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林杏子一个人坐在天台栏杆边，眺望着城市午间的忙碌。白弦心带着班灵昭，从楼梯那里慢慢攀上来，正好是能看到林杏子身影的角度。
“是。”
白弦心回头瞄了一眼在自己身后的班灵昭，似乎做好了直面一切的准备。
“连我这种事也要忙活你。学生会会长还真的是挺忙的。”
林杏子没有回头，支着脑袋，静静聆听着天台上凄寂的风声，就好像她的身子一样形单影只。在短短几周之内，她不断地被人乃至非人的道具利用，也不断地因为自己的被利用而失去自己的一切。她一开始还会很惊慌的，但她现在不会这样做了。在镯子彻底毁灭了她的生活之后，她对于生活本身就已经麻木了。
白弦心微微一怔，大概没想到林杏子会说这个。
“你还真是想和所有人搞好关系啊，白弦心。”
林杏子微微侧过头，目光在白弦心身上一扫而过，接着又仿佛不感兴趣一般收了回去，“我和你果然合不来。还好当时没进学生会。”
“那个，林杏子同学……”
“如果你是有老师那边的任务的话，你的任务在理论上来说已经完成了。”
林杏子的脸上浮现起一丝难以被察觉的淡淡惨笑，“如你所见，我过得还行，没你想得那么糟糕，也没有活成个疯子。”
一种奇异的麻木和冷漠在林杏子的身上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这是班灵昭的直觉带给她的第一感受。而另一边的白弦心则也低下了头，大约是真的被林杏子说中了。
这也并不意外，不然班灵昭也想不出什么很实在的缘由能够让白弦心在这个时间点找上林杏子。她也曾经见到了白弦心和心理教室的秦老师私下里有过什么对话，大概聊的也是林杏子的事情。
说实在的，班灵昭自己也并不觉得林杏子真的完全没有受到这一系列变故的影响，在心理上没有产生什么问题，毕竟这几乎是将她一生的轨道都完全毁灭了。但是林杏子在校内除了变得稍微有点孤独，好像过得也确实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真正发生剧变的，反而不是林杏子，而是林杏子身边曾经和她关系还不错的人群。班灵昭和白弦心虽然和她不在一个班，但是在课间的种种迹象已经大概表明了林杏子现在复学之后尴尬的处境。
发生了那种事，也难免啊。
“虽然我确实受到了秦老师的委托，但是我确实很想要和你聊聊。”
白弦心好像是做了决定，挺起胸膛，对林杏子那边说道，“哪怕，你是不愿意讲的，你也可以听我讲讲话。”
班灵昭本来就是被白弦心拉来的，此刻当然也不想喧宾夺主，而是静静地站在白弦心身后足够近但又足够远的位置，等待着白弦心后面的话。她看到林杏子的身形稍稍有些移动，似乎是诧异，疑惑，又或者，她只是找了个适合倾听的姿势，等着白弦心把话说下去。
“我听说了，你背后发生的事。”
白弦心开口了，“虽然我其实不知道其中的很多细节，但是在事情的尾声，我其实是在场的，和诸葛道学长以及班灵昭同学在一起。”
这次林杏子大概是真的诧异了，她当然不知道白弦心是为何突然和班灵昭拉近了距离的。白弦心和班灵昭，哪怕没有发生预算表事件，也一定会在女仆咖啡店的朝夕相处之中越走越近。
“至简书店的对面，是家女仆咖啡店。”
林杏子平静的声音被天台上无情的风扩散出来，“你是常客。”
“嗯。”
白弦心点了点头，连班灵昭都稍微有些佩服她的勇气。这事，白弦心已经瞒着所有认识的同学一个人做了这么久，现在却是由她主动暴露给了林杏子，一个每天打工都会在那家咖啡店几十米位置之外的人。
“原来如此，你和班灵昭拉近距离的原因，其实是这个啊。”
林杏子很平淡地回答了一句，仿佛白弦心的自曝并没能在她的内心掀起什么波澜，“诸葛道和我讲过班灵昭的事，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也在。”
“所以，我们还有很多次见面的机会。”
白弦心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如果累了的话……是可以去咖啡店的。又或者，我也很喜欢书店这种安静的地方。”
“你倒也算是有了些许活着的情味。”
林杏子再次转过目光，这次是她在这个午休第一次和白弦心这般对视，“虽然我对女仆很不感兴趣，所以让我去咖啡店什么的，还是免了吧。要是放在一个月前，我估计还是会狠狠地嘲讽你一句的。”
但现在林杏子不会这么做了。可能是她对于这种程度的爱好已经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也可能是她对于她身边人的近况已经失却了热情和兴趣。
倒不如说，林杏子现在这副样子，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但是她身上那种浓重的压抑感实在令人感到窒息。她的全部都透露着一种非正常的可怖，但是班灵昭和白弦心又需要说服自己，此时的林杏子，真的只是个正常人。
“也罢，你想要和所有人都交朋友的话，我当然也不会做你这条路上的障碍。”
林杏子站起身，挺瘦弱的身子竟然是恰巧挡住了白弦心和班灵昭正面过于刺眼的正午的恒星。光线在林杏子身边渗透过来，安宁地在林杏子的每一个衣角骤然亮起，阳光好似在林杏子人体的轮廓上切了一条很光辉的线。
就仿佛，将林杏子和整个世界，都割离了开来。
——
“我要向你发起挑战。以道法师的身份。”
诸葛道今天遇到的最奇怪的事，莫过于名为顾简的热血少年莫名其妙地向自己发起了挑战。现在的诸葛道确实没有注重完美地隐藏自己的道法气息，被顾简看穿对他来说也不是奇事，但顾简在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就发起挑战，这就是有点奇怪的事情了。
该不会是诸葛本家的对头吧。
诸葛道在内心叹了口气。他可不想因为诸葛本家和其他道法组织的恩怨，被卷入各种各样的纷争之中。以前的他本就已经很讨厌这种争斗了，更不要说现在的他——现在的他，一旦被卷入争斗，还要注意对苏叶青的保护，毕竟不论苏叶青背后的背景多么惊人，苏叶青本人的战斗力还是只能孱弱到忽略不计。
嘛，虽然她在镯子事件里的冷静自救，也实在是一场令人赞叹的脱逃行动，那种事怎么看都是一位极富被绑架经验的少女才能办到的事。
“我拒绝。”
诸葛道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便尝试从顾简身边走过，“我为什么非得和新来的转校生战斗？我还是很讲究以和为贵的。”
“诶呀，你别走啊。”
顾简的身子只是简单地横向一动，就将诸葛道拦下来了。东城一中教学楼的走廊本来就真的没太宽，而顾简身板的宽度，也只能用“惊人”这种词来形容了。但他这可不是胖，而是一种超乎常人的壮实。
要是没有道法师的力量，和他战斗应该是很艰难的事吧。
诸葛道在内心做出了这样的评价。虽然他对于自己的体术基本功还是有些自信，但是遇到这种明显在体术上有特长的道法师，诸葛道还是不会将战斗拖到近战体术的时段内。
倒不如说，诸葛道打算想把顾简战斗的想法扼杀在想法这个阶段。
“诸葛，我可是为了你才转学到这个学校的啊！”
顾简很悲壮，也很大声地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这么一句让诸葛道当场社死的话。
诸葛道倒不怕这位顾简在众人面前这么闹，可是他分明看见，在顾简说出这么一句话的时候，苏叶青恰巧从教室里出了门，然后一出门就听到了顾简这边的这么一句话。
你倒是挑了个挺离谱的时间点说出这种误会人的话啊，顾简同学！
诸葛道在内心只得这样呐喊着，但也同时在思索着顾简这句话的意味。顾简如果真的如他所说，是为了和自己战斗而来，那么也便是说，自己身为道法师的身份，已经正在被越来越多，自己甚至根本不知道的势力所知悉了。
至于他们有没有查到自己和诸葛本家的关系，诸葛道还不确定，但是就凭诸葛这个并不算很常见的复姓，相信知悉自己这样一位道法师存在的道法势力，肯定会往诸葛本家的方向怀疑。
这年头，名家之后也不好当啊。我真的只是想和叶子过平静的生活而已。
“即便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同意和你战斗的。”
诸葛道特地扬起了声音，好让刚才那些误会顾简所说的话的人们听到诸葛道的回应。与此同时，诸葛道还往苏叶青那边稍稍递了个眼神，而苏叶青也是在一瞬间心神领会，迅速转身离开了顾简和诸葛道这边的冲突现场。
这是诸葛道和苏叶青在镯子事件之后许下的约定。现在的苏叶青，已经知道了诸葛道身处于一个她很难拥有反抗力量的世界之中，而苏叶青最关键要做的，就是远离道法世界，远离一切可能造成的危险。这不仅是诸葛道在为苏叶青着想，也是苏叶青在为诸葛道着想。
现在的她，听到诸葛道说出“战斗”两个字，也大概理解了诸葛道的意思，也便迅速离开了。诸葛道和苏叶青都不愿意把任何事态闹大。
“那，我该做点什么，能让你和我战斗？”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和你战斗的。”
诸葛道叹了口气，心想这人怎么偏生这么固执，愣是听不懂他的意思呢。诸葛道觉得自己已经把自己的态度亮得很是明确了，而顾简再头脑简单，也应当到了放弃的时候了。
“这样啊……”
看到顾简失落的反应，诸葛道内心也是一阵窃喜，心想自己终于把这种毫无意义的没必要的战斗给扼杀在摇篮里了，却不知顾简说出了更加劲爆的一句话：
“那，我能和你的妹妹来一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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