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击使徒这一战，对于地下城所属的势力来说是毋庸置疑的败北。
如果黎帆没有回来，如果他没有苏醒记忆，重新取回力量，那她们所有人估计都会成为白神军的俘虏，这是无法动摇的现实。
黎帆协同米迦尔回来后，给整个地下城放了整整三天的假期。
这三天的时间可以任由她们自由活动，无需执行任何任务，可以说是弥足珍贵的假期。
而在他做出这个告示的时候，聚集于那座图书馆里的几人就已经分配好了三天里每个人与黎帆共度的顺序。
“说起来，今天倒是意外的清闲来着。”
自柔软的床铺上醒来，艾莲抓了抓因为刚睡醒而有些蓬松的头发，看向熟悉的天花板。
不需要战斗之后，她居然意外的有些不知所措。
回想了一下昨晚与她们的交流，她决定按照先前的打算来。
“所以，你就跑来找我了吗？我是觉得假期可以选择更加有意义的方式度过。”
合上手中的书本，看着眼前换上一身便衣，坐到自己面前的艾莲，黎帆叹了口气，有些不解地说道。
她今天身上穿的是他先前从月虹城给她们带的礼物，一条纯黑的连身裙，与她本身的清冷风格很是相衬。
即便是失忆的他，也依然会记得做这种事情，应该同样是近似于本能了。
倒不是讨好，而是对她们平日里辛苦的一种慰藉罢了。
“您真的改变了。或者说，这才是您本来的模样吧。”
听到黎帆这句话，艾莲收起打量的目光，诚恳地说道。
她以往就能够感觉到对方的素质，但远远没有到达完成的地步，直到看到再度归来的他时，她意识到他已经完成了。
“是啊，这就是真正的我，不满意吗？”
“不，我只是觉得如果是现在的您，应该是有资格来听听我的往事了。”
这句话让黎帆不由一愣。
他将手中的书本放平在桌面上，双眸认真的看向艾莲，在感受到她眼神中的认真后，才收回目光，郑重回应道，“我知道了。”
愿意主动将自己的过往说给他听，也就意味着交心的开始，这不能不认真对待。
“要从哪里开始讲起呢？”眼中浮现出一抹怀念的神色，艾莲一手托住优美的下巴，稍微有些茫然地思索了片刻，随后开口说道，“就从我的出身开始说起吧。”
“首先，您应该知道我是人类与龙族的混血吧。母亲大人是一位漂亮的人类女性，而父亲则是不知从何处出现的纯血龙种。”
“龙族化身成的人类通常都是英俊帅气的那种，母亲大人只是一介村姑，很容易就被英俊帅气，且多金的他所吸引，并且在一夜之后，怀上了我这个孽种。”
“当然，龙族是上位种，他当初的行为也只是单纯的发泄罢了，根本就不是出于什么爱情之类的理由，一时兴起的毁掉了母亲原本应有的人生轨迹，并且让我降生到了人世间。虽然是让我诞生于世的存在，但我对他实在是很难产生半点的好感，只有厌恶罢了。”
说到这里，艾莲不由苦涩无奈地叹了口气。
作为出身，作为开局来说，简直就是垃圾中的垃圾。
毕竟人生不是游戏，不会为自己的血统比起一般人要强大而欢欣雀跃，等待她的童年绝对是无比凄惨的那种，这点黎帆已经可以想象得到了。
果然，艾莲开始继续讲述了下去。
“我的童年在挨打中度过，母亲大人并不喜欢我，因为我长得据说与他很是相似。一看到我的面容就会联想起那个负心汉的样子，继而难免在眼中产生少许的憎恨。”
可以想象，艾莲的外貌可是一等一的美少女，除非基因突变，否则父母两边的基因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在童年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是仰望天空。看着广阔的天空，可以暂时忘却平日里的那些不愉快，我总是畅想着要是背后有着一对羽翼，在那耀眼的天空中飞翔，会是何等的畅快。
“我并不会因为母亲大人打我而讨厌她。因为她也很辛苦，她也很可怜，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大概是她打我我并不会太痛就是了。”
这个理由还真是相当合理，普通人类女子的全力一击，确实是连幼龙种的防御都难以击破的。
作为龙人诞生于世的艾莲也一定程度上继承了龙鳞的加护，很难被她破防是可以想象得到的了。
真的没有伤心吗？
想到这个问题，黎帆不由眯起眼睛。
因为他知道物理上不破防，但不代表心理上不会出现这方面的空隙。
他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物，很多人的体力很是优秀，但不代表他们的心力也能到达相同的水准。至少不经历足够的试炼，是无法抵达心如顽石的高度的，他不认为当时一介幼童的艾莲有着这等心力，至少换成他处于当时的心智估计会很难过，很伤心就对了。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你应该不会成长成眼下的模样才对。”
将这种失礼的疑惑藏在心里，黎帆小声问道。
艾莲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可一点都不像是乡村间成长起来的丫头所持有的，应该说她本身的业务能力和战力两方面都相当之优秀，没有经过一定的培养是无法抵达这个高度的。
“是啊，要是一直那样下去，我说不定会走上母亲大人的老路。毕竟我长得还算可以，即便是来路不明的人生下的孩子，在村里面也一样是抢手货。”
自嘲意义十足的发言，让人难以接下话茬。
“在我八岁的某一天，公国的使者来到了村落，告诉了村里人非常惊人的事情————那就是我的父亲是公国的国王，现已亡故，他在遗嘱中他将我也立为了继承人，也是整个公国最小的继承人。”
“身份一夜之间从野种转变成为了前任国王的私生女，这属实是飞跃级别的提升。但我其实在当时就从自身与他人的不同之处，意识到了那个男人的来历。也在心中做出了一个完全无法对外人提及的猜想，那就是那个男人会不会是玩腻了扮演人类这件事，所以才诈死逃离了王宫，并且极度恶趣味的整了这么一个活计。”
“母亲大人并未离开村落，不过她接受了王宫的救助金。在临走时她给了我一个温暖的拥抱，目送着我坐上离别的马车，那也是我与她的最后一面。”
已经有些记不清她的长相，也已经有些想不起她的声音，但唯独最后送别时的拥抱，艾莲一直都无法忘怀。
事到如今再提及多少有些多余，但她真的自始至终都无法弄清楚，母亲对她究竟怀抱有何种感情。
说到这里，她两手微微张开，眼眸轻轻闭上，不去想任何事情，只为怀念那抹难得的温暖，一种淡淡的安宁也慢慢流过心间。
“进入王宫之后的事情，你应该可以想象得到。首先是因为出身被排挤，被嘲笑，然后是被所有人没有放在心上的放置在了一旁。”
“如果我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或许会害怕，会因为没有熟悉的人在身旁而惊恐不已，实际上其他几个私生子女确实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恐慌。但是很遗憾，我大概继承了不少的龙血，因此在那座庞大的宫殿中并未感到任何的恐惧，只有对未来的少许好奇。”
声音稍微有些轻柔，或许是进入主基调的前奏曲。
“接下来的事情，你可以想象得到。贵族出身的儿子们在各自家系的支持下，开始了争权夺利的戏码。而我们这些情妇出身的子女，则是按照他‘临终’前的安排，被送给了不同的贵族老师，成为他们的义子，接受对应的教育。我现在的家名米亚特里，便是传承自那位男爵老师的。”
“米亚特里男爵是靠着武勋从一介侍从攀爬到眼下地位的，他本身的实力换算到这边也有着大师水准，在军队中也有着不小的的声望。只可惜他比较溺爱自家孩子，因此能够继承他枪法的子嗣可以说是一个都没有。当然也不需要就是了，毕竟他原本就是为了不让后人继续像他一样拼命战斗才努力获得眼下地位的。”
“这种时候，我出现了。他自然不会溺爱我，而是老实遵从前王的遗嘱，认真地开始教授起我武艺，以及贵族礼仪方面的学识。”
“前者由他亲自担任教师，后者则是由家里的女仆来教授。那应该是我少有的一段比较愉快的时光了，只需要认真学习就足够的生活，对我来说稍微有些奢侈也说不定。”
与艾莲平日里那种冷静的氛围相当不符，她在谈及自己过往时，一直都有种不轻的自虐感。
属实是有些沉重的过往，听着也着实让人心疼，但黎帆清楚，她应该不是为了渴求同情，才将这充满痛楚的过往讲给自己听的。
其中应该存在着属于她的理由才对，而那个理由即将通过她的讲述辨明。
“这段时光维持了三年，三年后王宫内的纷争已经平息，出身最大贵族家系的那个八岁孩童成为了国王，而她的母亲则是成为了摄政。”
“我们这些孩子被统一召集到了王座之下，她给了我们两条道路。一是回到自己的家乡，她会付给我们一笔遣送费，并且授予各自的家系名誉男爵的爵位。第二则是继续进入王立魔导学院继续学习，在十六岁成年礼那天获得一片封地，成为边境伯。”
“后者比起前者听上去要来得诱人得多，但只要稍微有点脑子都能感觉得到其中散发出的危险味道。能够封的地基本都是不毛之地，又或者是与其他国家交战的最前线，真的成为所谓的边境伯，估计也得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活下来，风险度着实是不低。”
“没有野心的人选择前者，有野心的人选择后者，大部分情妇出身的孩子都选择了前者，而我选择了后者。倒不是不想回家，也不是真的有开疆拓土的野心，只是觉得就这样回去也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看看自己接下来能够走到哪一步。”
“学院四年，我成功成长到了大师级别的实力，并且掌握了一定程度的魔法，以学院首席的身份从王立魔导学院毕业。”
“随后我不出所料的被分配到了与帝国交战最前线的一块地方，成为了那里的领主，并且成为了所谓的边境伯。”
“花了大概两年的时间，我成功的收编了不少佣兵，组建起了属于自己的骑士团，并且抵挡住了帝国的进攻，开始展露头角。要是继续顺利发展下去，我大概可以将自己头上的名号坐实。”
“但很可惜，王座后面的那个女人好像并不希望看到这一幕的出现，因此当我按照她所下达的指示，率领手下到指定的地点待命时，遭到了大批帝国军队的伏击。”
“全员无人生还，全部葬身在了那个集合地点。”
她的人生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在最后的那一刻到来时，当被无数枝乱箭刺穿时，她的脑海中究竟浮现出的是不甘，是悔恨，还是愤怒呢？
“你真的很努力了，辛苦了。”
站起身来走到艾莲的身后，黎帆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脑袋。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从其他人那里得到认同，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认同她的一生。
从结局来看，她的一切努力好像都失去了价值，只在被召唤过来后，为他效力时发挥了少许余温罢了。
“谢…谢……”
捂住脸颊，她哽咽着回应着黎帆的抚摸。
啊，这就是她一直在期待的东西，她就知道如果是黎帆的话，一定会明白她，认可她，然后接受她。
“等到异界之门开启，要是你不介意，我想要为你改写这悲剧的结局。去与你的母亲好好交谈一次，解救追随于你的那些人，然后走上朝堂，向那个幕后黑手发出质问吧！”
等到她的情绪稳定下来后，黎帆收起手掌，走到她的面前，向她伸出一只手，做出一种想要拉起她的姿势。
“这样，真的可以吗？”
艾莲稍微有些弱气的问道。
“当然可以！你有那个权利！”
“如果想要这么做，便接受我的邀请，站起来与我一同前行。”
“十分乐意。”
抹去眼角的少许泪光，艾莲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微笑，将手伸向黎帆的手，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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