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政殿东稍间寝室。
萧风奕急步横抱着顾露晚走进来,将她小心翼翼放在龙床上后,屏退了左右。
顾露晚听到脚步声渐远,睁开眼坐了起来,她手自然的抱着曲起的腿,偏头迎上萧风奕审视的目光。
“陛下想问什么,臣妾都知无不言。”
萧风奕笑容淡淡,“皇后觉得朕想问什么。”
他现在很想看看,适才一人舌战群儒,逼得一干朝臣哑口无言,保下鲁国公的皇后,在她面前,又会如何诡辩。
顾露晚想了想,笑眼诚挚,“臣妾猜,陛下想问臣妾要讨什么赏?”
她凭一己之力,就逼得那群大夫松口让鲁国公戴罪立功,也无颜再阻挠谛听卫组建。
讨个赏,不过分吧!
萧风奕静静站在床前,看她杏眸澄澈见底,可越是看得分明,却越是什么都看不见。
他努力回忆她曾经的眼神,在未成为皇后前,她眸中闪烁着光亮,似乎只能看到他一人。
如今那痴恋的光亮不见了,他竟有些留恋,这是他从未在另一个人眼里看到的。
“皇后想要什么?”
“嗯!”顾露晚不太确定道,“宫中是否有串,西域高僧供奉佛前的佛珠?”
萧风奕后知后觉,不知他上次怎会突然将佛珠赐给清河大长公主,明明之前承平找他讨要,他都舍不得给。
是因为不想要这双眼睛的主人,被人讨厌吗?
“陛下。”顾露晚抬手在萧风奕面前晃了一下。
萧风奕回过神来,莞尔一笑,“此物已不在宫中,皇后可有其他想要的。”
想你死无葬身之地,但现在这个目标太遥远,她也只能想一想。
“不在那便算了,臣妾原也不是来讨赏的。”
顾露晚笑笑,“陛下能叫斐然进来吗?”
萧风奕看向床头靠外角的金丝楠木书贮,最上面搁着一本册子,是斐然刚退下时放下的。
“皇后可是在找她手上的册子。”
顾露晚顺着他视线回头看,扭身向床头挪了挪,伸手抓过册子,拿起来翻了下,才点头递给萧风奕。
册子是萧风奕让华宁夫人沈氏所写,在她之前,他便已翻看过。
当时他还惊叹,明明是让沈氏写自己犯下的恶行,她却将涉及顾露景的部分,交代的更详细。
“这是什么?”萧风奕装作好奇接过,翻看不过一眼,就惊愕看向顾露晚,恍然中似乎又不甚明白,她为何要拿给他看。
顾露晚对萧风奕的演技叹服不已,指甲又忍不住掐住鱼际。
“这册子是臣妾托陛下让沈氏所写,是她的自白,亦是臣妾的过往。”
“既是过往,随沈氏埋藏便好!”
萧风奕说着,不知从哪捣弄出来火盆和火折子,娴熟的将册子点燃,丢进了火盆。
小小的火苗越窜越高,将一切化为灰烬。
顾露晚经不住想,若是顾露景有痛改前非的一天,看到萧风奕毫不在意她的过往,会作何反应。
她占着这副身躯,算替那些无辜的人讨回公道了吗?
顾露晚无力的将头靠在膝盖上,“陛下就没有什么,要问臣妾的吗?”
萧风奕走上前,坐在床沿,伸手摸着顾露晚的头,浅浅笑着道,“朕颇好奇皇后适才所言,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顾露晚抬起头,坐直了些,萧风奕便将手收了回去。
“猎白狐是真,沈氏死前说‘顾氏必亡于历氏’是真,其它真真假假,不过是想为陛下保住英勇善战的鲁国公,和不想那群大臣仗着人多势众,阻挠陛下决断。”
皇位看着至高无上,但当皇上并不代表能随心所欲,行事也要讲究师出有名。
萧风奕心下震撼,“皇后做这些都是为朕?”
顾露晚又掐了下鱼际,她做这些,自然是为自己,包括现在说的这些话。
奈何她如今只有一腔孤勇,想要斗倒萧风奕,就要尽可能麻痹他,这样既能控制朝堂,又能顺势夺走他的一切。
于天下,这是伤害最小的方式。
顾露晚笑了起来,“那鲁国公差点害了妾臣,臣妾不为陛下,难道为了自己和兄长。”
是啊!顾露晚方在广场上,恳请鲁国公去北境戴罪立功时,何止那些大臣,就是萧风奕也吓了一跳。
要知让如此骁勇善战的人去北境,长远下去,必会弱化靖安侯顾露晨对北境军的掌控。
哪怕去时,只是充任一个小小的粮草押运官。
话到煽情处,顾露晚忙眯眼打了个哈欠,“许是刚累到了,臣妾有点犯困。”
顾露晚凭一通哭闹,就扫平了组建谛听卫的阻碍,北境派将争议也得到缓解,在此时的萧风奕心里,她就是最稀世的璞玉,自是怎么宠都不为过的。
“左右皇后是晕倒昏迷了,那便好好休息。”
先前留在广场的勋贵大臣,除了鲁国公领罪谢恩先行,其余人都还在原地好生跪着。
周齐海在前苦口婆心的劝着,“娘娘近来身体不佳,加上忧思太过才晕倒的,与各位大人无尤,大人们不用跪着,早些散了吧!”
周齐海看了一圈,走到萧风浅旁边,哈腰扶他道,“齐王爷,您怎么也跪着,要不您给带个头。”
这不是大家都跪了么。
萧风奕也不多客气,跟着就站了起来,“本王刚也就看了看热闹,周公公既然开口,那本王就回府听小曲去了。”
说罢,他理了理衣袍,大摇大摆的走了。
还跪着的众人面面相觑,周齐海也是一时未反应过来。
真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过换个思路,送走一个是一个,周齐海又转去扶其他人。
但葛中书他们可不敢起,皇后哭闹的意思,话里话外都是他们无能,才导致了她日夜担惊受怕。
他们据理力争,皇后却身体扛不住晕倒了,可不就是他们做臣子的过错。
为人臣子,就算手中权柄再大,他们也不能像齐王那般不懂反思,没有责任担当。
如此,周齐海往返劝了三趟,直到一个时辰后,说皇后醒来无碍,才将广场一众送走。
葛中书年纪大了,跪一个时辰腿脚都不利索。
没比他好多少的郭侍中,伸手想搀他一起走,被他抬手拍落,“哼”一声扶着旁边的曹大夫走了。
二人往前一走,一只手伸到了郭侍中身前。
郭侍中转头看是韦大夫,一手抓住他的手,苦笑着慢慢往前走。
“陛下这步棋,走得委实高啊!”
深宫皇后都忧虑上了自身安稳,的确是他们做臣子的无能。
不过这皇后,是真拧不清,还是对皇上真就这般死心塌地,连家族的利益都可以不顾。
无情最是帝王家,他已开始同情皇后以后的遭遇了。
翌日早朝,萧风奕再提组建谛听卫的事,各方缄默,满朝已无反对之声。
一些消息闭塞的,还不知风向怎得悄无声息都变了,顾自纳闷。
便是连关于北境派将的争议,都因准许鲁国公……
如今已经不是鲁国公了。
都因准鲁大戴罪去北境立功,争议声小了不少。
对顾露晚所为,所有人都觉得无非是皇上背后唆使,或皇后为情所困。
只有被顾露晚高抬贵手的萧风浅,不如此看。
他对面的长清看他琢磨得入神却毫无结果,另问道,“秦错那小子,王爷是不是可以领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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