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对战中,我们早已累极,夜色深寂,我的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在终于散去的杀气中,隐隐有杜若的清香飘来。
“总算暂时退兵了!”他长长的叹息“皇兄一天一道旨意,若没有你,我甚至觉得自己早已坚持不住了!”
我无言地枕在他的怀里,三十万大军迎战五十万敌军,巨大的悬殊摆在那里,更何况月珩兵强马壮,穷兵黩武,仅凭军力而言,原本就傲世三国,凌灏轩刚刚登基,根基未稳,又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皇兄给了旨意,已经派了何大人去江南征兵,只是,谈何容易,没有实战经验的新兵贸然上战场,不外乎以命填坑!”他沉沉地开口“这些天流的血已经够多了……”
我叹息一声,这些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兵临城下,又如何是妇人之仁可以消弭……
“好在,月珩退兵了……”我握住他的手,轻轻地开口。
他反手将我的手抓在手中,轻轻点头。
然而并没有给我们太多的时间享受这短暂的平静,我听到战靴飞快踏过庭院的声音。我眯着双眼,无奈地轻扯唇角:“好像我们高兴的有些早了!”
他无奈地轻抚我的后背:“你先歇着,我去看看!”
我微微一动,再无丝毫气力点头。
“殿下!”然而,不及我起身离去,就听到仓促地跪拜声:“皇上御驾亲至!”
我的心跳猛的一滞,仿佛漏跳了一拍,眼眸里的疲倦一扫而光。
他也吃了一惊,第一反应是看向我,然后开口问道:“皇上现在何处?”
话音刚落,我已经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二弟!朕来看你!”
空气好像被利刃割裂,我只觉得空气稀薄到无法喘息。那张熟悉到骨子的脸就在我的眼前,他穿了件浅蓝色的锦云长衫,剑眉星目,清隽如斯,双眼清淡地望过来,恍若深潭,难探究竟。风吹过他的衣角被轻轻掀起,带着一股清淡独特的清香。
他的眸子在我脸上轻轻扫过,我不敢抬头,跪下行礼,压低声音请安:“拜见皇上!”
他只是扫了一眼便回眸看向灏千:“二弟此战大获全胜,扬我天昱国威,此等大功朕必定重赏!”
灏千这才回过神来,强扯唇角:“皇兄谬赞!不知皇兄驾到,未能远迎,望皇兄恕罪!”
凌灏轩扶起灏千,笑道:“你我兄弟,此次大战你功高至伟!朕只恨没能亲眼目睹!”他虽对着灏千说话,眼眸却不经意间向着我的方向扫了过来,我紧紧握拳,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动作,毕竟我们一起生活了几个月,深怕他从一些小细节察觉。
“皇兄,雁门关乃两军对阵之地,凶险非常,皇兄万金之躯,此次前来,若有损伤,臣弟难辞其咎!”灏千就着他的手起身,脸上满是震惊过后的担忧。
“无妨!”凌灏轩拍拍他的肩头,笑道:“有你在,朕自然放心!”
言罢,他没有过多的停留,率先迈步往卧房走去,灏千看了我一眼,默默跟了过去。我躲在一旁,看着凌灏轩的视线从卧房的每一处家具、衣物、笔墨纸砚划过,我如醍醐灌顶,终于明白,他此次前来绝不只是劳军犒赏,或许,他来的目的只是为寻找我的踪迹,我的心不由揪成一团,我不明白自己到处哪里露出了痕迹,他竟然猜到我藏在军营之中。
“皇兄可是在找什么?”灏千也已经恍然察觉,轻轻开口。
凌灏轩缓缓转过身来,笑意极淡:“二弟,这可是你的卧房?”
灏千微微点头,脸色有些苍白。
“为何屏风外又设了睡榻?”凌灏轩紧紧盯着灏千,仿佛想在他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为何屏风外又放了榻?!”
灏千抿了抿唇:“这是臣弟的习惯!”再抬眸已经一片平静,他淡淡地开口:“有时忙于政事,一边看战报一边睡下也是有的!”
凌灏轩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却并不死心,他绕过屏风,坐在床上,轻轻地触摸枕头,仿佛想要找出我待过的气息,这一刻,往昔种种瞬间在眼前划过。
“若儿,你知不知道,你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清香,并非任何香料,而是你的体香。”
“若儿,你知不知道你的发丝乌黑锃亮,就像绸缎一般。”
“若儿,为什么你的枕头总是比寻常枕头低一些,不会不舒服吗?还有,为什么你总喜欢这种麸皮填在里面?”
我的心忽然揪痛起来,我知道,当他坐在床榻上,一定会找到我的痕迹,他一定会找到我!而我却不知道是该害怕还是难过……
我默默地看着他的后背,他好像瘦了许多,只看背影,显得清瘦落寞,我忽然不忍再看,回转过头,却听到他忽然笑了,笑声低沉,却透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他看向灏千,竟没有丝毫的怒意,他只是笑着,笑着笑着,泪水沿着耳边滑过,他的嘴微微动着,明明没有发出声音,我却好像分明听到他说:“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他站起身来,仿佛刚刚那一霎那的软弱只是幻觉,再看向灏千,却是轻松了许多:“二弟,陪朕去城楼看看我天昱将士,忙完正事,今夜你我兄弟不醉不归!”
夜风冰冷,火把闪耀,高高的旗幡招展张扬,皇城禁军守卫其间,甲胄鲜明。远远望去,明黄色的仪仗犹如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巨龙,散发出无以伦比的皇家锐气。
我站在夜色中,冷风迎面打在脸上,漆黑的天幕下,苍穹高远,不时的有苍鹰的翅膀划过,发出扑朔的长鸣。
我听得见里面的觥筹交错,凌灏轩一身长袍,眉目俊朗,面容清淡,静静地坐在那里喝茶饮酒,灏千坐在他对面,面色苍白难看。
凌灏轩低沉的声音像是山涧里清冽的泉水,一字一顿的缓缓吐出:“以前我总觉得除去父皇、母后,你我是世间最亲近的人,却没想到,这些年越发疏离了!”
灏千坐在对面,缓缓地喝了一口酒,面色平静,眉眼俊秀。
“皇兄言重了!这些年边关不安,你我兄弟二人相见之时的确越发少了!”
黑夜浓郁,灏千的背影显得如此沉重,逼得人透不过气来,我的手指突然间变得冰冷,有些情绪在胸腔里升腾起来,我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眉心紧紧地皱了起来。
“母后走的时候,我才7岁,你不过5岁,那天,人都走了,就剩下你我二人,我跪在空荡荡的灵堂前,我就在想,我怎么才能带着你好好的活下去!怎么才能保护你不受伤害,后来我一点点地长大,一步步地把握权势,再没有人可以伤害你我,能伤害你我的反而成了彼此!”他仰脖喝下一口酒,看向灏千。
烛火飘摇,灏千抬起头来,眉间满是风霜之色,多年的边关戍疆像是一块顽石,将这把利刃打磨的更加锋利,他微微皱起眉头,仿佛忆起那段艰难的过往,沉声说道:“若不是皇兄,恐怕世间早已没了我凌灏千!”
皇宫之内多倾轧,自古皇子能平安长大原就不易,更别说没有母妃的保护,没有母族的力挺,两个年幼的孩子在这深宫之中又经历了什么?!
“喝酒!”
“喝酒!”凌灏轩轻轻一笑,眼神顺着窗子望出去,只见一只梅树傲然立于庭院之中,别有一番风致。
“灏千,还记得我们当年在母后宫中那片梅林里埋下的那坛罗浮春吗?”
“当然记得,”灏千轻轻一笑:“我们约定,等到你登基那天我们将它喝掉。”
凌灏轩轻轻闭上眼睛,嗅了嗅清冷的夜色,仿佛里面透着罗浮春的冷冽清香,说道:“父皇突然病重,大臣结党营私,派系林立,政局不稳,你在外未归,我用雷霆手段,孤零零地登上那九五至尊的孤寒之位,正元殿下愈百臣子,我却连一个可以陪我喝酒的人都找不到!”他叹息着喝下杯中之酒:“再后来,你回去了,我们却再难回到从前……”
灏千放下酒杯,心绪被他触动,眸子暗淡无光:“皇兄言重了!”
从何时起,从何时起呢?看着冰冷的暮色,缤纷的记忆好似开闸的洪水,滔滔倾泻。
第一次见他们,是在洛熙公主府邸,两人并肩而立,灯火辉煌的大殿金光灿灿,照的人黯然失色,却只有他二人,身姿挺拔,面容俊朗,散发着清淡却又不灼目的光。
再后来见他们,是在灏希的婚宴上,他们站在正殿前的庭院里,到处是噪杂喧闹,唯有他二人身边,仿佛自成一片天地,有着截然不同的清静幽雅。
那时候起,这两个眉目相似,却性格迥异的两个人就默默走到了我的生命里,从此,我的每一举每一动都与他们缠绕在一起,难以厘清……
“时候不早了!你大战方休,早些休息吧!”凌灏轩放下手中的酒杯,默默起身。
“皇兄就在这里休息吧!”灏千起身,犹豫了一下,不管怎么说,这是正殿,是军营中最好的地方。
“不用了!”凌灏轩淡淡地笑着,笑容里透着许多难以言明的东西“睡惯了一处,再换地方难免睡不好!你就莫要再折腾了!”
他说着踏出房间,看着当空明月,清风徐来,轻轻地开口:“早些歇息吧!已是深秋,屋外清冷,莫冻坏了!”言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应该猜到了!”灏千望着院门的方向,微微叹息。
我缓缓点头,心如千丝万缕纠缠在一起。
夜里,我睡的并不踏实,灏千也是,我听到他小心翼翼地辗转反侧和隐忍地咳嗽声。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凌灏轩没有点破,但是只要他发现我藏在这军营中,就总像是一颗炸弹,等待着爆炸的时刻。一晚上他和灏千陈述兄弟之情,是暗示还是敲打,我猜不透,想不清。我不忍伤了他们的兄弟情谊,却舍不得灏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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