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大院,一群人面如素缟神情灰沉的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地上躺着的无头尸体。尸体渐渐僵硬,死亡的痕迹越发的显露出来。那齐整的断口,血液已经凝固。在尸体的身下,地面已经暗黑。
天光渐渐地清明起来,晨风清寒,让人瑟瑟。
寂静的院落,空气凝滞的让人窒息。
驼背老人站在那里,苍老的面孔扭曲狰狞,但是整个人那幽静的气息,却如那封藏在布帛中的神兵,无法掩盖那锋芒。叶子簌簌颤抖,一个身影忽然落在了驼背老人的身侧。驼背老人眸光一转,盯着那黑衣人。
“人呢?”
“卑职无能,未能发现仇寇踪迹!”
噗的一声,那人话音刚落,老人忽然一掌砍在了他的脖颈上。但见得鲜血喷溅,一颗头颅已是飞出了院落,黑衣人倒在了地上。驼背老人浑浊的眼眸无情的看着那具尸体,冷漠的宛若铁石一般。而周边的人恍若未觉,只是无声的站在那里。
这时候,一个五六岁穿着白色绸服的男孩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驼背老人立时面色一肃,道,“公子!”
男孩年龄虽小,却是一副大人的模样,无论眉眼还是面庞,稚嫩中显得高傲冷酷。
“还没找到吗?”
“没有。”
“你的意思是,这安庆府不是我周家的地盘,贼人可以横行无忌来去自如?”
男孩那冷酷的声音,便如一把刀子,深深的扎进驼背老人的心里。驼背老人那弯曲的背脊越发的沉下去。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们若是办不了,那没必要再为我周家死士,你们自己了结吧!我不信,这天下有找不到的人杀不死的仇敌!这江湖之中,草莽英雄无数,总还是有人可以为我效力之人吧!”
驼背老人面孔骤然一凝,噗通跪在了地上。
“公子喜怒,老仆即便是上刀山下油锅,哪怕是天涯海角,也必然将那奸贼抓回来任公子处置!”
“你们都是我周家培养出来的,你们的生命,你们的衣食住行,你们的一切,都是我周家赐予的。如今正是你们报恩的时候,若是你们没办法用实际行动来饯行你们的报恩意愿,无法体现你们对于我周家的价值,那我要你们何用!三天,我给你们三天时间,到时候我父会风光大葬,我要见到你将我父的脑袋找回来,更要你将那仇敌待到墓前,为我父祭奠。”
“是,老仆领命!”
“哭灵吧!”
男孩负手而行,从人群之中走了出去。他声音一落,那静默如死的人,一下子跪在地上,痛哭起来,声音悲切,凄呛动天。驼背老人偷偷抬起头,望着那男孩冷峻高傲的背影,只觉得一颗心急速的跳动着。
安庆府的气氛让人畏惧,有许多人暂时羁旅此地的人想离开,却是无人使用何种办法都没有成行,这也导致了更多人的恐慌。宛若是乌云笼罩,迟迟不散,给人压抑窒息之感。从州府调来了各路的守军,将安庆府严密的监控起来。人们透过窗户见到那森寒的甲胄和出鞘的刀兵,不由得感觉脖颈冰凉。
般若寺。安庆府北面翠峰山上的一座寺庙。
寺庙已有悠久的历史,经历过战火硝烟,幸存下来。寺庙中有僧人十余人,近些年来也有云游挂单的外地僧人暂住在此。所以,般若寺现有僧人在十七名。当然,还有一些商贾书生等人在此寄住。
晨风袭来,寒意凛然,翠峰山上云岫游荡。
晨钟早已响起,寺庙的僧人早课已经结束。在饭堂,僧人与寄住在此的人在用早饭。早饭简单,不过时下蔬菜。
却在这时,忽然一阵寒风灌入饭堂之中。不少人哎哟叫起,纷纷抬起头来朝大门望去,却见到不知何时,几十名穿着黑色武士袍服手拿兵刃的人出现在那人。人群立时惊慌,而在这群人中有一老一少两个男子面色骤然一沉。黑衣人没有迟疑,忽然扑了上来。
“快走,爪牙凶猛!”人群中,上了年纪的老者一把将年轻人推了开来,双掌一拨,荡开劈来的刀,一掌拍在了黑衣人的面额上。那黑衣人砰的一声退飞,撞在了门窗上。而被推开的年轻人急忙朝后门跑去。可就在这时,一支利箭嗖的一声穿透了年轻人的背脊,从前胸飞了出去。年轻人身形一滞,滑行飞出,撞在了昏暗的甬道中。
“杀人了!”
一名小沙弥大叫一声,双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这群黑衣人杀气腾腾,不由分说,已是刀兵相向,斩杀起来。一瞬间,已有不少人倒在了地上,鲜血飞溅,气氛肃杀。几名书生模样的人慌乱的手脚并用,或跑或爬,哭爹喊娘早已没了那斯文模样。
“大胆狂徒,找死!”
被黑衣人围住的老人大怒,身形一卷,袍袖翻飞,刹那间从袍袖之中飞出无数的寒芒。但听得叮叮作响,一道道身影惨叫着退飞出去。却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然如寒芒一般射来,砰的一声一掌拍在了老人的胸口。老人口吐鲜血,身形腾空,还未撞在饭堂的墙上,那身影已是到了近前,枯爪一般的手抓住了他的咽喉猛然往地上一掼,老人便被砸在了地上,大脑一片空白,整个天地如在旋转。
一只脚踩在了老人的头上,老人只觉得头疼欲裂。
僧人、沙弥、商贾、书生,各色人等尽皆倒在地上,有的死去,有的残喘,有的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小便横流。
“杀!”
踩着老人脑袋的人冷声一喝,老人视野之中便见到寒光骤然落下,一抹抹殷红的血飞溅而起,宛若花开一般。老人心中一沉,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饭堂外,可见到散落的尸体,鲜血弥漫在寺庙之中。
净土般的佛堂所在,已成了修罗场地。
“找到了吗?”一个谙哑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没有。”一人回应道。“不过,死者中有洛苍的杀手。”
“呵,真是牛鬼神蛇都来了!”谙哑声音冷笑道。“继续找。”
“是!”
安庆府城,来风客栈。二楼天字号房。街面上已不见多少身影,多是甲胄在身的兵士。如此净街一般的举措,宛若是大战降临似的。
“没想到区区一个知府,竟然引来了如此大的动静。可以相见,此人背地里的身份可是不一般。”
“不仅样了死士,更有州府连夜拍过来的驻军,可见这个知府的手腕有多强。传闻,毕竟只是传闻,可见还是要详加调查不可偏听偏信。”
“是啊,若是此次是我们动手,那么陷入这个漩涡的人必然是我们,如此,麻烦可就大了!”
“捅了马蜂窝了!”
“却不知这捅马蜂窝的高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区区一桩案件,竟然落到如此地步,可见有人在背地里操纵。”
“可是,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仇恨,竞争,或者别的什么。”
“无名的势力可是越来越强盛了,都已经不把我们这些老门派放在眼里了!他们灭了龙门、绝影,现在虽然龟缩不动,但其目标肯定不止如此,接下来我们也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吧!”
“我们的人已经撒出去了,暂时不接受委托,只全力调查这无名到底是什么角色。”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不然如龙门、绝影,可就输的太冤了!”
这两个人,年龄相仿,都在三十左右。不过,其中一人穿着月白长袍,面容英俊,气质出众,而身旁那人略显魁梧,容貌显得粗糙些。
“是啊,所谓祸从天降,便是如此。听说,龙门、绝影那些被打散的人心中不服,正自筹划报复这无名呢!”
“他们曾经可都是冠绝一时的精英,即便门派毁了,人员散了,可他们若是盯上了猎物,必然是倾尽一切,毫不保留。”
“或许,我们可以坐山观虎斗,让他们都累了,再由我们出手。”
英俊男子眸光熠熠的望着窗户,仿佛能透过窗户望见外面的情形。他摇了摇头,道,“不要抱此种态度,不然吃亏的必然是我们。前车之鉴,多不胜数,如抱此种态度而下场惨烈者,让人唏嘘而惊惧,不可大意。”
“舵主说的是。”
“既然已经把网撒出去了,就不要撤手,那些对无名心怀仇恨者,能拉拢的拉拢,能帮衬的帮衬,我们要让他们成为我们的刀,去割这神秘莫测的无名的肉,让它自动跳出来。”
“是。”
街上传来敲锣的声音,整齐的步伐宛若军阵。屋内两人剔了剔眉,露出诧异的神色。他们来到窗前,打开窗户一线,侧身朝街上望去。便见到一面面旌旗、牌匾被高举,一条长龙般的人影凝肃而来。在这群人簇拥之下,可见到一顶八抬大轿,显得威严霸气。
“这就是巡抚大人了?”英俊男子道。
魁梧男子点了下头,道,“我见过此人一面,色厉内荏,不是善茬。此人与周知府为同届状元,有师兄弟之名。”
“名不副实,靠钱打通的吧!”
魁梧男子嘿嘿一笑,道,“舵主英明,那周知府每年向这个巡抚大人供上数十万两的银子。所以,两人的交情不可谓之不深。”
英俊男子嘿的笑了一声,将窗户合上,道,“看来,别人是断了他的财路了,让他勃然大怒,不得不前来此是非之地。”
“即便如此,他又能如何?”魁梧男子不屑的道。
英俊男子摇了摇头,道,“你这就小觑了他了!你以为他过来是为了破案的?是为了那个周知府报仇的?”
“难道不是?”
“明面上或者职责上,或许是,但真正目的却不一定如此。”
“那是为了什么?”
“周知府已死,那他名下的财产归谁?”
“啊!”魁梧男子闻言大吃一惊,双目圆睁。“他是来争夺财产的?”
“不是争,而是取,”英俊男子严肃的道。“这个时候还有谁能与他争!只要他愿意,别说是死人的资产,就算是死人曾经拥有的势力,也会被他纳入手中。”
锣声已远,队伍已去。长街两边,屋宇之内,人们纷纷低声呢喃。
安庆府西北五十里之外,山林茂密,逶迤起伏。已是秋末,北风呼啸而来,带来了凛冽的寒意。林中木叶纷纷,颜色变化,层林便如染上了不同的颜色,汇聚在一起,构成一道绚丽的画面风景。
一人忽然从天而降,落在了正靠在树上休息的仇九和仇四的面前。仇九反应很快,当那人落下的刹那,仇九已是跳了起来一刀劈了过去。仇四吃了一惊,反应过来时,仇九已经刹住了劈过去的刀。
黑衣人,冷酷的面容,毒蛇一般的目光。
无名,辰楼。
“任务完成了吗?”那人冷冷的道。
仇九二话不说将刀扔在地上,转身朝仇四要过被衣衫包裹的头颅,然后递给那人。那人接过后打开看了一眼,点头道,“不错,正是此人。”
“上面可还有其他指示?”仇九盯着那人道。
“上面说了,你们这番行动,已让无名再次暴露在仇敌的视野之中,现下外面舆论纷纷、仇敌激昂,正计谋着如何报复无名呢!所以,无名暂时没有你们的人物。你们直接回山,然后紧闭。”
“啊!”仇四大吃一惊,道,“可是我们完成了任务啊!”
那人目光一凝,盯着仇四,仇四浑身一颤,整个人如被一团寒气笼罩,让他气息骤然一滞。
“这是上面的安排,你若是不服,尽管申诉。”
仇九却面色不变,道,“我们接受安排,没有异议。”
那人收回目光,在仇九的脸上停留片刻,便移了开来。看不清此人的内心是称赞还是不悦。只是仇九知道,在无名,你除了听命,再无其他权利。
“回山,好好打磨打磨,你们虽然完成了任务,但也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这样的机会,可不是每次都有。”
“多谢教诲!”
那人腾身而起,掠上树梢,再一折身,人已是从树梢消失。
仇四望着仇九,仇九却抬头望着树梢,眸光隐隐,不知在想什么。风袭来,落叶纷纷。
“我们真的回去紧闭?”仇四问道。
“我们确实没有做好,”仇九道。“既然没有做好,受惩罚便是我们应当的。走,上山。”
落叶飘零,山上的岁月便在静默与冷漠中悄然滑过。
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冬天,已随着一片片雪花的落下,到了人间。天寒地冻,万物凝肃,群山如苍老的老人,默默的忍受着天时的惩罚。而外面的世界,也在一桩桩一件件血淋淋的突发事件中,变得喧嚷沸腾。朝野江湖,各有所动。朝廷中,三名皇子被下旨就藩,三路督抚以下的官员被查出贪腐,杀的杀革职的革职流放的流放,让朝野为之一颤。许多人都在猜测这些官员被查的原因,而流传市井的,便是与皇子有关。另外,江湖腥风血雨,各地出现不少刺杀、火并的事情。
流血不止,冬,染上了火一般的颜色。
仇九心如止水,只是在这冷漠的山上人群中,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外界纷扰,与他何干?江湖风雨,任它波澜!
仇九在黑暗中缓缓睁开双眸,气息淡漠,一双眸子如黑夜中的星辰,闪烁着锋利的寒芒。他忽然起身,一剑嗡鸣,化作了万千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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