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的中年女子。也许是因为本来就生得美貌，也许是因为工作让她必须维持住这样的形象，她看起来远比她的实际年龄年轻。此刻的她，已然从东城市各处的墙边一掠而过，似乎是在追逐些什么，也可能是正在被追逐。若此时有人能够从东城市的上空鸟瞰此处的战况的话，会发觉这女人正在缓缓落入一个由二三十名道法师组成的包围圈之中。
“继续按照计划行动，把越姬引进包围圈。”
顾简通过道符向着各处潜伏着的道法师发令。艾叶狂已经将这一次行动的指挥权交给了他。当然，也不排除艾叶狂在越姬战斗到一半时忽然从东城市之外杀出个回马枪。
“目标停下了。”
道符那边传来了这样的消息。越姬在一处颇为空旷的地带驻足，缓缓看向了四周，似乎已经发觉了自己的处境。但是，在她的脸庞上，既没有出现任何一丝惊慌，也没有出现任何一丝不解，相反的，只有无尽的自信，就仿佛事情发展到此种程度都在她的掌控之内。
“哎呀，我便同苏函游说了，艾叶狂不是这样心胸宽广的人。”
越姬开口了。通过道符，顾简听得清清楚楚。
她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计划。顾简在心中叹了口气，也心想自己本来在资历上就差了越姬许多，在这种反侦查的意识上，越姬恐怕是要远远超出他们这些年轻道法师的想象的。更何况，他们这些年轻道法师和越姬一样，也都是并非大道法家族出身的人。在道法学习的起点上，他们本来和越姬就没有什么差别。
如果是二十几场一对一单挑的话，顾简毫不怀疑越姬会在战斗中获胜。他知道越姬应该已经不年轻了，因为她已经作为苏家在道法界的代理人活跃了很多年了，但是具体越姬的体力下降了多少，是否因为年龄增长而消退了实力，这些顾简在心中完全没底。
恐怕那位副部长也心中没底吧。
“准备正面迎战。我们有人数优势。”
顾简下达了这样的指令。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不论是艾叶狂还是越姬，都没有给顾简留下任何其他的道路可以走。
“记住，不要轻敌。对方虽然没有道法家族背景，可也已经驰骋于道法界许多年了。发挥群殴的优势。”
这是顾简的战法。靠人数将自己这边和越姬之间的个体实力差距尽可能地抹消。在战斗记录上，有关越姬的战斗记录很少，顾简只知道越姬肯定不弱。但是具体越姬是否是擅长对群作战的道法师，顾简还是存了些许的侥幸心理：毕竟大多数道法师都是不擅长对群作战的。
“都出来吧。师技生命外勤部的风格，可不是这样遮遮掩掩的。”
越姬横抱起双臂，等待着对方的出手。她知道，在包围她的道法师们露面的瞬间，自己这边就已经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一场恶战之中。
“准备出手。”
随着顾简的命令声落，在越姬看得见的墙角，显出了无数个效力于师技生命外勤部的人影，而越姬知道，这肯定不是这一次围攻作战的全部人手。站在这批人前边的，也便是这一次作战的指挥者，最熟悉的东城市外派人员之一，顾简。
“这么点人可不够啊，少年。”
越姬挑了挑眉，目光徐徐扫过人群。尽管她站在人群中央，只有一个人，可是她的威压让这人群都近乎唬得后退了一步。
“你只有一个人。”
顾简面色一沉。这并非是他真的有底气直面越姬，而是他作为艾叶狂在这次战斗的代理人，必须要展现出领袖一般的气质。
“没错，但这里是东城市。”
越姬淡淡地说着，指尖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数张符纸，“也对，我现在也到了有点健忘的年纪。这句话，我已经同艾叶狂说过了，而他听不进去……你也一样，少年。”
“我叫顾简。”
这是开战之前的致辞，一种肃穆而又怪诞的礼仪。
“我知道。”
越姬已经等待着顾简身后这些道法师们的出手，“只不过，我大概也只需要记住你这一个名字。”
“上！”
很简洁的一个字，就如军鼓擂响。道法的光芒，开始在这一处大约是没什么人会经过的空地绽放开来。
——
“打起来了。”
琉璃鸟这么说。正在写试卷的裴堇骤然像是弹跳一样起了身，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要冲出门去，好在她还是先多问了一句：
“和那只黑猫？”
“不是。”
“你别吓我啊，鸟。”
裴堇对于琉璃鸟的称呼好像已经彻底沦为了“鸟”这么一个听起来其实不太好听的字。她安心地吁了口气，坐了下来，继续做她的试卷。
“等一下，你刚刚该不会是真的想冲出去吧？”
“怎么可能，我是那么蠢的人？”
裴堇倒是反诘了一句，但是这反诘对于琉璃鸟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力道，好像是很容易看穿的，“而且你说了，我们道具部的人，根本不用理会外勤部的事情。”
“唔，你不妨把话说得很坦率些。”
很遗憾，琉璃鸟在这方面向来有些不解风情，它可是不会因为少女的细小心思而停下自己的进言的，道法道具大都是琉璃鸟这般的习性。
“我在做卷子。”
裴堇皱了皱眉，不想把话题继续下去，“安静些。”
“你和那个少年，到底是什么关系？”
琉璃鸟在裴堇耳边显然是有些喋喋不休了，“身为你在东城市的指引者，我想我也需要收集足够的有关于你的情报。”
“你收集得已经够多了。”
裴堇抿了抿嘴唇，她在紧张的时候就会这么做。
“也是。人类很喜欢遮掩自己不堪的过去，而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尤其容易出现这样的状况。我知道的。收藏家已经告诉过我人类的各种性格了。”
“才不是什么不堪的过去！”
裴堇大概是真的被这个无情的小小道法道具说得有些烦了，猛地一下站起身，也是惊得身边的琉璃鸟连忙展了翅翼飞到了书桌的另一边，“我知道你是活了很久的道具，……但道具不论如何也是道具，是永远无法理解人类的想法的！”
这话说得有点太狠了，在裴堇说出来的一瞬间，她便知道自己失态了，也一时感到有些愧疚。可是琉璃鸟的性格也有这样的好处，就像它不关心自己的话是否会伤到人类的心一样，它也并不会人类的话伤到。
“也对。从我这样多年的经验来看，我身为道具，确实很难在大多数情况下搞明白人类的心思，甚至很容易像这般将自己的主人弄得气愤。”
琉璃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那么，我会等待合适的时机，向你再次提问的。”
看来，琉璃鸟还是没有打算放过这个问题。
裴堇深深吁了口气，右手先是狠狠地攥紧成了拳状，旋即又是徐徐松开，好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抒发着自己内心的压力。然后她开口了：
“吴虑是我的前男友。”
琉璃鸟这一次没有出言，而是认真地继续听。大概它也隐约间能够感觉到裴堇说出口这些事情并不容易，而对于需要继续了解裴堇的它来说，现在打扰裴堇只会给它自己添麻烦。
“从前还没分手的时候，那是一段很愉快的回忆，所以我不允许你将这段回忆说得那样不堪。”
裴堇的眼神也是变得坚决了些。她微微转过头，看向了琉璃鸟，似乎是在内心立下了某种属于自己的誓约，“那是我不幸的此生中，几乎是最幸福的日子了。所以，我不会把它从我的内心毁去。”
“原来如此。”
琉璃鸟很大方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看来是我的出言太过疏忽了啊。”
“也并非是你的错，毕竟你的性格本来就是这样容易让人讨厌，而且你本来就对吴虑的事情一无所知。”
裴堇摇了摇头，好像是在反省自己方才出现的那次偶然的不成熟的冲动行为，“不过，在此事上，我想我也没有什么很深入的事情可说了。”
此时的裴堇和琉璃鸟，倒是更像是一对模范的父女。只不过，这位父亲的年纪实在是大了点，而且甚至不在人类的范畴之中。
“我还思忖着，你怎么会对一只黑猫产生这样大的保护欲。”
琉璃鸟叹了口气，它是很少叹气的，“所以，你因为自家的变故，以及自己走上道法道路的决定，毅然和他断交了？”
“没错。”
裴堇点了点头，“当时的我还不知道叶子的身份，也还不知道诸葛的能力……当然，就算我知道了，我大概还是会这么做。我并不后悔。我踏上道法师道路所做的一切，唯一可能让我后悔的，便是我对叶子的那次出手。”
有关诸葛道的能力，裴堇已经在东城一中的天台之上见识过了，毕竟这本小说里第一个惨败在诸葛道手中的道法师大概就是裴堇。而关于苏叶青的事情，裴堇也已经在镯子事件之中从收藏家那里听说了个大概。
“道法界本不应这样隔绝的。虽然我也能理解你这样做的用心。”
琉璃鸟沉寂了许久，好像是在寻找合适的措辞。它还是很少这么做的。
然后裴堇继续刷卷子。琉璃鸟跳上了窗框，望向了窗外，心想外勤部的人居然真的和越姬打了起来……以收藏家的那副样子，居然对越姬都还心存敬重，越姬的实力大约可见一斑。
真的能打赢吗？
琉璃鸟将疑问藏在心里，就再也没有继续想了。它发现继续想对于它和裴堇都没有任何好处。况且它是个纯粹的效率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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