
何衎身法并不奇特，他只是简单的退，简单的回避，甚至没有多么潇洒的步法。分明每一步移动极小，以极细微的偏差将山月的招式闪走。
少女不停歇的连段，快若闪电的变招，搭配那鬼魅般的步伐。
仿佛是只能挨打的何衎落入下风，是这个面态和善的少年毫无喘息和出招的机会。
谁知山月愈打，便愈加感到气闷。
她的招式分明已越来越快，她的杀招已越来越凶狠。
原本留了半分气力，不想伤到这呆子一般傻笑的少年，完全是出于不愿意惹得阮儿姐生气。
她现在已经完全丢失了那种想法。
她只想要赢。
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竟不受控制地使出了全力。
又是一记直刺！
忽接闪电一般的变招！
以手臂化为枪身，以指头凝为枪尖，那一掌削出，仿佛带着几近化形的内力。
少女的求胜心愈发急切，变招也愈发狠辣。
她怎么能够承认呢，这从未正眼瞧过的少年，对上自己的全力迎击，竟然没有运起一点内力。
仅仅凭借基础身法，躲掉了她的全部杀招。
“已经够了吧。”
何衎已在叹息，但山月的招式却没有停下。
她最后一记横扫只在空中停留了一瞬，就猛然向下而去，那是且准了少年闪躲方向的终结一击。
这是她鬼魅般步伐创造出所有的攻击间隙之内，最为“不应当”出现的一式。
因为奇，所以快。
所以足以致胜。
哪怕是江湖上纵横多年的上吉信，也被山月的迷魂阵扰乱了判断，才会在明显高出许多实力时被击败。
败于山月招式的出其不意，败于她招式之中可以为人埋下的陷阱。
这一掌袭出，几乎将空气撕裂。
何衎没有躲，他也没有闪开的必要。
就在山月变招时刻伸出了左脚，踏入了山月下端身形因招式变化，而变得薄弱的地方。
砰！
山月只觉恍惚间下身一轻，忽地眼前视野就黑了下来。
少女失去平衡，重重栽倒在地。
她那难承其重的尾巴骨，迎来了再一次与地面的亲密接触。
“呃啊.....嘶哈......”
少女双眼圆瞪。
山月无神的看着天花板......
不是疑惑为何失败，也不是怒视将自己撂翻的何衎。
她只是疼，疼出了泪花，疼的嘴巴一下一下地张开喘气，呼出去的多，进来的却极少。
山月想要说些什么，可讲不出连续的，能让人听得懂的话来。
“你.....啊呜.....你.....噢啊.....可恶......”
“我才想起姑娘昨晚受过伤的。”
何衎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他瞧见山月狼狈到说不出话的模样，也觉得于心不忍，便想着蹲下身子去将她拉起。
武箫筱却挡住了何衎，对山月道：“你若是不笨，那就该自己起来。”
少女原本哽咽着的胸膛被吓得一寂，瞬间忘记了呼吸。再一点一点地不住抖动起来，终究艰难地攀着附近栏杆站起身子。
武箫筱道：“可知输在哪里么？”
山月红着眼睛道：“我...呼呼...我没输，我只是头疼，速度慢了几分。”
她下身的疼痛减轻了不少，脸耷拉下来，眼睛也不敢看向面前的武箫筱。想让一个高傲之人承认自己失败，终究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更何况面对之人，不过是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同龄的臭小子。
她几乎要将嘴唇咬破了，也想不出输在哪里。
武箫筱道：“好，你觉得我出剑很快么？”
山月一时愣住，她原本想脱口而出：姐姐你的剑当然快了，这个世道上除了师父的神枪，我再也没有见过那样无敌的剑术了。
山月脑中忽然浮现昨天那一次挥斩——阮儿姐的剑真的快么，真的仅仅是快么？
她终究没有说出口。
武箫筱道：“你自己也清楚的，他不仅没有比你快，反而大多时候都要比你出手慢得多。”
“我...我...”
山月面色悲愤不已。
少女含着脑袋，嘴巴支支吾吾，似乎还想要辩解些什么。她想抬起脑袋，却不小心瞥见了武箫筱那毫无感情的紫色眸子。
最终选择怯生生地缩了回去，紧闭嘴巴不在再出声。
“你枪法很好很快，但是终究稚嫩，年幼时候，喜欢玩自以为聪明的一套。”
武箫筱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
“聪明是好事，自以为聪明当然就很愚笨了。”
她绝非是个见到任意一个人就倾心教导的性格。
武箫筱游走事件数年，一向谦卑处世。途中所遇游士武者不论境界地位，只要是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之人——她也绝不会有半分看轻的。
只有面对山月的时候。
她好像看到了尚且年幼的自己，那敢爱敢恨的情致，那满怀着对生命的激情，都是她现今，想有却也没有能力获取的事物。
武箫筱恨不得一下将山月的问题指出。
若这孩子，能够有支配人生能力，或许会将这真挚维持下去吧。
“你的每一次进攻，皆为了下一次而伺机。身法手段凝聚之势，未到用尽之时，就自觉招式已老，恨不得扭转全身劲力变换招式。”
武箫筱轻轻叹气道：“经过昨天午时教训，你确有长进，这很好，但是还不够。绝不是不够快、不够简洁，而是经验太少，对自身了解缺缺。一旦短时占据不到优势，便频繁更换势头，这终势与起势之间，必然连带身体重心改变。你的招式分明未老，却因不够自信而唐突转化。还未寻到他人的漏洞，就已经将自己的命门暴露出来。”
山月双手无力垂下。
她怔怔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没有人知道此时少女心中在想些什么。
何衎在一边无奈地苦笑。
少年眼中的宏宇好像穿越千年之久，变得那么怀念，又如此寂寞。
他方才分明想上前劝阻的，
可这这忽然严苛狠厉的女子，当他看到了那双眸子后，就知晓无论怎么说都是徒劳。
很多很多年之前，他也劝过那个人不要拿着木剑削竹子。
劝过她不要因人类存亡，选择牺牲自己去补全天道。
那又有什么用呢？
若不是有这样的一双较真时颇为好看的眼睛，那白伽笙就不是白伽笙，武箫筱便不是武箫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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