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山山麓，白天雾气皆已尽数散去，纯洁的夜空中繁星点点，空气中好似还透出几点清凉，那是清新的，自然的泥土气息。
就像每一个雨后的山间，就像每一处雨后的林地。
生命的芬芳于此显现。
一切本该如此，可位于庙后坡地的众人却没有一个不是神情肃穆。武文均双眼紧闭，中指与食指勾上了剑柄，一改平时较为散漫的站姿。
武阮儿剑早已出鞘，锋锐的剑芒于空中一闪而逝，她力道依旧简单，洒脱。
山依旧是山，水依旧是水。
山也可以不再是山，水也可以不再是水。
无人能想到就在前一秒钟，这山地的天空还是被乌云笼罩，漆黑不见五指的夜色里狂风大作。林间树木几欲倾覆，倾盆暴雨密集抛洒于地面……
雨水、风、甚至宇宙星辰。
天地间底层的规则被人为手段强硬地干预了，某人以自己的心象风景支配了此间一切可视、不可视之物。
“青叶呢，青叶他怎么没有来？”
那声音将这方山河震慑，徐徐从世界的各个缝隙之中传递出来：“怎么了，是不是在惧怕我，才不敢出来？”
武文均上前一步道：“前辈，鄙人武文均，方才与家妹在此处试剑，并非有意打扰您……不知您与我派道祖青叶先生有何过节。”
那声音冷哼一声：“哦？我说这气息怎这般之像，竟是他的后辈们…… ”他的言语难以区分性别，甚至听不出喜怒，
而每一个字就像一道沉重的气势，压在场内每一个人的心中。那是属于上位者对于下位者境界上的威压，几乎不可违背。
他突然又言到“他既然不敢来见我，那你们就去通知他罢，就说时隔三百年我诸葛锦绣再次突破了，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也要赢他。”
武文均堪堪抗住那声声音浪所蕴含的威能，咬牙道：“晚辈做不到。”
“嗯？”
诸葛锦绣的声音明显携带了几分怒意。
“我观察了你们的战斗，可算是有才能的后辈。哪怕我与青叶有过节，也无意与你们计较，可你确实不该违逆我的……”
哧——
武家兄妹的双脚不由深深踩入了土地几分，那威压化作实体气浪，卷起尘土覆盖了这片空地，而稍近些的树木也从主干处生生折断。
“并非我们不想传达。”
这一次是武阮儿开口了，她眉头深皱，那双深紫色的瞳孔之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而是青叶祖师早已突破圣域，数百年前就以破碎虚空，去了那仙域，再也没有于尘世之中出现过了。”
“……”
风静止了，空气凝固，星辰仿佛也在这一刻坠落，空间和时间这这一刻停滞。
诸葛锦绣陷入长长的沉默。
等到那一股气，再次能从数人肺中吐出的时候，遥远的天空逐渐由无数星辰汇集，化作一人形状。
“你方才说，青叶已经突破圣域……而且已数百年不问世事……”
武阮儿几乎用尽心力，才能看清那空中的人影。
淡黄色长袍，黑色的长发发被扎起，带着一顶古老的祭祀白帽。
那是一张看不见时光痕迹的面容——没有人能够想到数百年纵横江南的神仙竟然还如此年轻，只有那双瞳孔分明能说明此人的地位，是如此摄人心魄，简直就是一切力量与规则的集合体，没有相应的力量与威能的人，又如何能够拥有这样一双眼睛呢？
武文均道“前辈，并非我们不懂礼数，实在是我等地位低下，就算祖师尚在，也没有渠道通告。”
“他……竟已踏入圣之领域了么？”
诸葛锦绣眼中全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世间再大的事情，他也仿佛听不进去了。
“百年时间突破君位，甚至更上一步领悟领域权能，离那无上之途堪堪一步之遥，我便终于已为自己走到了一次前方……怎么可能呢，青叶怎么可能进入那方天地了呢？”
诸葛锦绣喃喃道。
“甚至，我连被赴约的资格都没有了么？”
没人知道他到底是哭还是笑，到底是悲伤还是愤怒。
原本静止这方天地开始剧烈的扭曲起来，武文均几乎要把长剑插入地面，才好稳定自己身体。
“前辈！”
武阮儿突然道。
“青叶祖师虽已不在这世间，但......应约之人此地不也还有么。”
武文均听到后边几个字，神色突变，可自己就连站稳都很困难，怎么能够拦得住这坚定的女子呢。
“哦？”诸葛锦绣那复杂的面容里似乎松动了几分“你的意思是？”
听她说完，不由得赶忙解释。
“前辈，我妹妹她……”
没等他说完，诸葛锦绣已出现在两人正前方，一如百年前的鬼魅，那飘逸身法，就像叶片般飘落地上。
“是的，我便是那个应约之人！”
“武家的小姑娘啊。”
他轻轻道：“你说你是赴约而来，可是真的？”
“当然由不得在前辈面前说假话。”
武阮儿深吸一口气，盯着面前那双摄人心智的瞳孔，那怕丹田中内力翻江倒海，胸口沉闷十分。
她的面色依然不改。
武文均在一旁摇头叹息。“小妹啊，你可否真的听兄长一次劝说么？”
可惜这片时空之中，他说的话，早已无什么人在意了。
“你可知自己的境界与我之间的差距，你又可知我与那青叶到底定下的是什么约定吗？”
诸葛锦绣言语之中，每一个人都能听出来，仿佛那压抑地几乎要将人撕碎的情绪下一秒就要喷薄而出。仿佛天地间所有意志，此刻全加诸与武阮儿的身躯之上。
这或许已经不是单纯的愤怒了，一个连仙家修士尚且未曾入门的人，竟然说要赴与自己一战高下的约。
天底下，再多可笑的事加起来，也没有今天的分量高。
可诸葛锦绣笑不出来。
黑色的夜空下，武阮儿的长衣飘动，她的膝盖几乎止不住的颤抖。
可她的腰杆依然是挺拔的、那高扬起的面庞、那双紫色的眼睛，竟没有一刻不是面向前方。
她竟然是认真说出这般话语的！
“前辈的实力我懂，与我的差距我也懂……虽您与青叶祖师定下的约定，其间个中细节我确不知晓……”
她说道：“可那又如何呢，我确是接受青叶祖师传承，应其要求来到此地，前辈想必也是如此吧……既然时间、空间都已确定无疑，即可得知这无疑是同一件事情。那么我们青叶一脉，并没有什么好逃避的了，那唯一要做的……”
武阮儿轻声道：“拔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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