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得到阿龙少尉的允许出门，但我们当然去不了圣安德烈教堂那么远的地方，最多也只能在附近的公园里面逛一逛。
我带着早苗坐在由木板和铁链做成的秋千上荡秋千，推着她坐在儿童转椅上风驰电掣，虽然这些娱乐项目都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绝对嗤之以鼻的白痴活动，但早苗却非常开心。
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脱离现实世界，后面又遭到囚禁，所以生活体验上才和一个小孩子没有多大分别。
“早苗，你还有什么想在鸟克兰做的事情？”
早苗歪着脑袋想了想。
“我想滑雪，之前从牢房的窗子里能看到别的小孩在农场上玩。”
滑雪啊……有机会的话我也想试试呢。
虽然我的老家在南方，看到雪的机会少之又少，但在鸟克兰一年的时间里有四分之一都在下雪，我反而开始对这些冰冷的东西敬而远之，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害怕受伤。
不过国内也有很多顶级滑雪场，到时候就带她去那里滑雪吧。
“好了，该走了。”化妆成鸟克兰男子的阿龙压低头上的宽檐帽，他拿出一副手铐，早苗立刻露出抗拒和厌恶的眼神。
阿龙犹豫了一下，只好收起手铐，他叹了口气，吩咐我一定要看紧她。
为了防止被人跟踪，我们特意选择绕远一点的路返回公寓。
我们路过一处广场，我看到附近的居民在这里排着长队，难道他们在领取救济物资吗？
一位官员模样的人向我们走了过来，我的心忽然开始怦怦跳——难不成少尉的伪装已经被他们发现了吗？
“您好，这位先生以及尊敬的女士，我看到你们没有领取武器，请在这边排队。”官员十分友善地向阿龙少尉打招呼。
武器？
“根据总统的命令，我们负责向每一位市民派发足以保护自己的武装，每个家庭都可以获得一把半自动步枪和60发子弹，以及一把手枪和两个弹夹。”
我惊愕地望着排队的人群，才发现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似乎已经迫不及待要和自己的杀人工具打招呼。
“真对不起，但是我们还带着孩子，请允许我把她送到家里再来领取装备。”阿龙试图脱身。
“没有关系，我们可以为这位小朋友加配一把适合她手掌的手枪……您的太太似乎是外国人？”
“对，有什么问题吗？”
官员转身和身后两名士兵聊了几句，我注意到他们的肩膀上都佩戴着闪电样式的“万字符”，他们似乎在说：“算了吧，毕竟还有小孩。”
官员咳嗽了两声，盯着我说：“你应该感激自己嫁给了一位鸟克兰人。”
我浑身发毛，阿龙少尉挽住我的胳膊，我们在士兵们的黄色笑话中赶紧离开了。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给平民发放枪械？！他们难道没有意识到这可能会造成暴乱吗？”我低声问道。
“他们当然知道，因为这就是他们的真正目的，这样的话，即使首都被毛罗斯攻占，对方也要在治安维持上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况且游击队员还能隐藏在平民中间，随时随地发起突袭。”阿龙少尉面色铁青。
看来这个国家是打算以牺牲国民为代价来打这场实力悬殊的战争了，即便无法获胜，也要让对方深陷泥潭，这简直匪夷所思。
回到公寓的时候，我感觉到早苗忽然拽了我一下，她似乎有意让我走在阿龙后面，但是我并没有多想。
进门之前，阿龙稍微并没有着急开门，而是从我放在门口的垫子下面抽出来一大张打印纸和一张看起来像是复写纸一样的东西，上面看上去有两只一大一小的脚印。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上衣内侧的枪套里取出一把黑色的手枪，我下意识地捂住早苗的眼睛。
他打开门，自己一个人走进房间，我听到电视机被打开了，里面正在播放新闻，然后响起了两声枪响。
“怦！”“怦！”
就像铁锤很用力地砸在钉子上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我看到阿龙少尉走了出来，他盯着早苗。
那眼神让我瞬间意识到他是个能够毫不犹豫在200米外打爆对方脑袋的男人。
我不由自主地挡在早苗身前。
“是我的错，是我把网络打开的，我不该让早苗帮我下载美剧，对不起。”
我拼命向阿龙道歉。
“……算了，你知不知道这栋公寓哪里还有空房间？”
“走廊尽头的房间是房东自己的，我想他这会儿大概已经逃到明斯克的老家了，应该不会介意我们借用吧。”
阿龙点了点头，只见他掏出一根软金属丝，在房东的门锁上摆弄了一会儿，那扇门就像欢迎主人回归一样顺从地打开了。
我们七手八脚地从我的公寓里把东西搬到这间公寓，阿龙拿着胶带快速地在窗子上做着防爆措施，早苗一个人蹲在屋子的角落里，郁闷地抱着膝盖。
我看到阿龙打开房东的工具箱，从里面取出一把钢锯，一个大型黑色塑料袋，然后在身上批了一件塑料雨衣。
“等一下等一下！”我急忙拦住他。
“怎么了？”
“你也要为其他租客考虑一下啊？！无缘无故多出来两个被分尸的怨灵大家会很头疼的吧。”
“尸体如果被军警或是亚速营的人看到就糟糕了，而且总不能放在那里不管，血会顺着木地板流到楼下去的。”
“我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垃圾处理站，就丢在那里吧，反正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枪，不会有人到处追查这件事的。”
到昨天早上我还只是一个普通研究生而已，然而现在我却在认真考虑处理尸体这件事，我一定是疯了。
阿龙只好点了点头，于是我们两人用担架把两个肥的像猪头一样的杀手运到车上，这时候我才注意到我贴在车顶上的那面国旗居然被偷走了，但现在也不是骂娘的时候。
我们驶往垃圾处理站，处理完毕后，阿龙让我们先回到车上，他要留下来破坏两人的身份识别信息，于是，我立刻带着早苗坐到车子上，我仿佛还能感觉到那两个杀手就躺在车的后备箱里盯着我。
不行了，等回去了我就要把那三集《曼达洛人》看完，谁也别想拦住我。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左右，阿龙才回到车上，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恐怖的气息，我感觉后备箱里的两个杀手一看到他就逃到地狱里去了。
在往回去的路上开的时候，我们听到了一声巨响，爆炸的地点比昨天更近了，火光和烟柱就在几个街区之外，路灯忽然熄灭了。
阿龙也关上了车灯，在黑暗中摸黑前进，到了公寓附近，他把车开进一个小巷子里，然后用篷布和塑料框子盖在上面，做好伪装后，他才和我们一起上楼。
“我累了，我得先去休息一会儿，你先来守夜，后半夜换我。”说完这句，阿龙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我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少年而已。
我回到自己的公寓，确认地板上没有遗留什么线索和痕迹后，才来到房东的房间。由于停电，我想看《曼达洛人》的计划也只好作罢，只好和早苗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子边上发呆。
我看到不远处有一家剧院，剧院二楼燃烧着熊熊大火，窗户就像烟囱似的冒着滚滚浓烟。一堆年轻人围在剧院门口，他们举着一些极端的标语和牌子，手里拿着刚刚领到的武器，脸上闪烁着奇异的红光。
剧院的大门被U型锁锁了起来，热气流冲撞着那扇门，每撞一次，那群人就欢呼一次，仿佛某种新兴宗教仪式。
我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黑暗像一堵沉重的砖墙似的向我压过来，让我喘不过气。
“……冬青。”
早苗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脑袋，她从台灯的灯罩里拆下一个12瓦的白炽灯泡，黑暗忽然被点亮了。
我呆呆地盯着她手心里那朵温暖的亮光，事实证明，人类越是在绝望的环境下，就越能发现希望的珍贵，我感觉自己的心情顿时开朗了不少。
“早苗，我想问一下……你能给笔记本电脑充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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