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到血腥味的刘青风自知如今孤身犯险,丝毫大意不得,便悄无声息的在客房内四下查探起来。
然而仔仔细细的搜索许久,甚至从床下找到了两枚铜板,却始终没能找到任何一丝血迹。
“怎么会……”
刘青风揉了揉鼻子,确定自己鼻端确有一丝极其浅淡的血腥味,心中疑惑越发重了。
地板没有……
墙壁没有……
床褥没有……
桌椅窗棂也没有……
都没有,可血腥味还在屋内,那便只有……
思忖间,刘青风心中渐渐有了个猜测,缓缓抬头看向屋顶房梁,忽然目光一凝!
只见一条早已干涸的血痕贴在梁上,从上向下蜿蜒延伸了一寸长短,如同一条黑红色的细微小蛇!
曾有人带伤栖身房梁之上……
看到血痕的刹那,刘青风便明白它来源何处,悄无声息纵身跃起,蹲立梁上细细查看。
房梁上,一层因久未打扫而积累的灰尘均匀分布,同时也清晰的衬托出了三枚足印和几滴血迹。
刘青风见三枚足印大小形状一模一样,且其中两枚还略有重叠,显然是同一人所留。
于是略作思忖便将双脚踩在足印上,推测藏匿者当时的姿态。
片刻后,刘青风以一个单膝跪地的姿态蹲在房梁上,而视线所向处,恰是客房的房门位置!
血迹遗留足有半月……
戒备客房门外……
而看房梁上血迹的位置……
是口鼻出血……
刘青风思忖间掠下房梁,佯做休憩躺在床上静静思索,猜测在客房中发生的事情。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青风慢慢意识到,不论曾藏身房梁上的人遭遇了什么,当时他所面临的危险必然来自于客栈内!
而且,当时的情况定然已不允许他逃出客栈,所以只能藏身房梁负隅顽抗!
同时再看这客房内,四处不曾留有血迹,家具齐全协调且无磕碰划损痕迹,显然不曾经历打斗。
这就说明他要么逃得生天,要么就是在瞬间就被人制服。
而看这客栈不似经历什么变动的模样,恐怕对方遇险身死的可能性更大些!
就这么想着想着,刘青风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响起一阵敲门声,以及店小二小心翼翼的问候,
“客官,巳时三刻了,可否需要小的给您准备酒菜饭食?”
“巳时三刻了?”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的刘青风眼珠一转点头应道:“准备些好酒好菜,爷吃痛快了少不了赏钱!”
“得嘞!”店小二兴高采烈地应了一声,噔噔噔小跑着离开了。
过不多久,酒菜送进屋中。
扮做粗豪做派的刘青风大咧咧屏退店小二,闭锁房门假作进餐,却在弄出响动的同时取出一个小瓷瓶,倾倒出白色粉末洒在酒菜碗筷上。
片刻后,半数菜肴中的白色粉末在刘青风的注视下,缓缓变为浅淡的青色!
妖毒!
虽已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刘青风还是心头一骇,下意识的就想退开两步,远离那满桌丰盛的酒菜!
不过他也知道此时迟疑不得,面色一凝立即凝聚真气包裹手掌,渐渐将掌心靠近混有妖毒的菜肴。
然而就在他手掌真气触及菜肴的刹那,他就觉覆盖手掌的真气瞬间被菜肴抽走一丝,而菜肴上的粉末也由淡青色化为暗青色!
该死!
是吞噬真气的妖毒!
刹那间,师家七名高手惨死时的一幕幕瞬间在他脑海中浮现,惊得刘青风骇然散去手掌真气!
“一模一样……”
片刻后,冷静下来的刘青风眼珠急转默默自语道:“吞噬真气壮大己身,这等妖毒一旦入体,真气越是雄浑便越是难以抵御。
“反之,徒具内力的凡俗武者与寻常人,却丝毫不为妖毒所伤。
“而半月之前有人在客栈遭了毒手却还如此风平浪静,且这菜肴中有半数混含妖毒,说明这客栈上下无一个是好人!
“此地……不能留了!”
思忖间打定主意的刘青云目光一定,迅速从包袱中取出一个敞口皮囊,随手抓起筷子将混有妖毒的菜肴向皮囊中划拉。
眨眼工夫,桌上菜肴去了大半,刘青风飞快的系紧皮囊,将没有妖毒混杂的酒水菜肴扑撒到面门衣领上一些,然后将皮囊藏在身上推门而出。
楼下店小二听到动静抬头看去,却见刘青风快步走下楼来,不等他搭话就将一颗细碎银子抛给了自己。
“爷出去办点事情,不几日便回来了。”刘青风说着大步向客栈外走去,“看好爷的房间,短了一件行李,仔细你的皮!”
说罢,刘青风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客栈,眨眼不见了踪影。
而一句话都来不及说的店小二则呆立原地,眼见刘青风身影消失,顿时有些慌张的看向柜台方向。
柜台内,面白无须脸颊消瘦的掌柜瞥了一眼店小二,面无表情道:“愣着干什么,去把甲字客房给收拾干净,看好里面的行李。”
“呃……我这就去。”店小二应了一声,转身上楼去收拾客房。
掌柜的见状不再理会店小二,转头看向店门外刘青风离去的方向,宽而薄的嘴唇抿了抿,嘴角翘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数日后的傍晚,连日赶路的刘青风终于回到了庆州,只是他却没有回转庆州城,而是马不停蹄的奔入了正心寺中。
正与张世山吃肉喝酒的左章得了桃树木听涛禀报,手忙脚乱的让张世山将肉食酒水收好,又将铜质虎头准备好,这才将将赶在刘青风进门前切换了高僧模样。
“我佛慈悲。”上一刻还是酒肉和尚模样的左章此时一脸的宝相庄严,“刘司官安然归来,想必有所收获。”
“承大师吉言。”风尘仆仆的刘青风拱手回礼,然后就见左章将铜质虎头递给自己,双手接过笑道:“辛苦智深主持操劳缉妖司俗务。”
“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左章客气回了一句,然后就不再言语,竟是丝毫打听刘青风怀宁府见闻的意思都没有。
“智深大师不好奇?”刘青风见状不由疑惑。
谁知左章却只是笑笑,“刘司官,你短短数日便安然归来,便说明此事已然查探清楚。
“至于此间事由,想必刘司官打定主意后,会与贫僧分说一二。”
故弄玄虚的做派让刘青风顿生高深之感,不禁由衷赞道:“智深主持当真担得起高僧二字。”
“刘司官过奖了。”左章说着淡然颔首回礼,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更是让刘青风心中生出几分敬重。
两人就这般寒暄几句,无意逗留的刘青风便告辞离去,而左章也恢复了平日的惫懒模样,“刘青风被吓到了。”
“嗯?”正从黄铜钵盂中向外掏果酒肉食的张世山愣了一下,“被谁?左小哥你吗?”
“你看我像是会下妖毒的人吗?”左章摆了摆手,若有所思道:
“按说要在师家寿宴上同时精准的毒倒七名高手,几乎是没可能的事情。
“可如果大面积投毒,没理由别人不中毒,且这种猛毒不应该留下其他活口。
“但结果却是,除了救都救不回来的七名高手,师家满门皆存,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张世山被左章说得有些犯迷糊,思索片刻后猜测道:“会不会是寿宴上有什么东西,是只给这些高手吃的?”
“应该不会。”左章摇摇头,“师家要是有这种习俗,张大哥你拿到的信里不应该没有提及。”
“也对……”张世山闻言挠挠头,不得其解之下干脆放弃了思索,指着面前的酒肉道:“还没吃完呢,边吃边想吧。”
左章见状索性也将问题丢到一旁,端杯执筷与张世山边吃边聊。
酒过三巡,天色暗了下来,酒足饭饱的张世山拍着肚皮吹着牛,左章则笑呵呵的听着,全当张世山在讲笑话。
可是他们谁都不知道,山下不远处的树林中,站着一名面白无须脸颊消瘦的男子,正遥遥注视着山巅的正心寺。
而随着天光越来越暗,这名男子宽而薄的嘴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漆黑的双眸内寒光闪烁,“师家后人,原来藏在这里啊……”
深夜,月近中天,常在正心寺中留宿的张世山困意上涌,随便钻进一间厢房就沉沉睡去。
而左章则扫撒寺院闭锁寺门后,这才准备安歇。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进自己房间的时候,忽觉夜色之中有浅淡非常的雾气飘进了后院,眨眼间便扩散至每一个角落。
雾?
什么光景就起雾?
颇感纳闷的左章蹙眉看着缭绕在身边的浅淡雾气,心中不自觉地生出几分别扭感,让他想要远离这莫名其妙的雾气。
可是不等他有所动作,那雾气就飘荡到了他的鼻端,让他不由自主的吸入了鼻腔之中!
而那雾气刚进鼻腔,便似是活了一般,宛若一条无形小蛇,直冲着左章经脉而去!
吓了一跳的左章顿觉不妙,下意识调动真气涌入鼻窍,要将那诡异的雾气驱除体外!
刹那间,诡异雾气与左章的真气便在鼻腔中相触!
阿嚏!
莫名打了个喷嚏的左章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从鼻窍哼出一口真气,眉毛皱得越发紧了,“靠!什么玩意儿!”
“智深大师容禀。”
就在左章戒备院落中莫名雾气的时候,桃树木听涛忽然出声道:“山腰处有一男子,似正冲着正心寺喷吐气息。
“这人书生打扮,面生异相,口窍宽大,迥异于常人。”
“喷吐气息!”左章瞬间明白后院中的莫名气息来源于何处,心头豁然一惊,“糟了!张大哥!”
话音刚落,左章一个闪身如魅影般出现在张世山厢房外,却见莫名雾气已经飘进了厢房之中!
然而令左章惊奇的是,张世山呼噜打得震天响,莫名雾气不知吸进肚子多少,却不见有丝毫异样!
也没用?
这到底什么鬼玩意儿……
见自己与张世山在雾气中都安然无恙,左章便稍稍安下心来,纳闷之余转头看向桃树木听涛,“你能否看到院落中的雾气?”
“雾气?”桃树木听涛愣了一下,晃动枝丫道:“小的不曾见院落中有雾气。”
“是……妖雾?我明白了。”左章略作思忖便即恍然,咧嘴笑笑的同时眸中寒光闪过,低声嘀咕道:
“现在想来,师家那七名高手与其他人相比,也就是体内有否真气的区别了。
“只是我这罗汉金身的真气也真是牛掰,竟然能抵御其侵袭!”
说着,左章快步来到桃树下站定,仰头冷笑问道:“能否猜到他的来意?”
“小的不知。”桃树木听涛答道:“不过刘司官离去未久他便找上门来,想来可能与刘司官有些关联。”
“有些?你可真保守。”左章说着冷冷看向寺门方向,“刘青风个自作聪明的蠢货,被人缀上了都不知道!”
桃树木听涛心思机敏,又一直听左章谈说师家遭遇,闻言顿时恍然道:“小的明白了!这人就是毒杀师家七名高手的凶徒!”
左章点点头,心念急转间隐隐明白了毒雾玄机,不由暗暗庆幸罗汉金身玄妙非常,同时也头一次为张世山未入气血境而感到幸运,
“难怪师家气血境以下的都活了下来,竟是这毒对气血境以下的不起作用!
“至于气血境以上的,哼,若不能当机立断排出妖毒,恐怕便是十死无生的结局!”
“可他为何对大师下手?”桃树木听涛疑惑间刚刚问完,枝丫便是一阵乱抖,“智深大师,他上来了!”
“刘青风就是个蠢货!”左章咒骂一声,刚刚深吸一口气镇定了心神,就听敲门声远远传来。
静等片刻,左章扮出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步履虚浮的向着寺门处走去。
而来到寺门后,左章打了个哈欠问道:“门外……哈……是谁?”
“劳烦小师傅开门。”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从门缝中钻进寺内,
“在下一介云游书生,赶路间忘了时辰。特求小师父慈悲,许我借住一晚。”
左章闻言心中冷笑,表面却扮为难状,“你走吧,正心寺不留人过夜。”
“多谢……呃?”门外男子话说一半突然愣住,讶然道:“不留人过夜?”
“对啊,从不……哈……留人过夜。”左章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发痒的鼻子道:
“西方十里之外便是古县,那里客栈酒馆多的是,你去那里吧。”
门外男子没料到左章会这般说,顿了一下才恳求道:“小师傅,你出家人慈悲为怀,怎忍心看我徒增劳碌?
“况且夜深路险,我若是在路上被野兽袭杀,葬身它们腹中,这可就成了小师傅你的罪孽了。”
“哎?你这人好没道理!”左章闻言顿时气道:“怎个就强往出家人身上落因果!
“再说了,你若葬身兽腹,便是解了野兽饥渴之苦!那也算是一桩善事,它们还须感激我哩!”
门外男子一听顿时心生怒火,盯着紧闭的寺门冷声问道:“好你个狠心肠的出家人,我不曾招惹你,你却来咒我葬身兽腹!
“好,好好!今日我还非得在你这正心寺中过夜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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