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羲禾微微皱眉,这道声音她记得,是七皇子宁恒。
她迎面看过去,心里不禁想到那个人。
那是她最初的悸动。
也是不声不响把自己抛下的人。
她正色道:“参见七殿下。”
徐允亦作揖,面上不动声色,“参见七殿下。”
宁恒脸色铁青,双眼露出凶光,果然漂亮的女人是不可信的。
当初五哥为了她连命都不在乎,非要去青岚关与蛮夷交战。
结果呢?
她一面与五哥接触,一面与太子和恭王纠缠不清。
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在他看来根本不值得五哥付出。
五哥是什么人?是摇光的战神,是令他国敌人战栗的活阎王。
她配不上五哥。
抱着这样的想法,宁恒说话自然不客气,上来就以质问的口吻说道:“陆大人果然女中豪杰,不论发生何事,你都冷静得很。”
陆羲禾很想与他争论,可是转念一想,与他论于事无补。
“七殿下是否为春熙堂一案而来?”她问道。
宁恒蔑视地一笑,顾左右而言他,莫不是心虚的表现。
“不错,不过相信以陆大人的本事,办这种小事应该不难。”他回头对自己的随从说道,“走。”
徐允心里十分不认同宁恒的做法,然而在当前情况下,他仍然选择了保持沉默。
在形势不明朗的情况下,沉默方能明哲保身。
“七殿下,”陆羲禾忽然开口,“百姓的事情,从来都不是小事。若七殿下不愿管,便离开吧,免得平白浪费了您的才华。”
“你这女人,说话阴阳怪气,竟敢这样讽刺本殿下!谁给你的胆子?”他脸上青筋绽出,粗重地喘着气。宁恒此人,生来平庸,因而最恨别人说他是草包。
眼前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自己,她难道不知道尊卑有别吗?
看来上天都站在自己这边,想要让自己替五哥惩罚这个变心的女人。
他上前一大步,正要命令身边的人抓住陆羲禾。
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老七,不得无礼。”
宁恒不敢置信道:“五哥?”
宁炎的视线从他身上越过,短暂地停留在陆羲禾身上,随即他移开目光,对宁恒说道:“陆大人事务繁忙,你帮不上忙就不要添乱。”
“我…”宁恒不服气,他怎么是添乱呢?
五哥说的话明摆着偏心!
“没事去看看太后,她想你想得紧。”宁炎的玄色常服衬得他身材修长,俊美的侧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参加楚王殿下。”陆羲禾与徐允同声说道。
“免礼。”宁炎的声音有些生硬。
今天本没有他什么事情,可是他忍不住,他想看看她。
上次将她拒之门外之后,他自我反省了许久,总觉得应该做些什么,可是他一个大男人,拉不下脸来做这种事。
再者,她对萧家下手,还有她从前所做的那些事情,让他第一次产生了犹豫的念头。
他到那时才发现,他一点也不了解面前的这个女子。
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喜恶,不知道她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她看似离自己很近,又好似很远。
她与他,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壁。那边的人过不来,这边的人过不去。
陆羲禾见他一直沉默,心里的惊喜渐渐淡下去。
原来他是为差事而来。
调整好心情,陆羲禾用平静的声音说道:“楚王殿下,关于春熙堂的事情…”
宁炎打断她的话,轻咳一声道:“我不是为春熙堂而来,是…”
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旁边,听到这儿,无常立刻高声喊道:“恭王殿下到!”
徐允眼神一亮,可算来了。
宁炎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信步走来的恭王气定神闲,白衣恍若仙。
“楚王,此事与你无关。”他一来便开始赶人。
宁炎反问道:“难道与恭王有关吗?”
恭王微微一笑,还真就说中了,春熙堂的案子,他已经向皇帝通报过。
皇帝命令他亲自督察,天子脚下,绝不能出现这样的荒唐事。
据他所知,春熙堂的药方害人事件,幕后主使的来历很不简单。
“皇上命本王督察此事,楚王若是想帮忙,本王也不介意。”
宁炎听完此话,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他离去的背影,那样洒脱。
仿佛他从未来过一般。
陆羲禾很快收回了目光。
既是要走的人,何必去挽留呢?
宁熠向她走过来,屏退了下人说道:“现在情况如何?”
两人一路回了刑部,等宁熠在议事厅中坐下,陆羲禾才肯透露给他关于春熙堂的消息。
“我怀疑,春熙堂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那个商人,我见过。”
宁熠阅完春熙堂的卷宗,细细想后,说道:“那个人的东西不止卖给了春熙堂,还有从春熙堂到西城门的沿街店铺。不如我们从这里下手。”
陆羲禾道:“这样一间间查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等到真查出什么了,说不定那人早逃出了京城。”
“不用担心这个,楚王的人马正在全城戒严,进出城的人都要被仔细查验过方可放行。”
宁熠看向她,“春熙堂的人说过,那人的面貌总是不尽相同。”
陆羲禾顿时醍醐灌顶,“你是说,可能是紫阳君?”
宁熠点头,“此人诡计多端,极少以真面目示人。他所依仗的庆王一倒,他反而没有顾忌了。”
陆羲禾之前也猜过,会不会是紫阳君及其党羽。
现在连宁熠也这样猜测,说明…
“如果是紫阳君,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伤害几个平民百姓,坏了百年医馆的名声,对他有什么益处?”
宁熠同样不解,就算不是紫阳君,换成其他人,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莫非以为摇光的江山,是外人可以夺去的吗?
简直是痴人说梦。
“此事交给我来办。你只需好好待在刑部,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陆羲禾听到他的话,差点笑出来。
“我是女官,这件事是我的职责,我怎么可以待在刑部什么也不做呢?放心吧,面对他我已经失败了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宁熠想起那次木岩郡的事情,仍然心有余悸。
“不可,对付紫阳君,单凭你一人过于危险。”他不肯妥协。
陆羲禾只好同意,“好吧,但是你不可以干涉我的决定。”
宁熠一向微冷的脸色,在面对她的时候,总是极尽温柔。
“都依你。”他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忽又觉得不妥,便忍了下去。
陆羲禾余光注意到他的举动,侧过头去。
哥哥的事情她已经查过,的确与他本人无关。
他们之间多年的误会解开了,可是长久以来积累的情绪,如何一夜之间消失呢?
想恨一个人很容易,想不恨一个人太难。
于声晚见二人在屋子里没了声音,恐怕发生了什么事情,二话不说便推门而入。
“大人!”她急急喊道。
宁熠与陆羲禾一前一后看向她,眼神里闪过一瞬间的迷茫。
陆羲禾问道:“什么事?”
于声晚面不改色地回道:“大人,沿途的商铺已经细细盘查过,其中有一家小的医馆收了那商人的药材。”
“哪家医馆?可有出什么问题?”陆羲禾隐隐担心,如果真是紫阳君搞的鬼,那这些百姓,是万万没有活路的。
“平安堂。据掌柜的交待,那批药材早已磨成药丸,送去城外的圣庙了。”于声晚快速汇报完。
“立刻派人去圣庙,请他们务必注意药丸一类的东西。”她不假思索地说道,“另外,将平安堂的人带走,没有我的吩咐,不许放他们走。”
“是。”于声晚领命迅速走出去。
宁熠这时才问道:“是否太过不近人情?其实说到底,平安堂没有害人性命。”
陆羲禾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是对他们的一种保护。如果他们被那些人找到,结果只会更差。”
“所以春熙堂的药方…”
陆羲禾翻了翻于声晚送来的记录,“雷公藤本就是一味需谨慎使用的药材,方才那人喝了酒导致雷公藤毒性大发,最终中毒而死。而那个商人,将其中一部分雷公藤替换成了断肠草,这是之前的百姓身亡的原因。”
“圣庙…圣庙专为皇族炼制丹药,混进这种东西,为何他们没有察觉?”宁熠与陆羲禾对视,他们都明白,这是出了内鬼。
有人和他们里应外合,这群人的目的,不止是扰乱京城,很有可能,是冲着宫里的人去的。
事已至此,圣庙是不得不去了。
两人即刻派人备马,带着少数侍卫便奔向圣庙的方向。
南湖画舫
紫衣华服的男子慵懒地半卧,迷离的双眼,微张的红唇,他是充满魅惑的毒物。
“君上,毒药已经混入了圣庙,正给贵妃宫里送去呢。”媚眼如丝的女子缠上来,在他耳边呵着气,“贵妃以为怀上了龙种就能够高枕无忧,殊不知她的亲信已经背叛了她。”
紫阳君讥笑,“这是她咎由自取。”
“那个多管闲事的陆羲禾,君上打算怎么处理?”
紫阳君冷笑,随即搂住她的肩膀,“所有阻碍吾的人,都得死。不过她,吾要留下她,吾要慢慢折磨她,让她亲眼看着,她所爱的一切,是如何被吾一步步毁掉的。”
“君上英明。”
紫阳君阴恻恻地笑了一声,推开她吩咐道:“为吾弹一曲,吾今日心情尚佳,若你弹得好,吾会给你赏赐。”
媚眼女子走路摇曳生姿,在琴台旁坐下,“君上,奴为您奏一曲春江花月夜。”
紫阳君合上眼,享受琴声带来的片刻宁静。
一曲终了,女子的芊芊玉指附在琴弦上,望向紫阳君的眼神里带着期盼与欣喜。
紫阳君缓缓睁眼,右手一挥,银色的寒光刺向媚眼女子的喉咙。
鲜血喷涌而出,女子捂住自己的脖子,瞪大了眼,“君…”
话未说完,女子便轰然倒地。
紫阳君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死亡即是吾对你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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