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二次登上隆福寺,天空碧蓝高远,阳光将所有佛堂都涂抹上均匀的浅金色。青草和泥土混合的新鲜气味,隐隐飘来。寺门已在眼前,暗黄却又斑驳,灿金色的阳光,从山背面慢腾腾地爬上来,一点点照亮了整个山顶的寺庙,将红墙绿瓦折射出大片碎金般的光泽。我稍稍犹豫,思索片刻,方才跨进寺门,抬头就见层叠洁白的阶梯不断延伸到上方的大雄宝殿。
阳光透过窗棂上的缝隙投进大殿,处处是灰暗厚重的颜色,粉尘在阳光的照射下隐约可见。暗金色的佛像端坐于宝座之上,双眸悲悯地望着前方。
我轻轻叹了口气,都说人不如意的时候就会找一个心灵的寄托,由此抚慰内心的波澜,而今,自己也是如此吗?
我默立片刻,在佛前跪了下来。三跪九叩,额头轻贴蒲团,拜完之后,我双手合十,闭眼许了一会儿愿,脑海中好像有无数张图片闪过,一会儿是前世自由自在的军旅生活,一会是如今压抑沉闷的深宫后院,一会儿是那张青春张扬、素净淡雅的脸,一会是那张幽怨哀愁、浓妆淡抹的脸,我仿佛坠入梦魇之中……
“小姐!小姐!”
依稀听到怀璧的声音,我恍然惊醒,额头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小姐,你怎么了?”她扶我起身,满脸担忧,手中丝帕细细擦拭我额头的汗水。
“没事!”我摇摇头,抬眸看向暗金色的佛像,那双睿智的眸子竟像是早已参透世间种种……
隐约听到身旁有脚步声,回眸一看,身旁多了个人。
我微微一怔,竟是尚德禅师,他站在离我几步远的空地上,深潭般的双眼,始终盯着佛像,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他转过脸来,静静注视我一瞬,方才沉沉一笑,“施主……”
“禅师!”我起身,微微行礼。
“施主可愿到别苑一叙?”尚德禅师微微躬身,问道。
“好!”我清浅一笑,抬步跟去。
绕过大雄宝殿,又顺着山路攀爬一番,方才到了一处别苑,别苑不大,只有两间房,花园倒是不错,收拾的极其雅致,花园中的小石桌上,雕花镂空的茶案带着古朴端庄的韵味静置在那里。
他将水煲置于茶炉上,随着细火慢慢煲开,透出清淡静寂的芳香,隐隐还有淡淡的花香。待水煲开,用茶夹夹住那依次排在茶盘上的鸾凤纹茶杯,将茶杯依次放入开水中过水清洗,再夹茶杯在开水旁滚热温烫,最后才将茶杯放于香炉前熏香静气。
我默默地看着,只觉这已不是喝茶,而是一道绝美的工艺,将茶杯端于鼻前,捻转一嗅,轻轻晃动,细细抿之,再三品味,这些日子沉浸在心底的那些乏意与压力瞬间消逝……
甘甜的茶汤在喉舌间流动,仿佛一股涓涓细流冲进心底,将那所有的一切瞬间冲的凌乱纷杂。两人默默喝茶,一时间,空气中充满了静寂,即便是原本有些慌乱的心情也随之平静下来……
许久,尚德禅师淡淡一笑,道:“施主可是心中有事郁结于心吗?”
我一愣,全然没有想到自己的心事竟是如此重,轻易便显现在脸上,在心中斟酌了一下词句,方才说道:“没有。”
他不置可否,只是一笑,道:“当真如此吗?”
我心头一动,看向尚德禅师:“禅师为什么会有此问?”
“施主面色哀哀,显见近段时日并不如意,又时有叹息,明眸中时而显露追悔之意。”尚德禅师不疾不徐地说道。
我一愣,竟不知自己在别人眼中竟是这么一副模样,原以为事事埋在心里,却没想到如此轻易地被人看透……
静谧的空气中仿佛传来轻轻的叹息声,声音轻柔,缓缓的飘散在寂静的风中……
“施主能为天下苍生舍弃自我,实乃大造化,积下万世功德,贫僧替天下苍生谢过施主。”他满脸郑重。
我勉强勾唇,叹息道:“不过是情非得已,不得不为罢了!”
他抬眸,像是想说什么,却又终归三缄其口,见我一直注视着他,终于开口说道:“施主虽能看破前尘往事,却未能体悟真意,要知道,学会放下,才是大自在……”
他眼中露出几分悲悯,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变化,看多了世间的悲欢离合,早已明了,生命的脆弱,缘分的浅薄,早已修成不坏之身,无怜、无苦、无恋,无痛……
人生本就南柯一梦,在命运面前,也只能如飘零般怅怅然然、凄凄惶惶……
“放下?”我轻笑道:“谈何容易!”
他笑着,唇角的细纹勾勒出了然:“劫数已过,施主自然可以从心而为。”
“当真?”我一怔。
“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他笑着:“红尘十丈,却困众生芸芸,仁心虽小,也容我佛慈悲,施主一念,阻止兄弟阋墙,避免天下战端,何种功德,能与之媲美,但望今后施主能多珍重,以己身渡苍生。”
我静静地听着,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不是很懂,然而,心中隐隐生出几分欢喜,我起身,郑重地施礼:“谢过禅师……”
“那就愿施主能随心而行……”
静谧的空气中仿佛传来轻轻的叹息,声音轻柔,缓缓地飘散在寂静的风中……
又是一室孤寒清冷,寂寂的宫殿里,寥落的几片残叶上独留一朵茶花孑然而立,我默默看着,脑海中全是尚德禅师的话语,目光所及,只是纵横交错的花影……
“娘娘,娘娘!”
身后传来小德子仓促的脚步声。
“什么事?这么大呼小叫!也不怕惊扰了娘娘!”怀璧小声的斥责。
小德子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回禀:“是慧妃娘娘来了,说要求见皇后娘娘。”
刚刚开了宫门,就要来向我耀武扬威了吗?我勾起唇角,究竟是凌灏轩纵容,还是她不长脑子!无论是哪一种,如今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我缓缓起身,抚了下裙摆的褶皱,问道:“慧妃现在何处?”
“在前殿呢。”小德子躬身站在一旁,答道。
我笑了笑:“既然慧妃一定要见本宫,那就去吧。”
“小姐……”怀璧怯生生地唤了我一声,语气里忐忑难安。
“你在担心什么?难不成皇上不来我就不是皇后了?”
我抬步前行,柳絮纷飞,飘洒在我的衣襟上,让我生出几分嫌恶。其实,慧妃为何而来,我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凤芷宫璕玥殿,一个修长秀丽的身影背对着大门而立,身着一件象牙白拽地长裙,外罩一件镶金银丝绣五彩樱花的及地宫纱,秀发挽如一朵盛放的牡丹,两边各簪了掐金丝镂空孔雀簪,每只孔雀嘴下又衔了一串珍珠,当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慧妃,看她气质从容,可见其多年的王妃身份早已将她塑造成一个雍容典雅的女人。不过,孔雀就是孔雀,永远成不了凤凰!
我轻轻笑着,缓步走进了璕玥殿,木槿和一众凤芷宫宫女看见我进来忙上前行礼。
慧妃此时转过身来,她的容貌不错,在皇宫这种盛产美女的地方也算得上艳丽动人。只是,她看见我却没有丝毫要行礼的举动。
我风轻云淡的走到自己的位子,挥挥手让木槿等人退下,木槿有些犹豫,然而看出我的坚持,终还是迟疑着缓步退了出去。
正殿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我问她:“慧妃找本宫何事?”
她站在那里,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目光久久环视着凤芷宫正殿里的装饰摆设,眼神中尽是不甘。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仔细地打量着我,然后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
“你可知,若没有你,我就是这凤芷宫的主人。”
我有些惊讶她的直言不讳。
“我十五岁嫁给皇上,被册封为睿王正妃,皇上即位,我理应册封为皇后,可是……”她停了下,恨恨地看着我,“可是,你却突然间出现在皇宫中,争夺了皇后的位置,你以为如此你就可以宠冠后宫为所欲为了吗?!”她冷冷的笑着,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你忌惮我,怕皇上念及多年夫妻之情,进宫第一日就封了我的宫门,可是又能怎么样呢?!皇上还不是取消了旨意,而今,被封宫门的倒是你了!这下场你可想到了?!”
我浅浅的笑着,看向她因为兴奋和愤怒而涨红的双颊,或许是我的脸色太过平静,更加激怒了她,她怒不可遏地指着我:“你以为你这皇后还能做几天?皇上也不过是看在你兄长镇守边疆的面子上,才会容忍你,否则又岂会容你?!”
即便是并不爱他,我的心还是微微泛出一丝苦涩,的确,无论他如何待我,无论我的身份如何,所有的富贵荣华也不过在他一念之间,而我能做的,也不过是仰他鼻息委屈求全罢了。可是,即便如此又如何呢?!我起码有一颗自由的心,起码可以保留着心底唯一的一片净土……
我深深地看着她,由衷的觉得好笑,于是,我也就真的笑出声来。
她没想到我落的这种境地还能笑出声来,吓了一跳,白皙的玉手指着我:“疯了!你真是疯了!”
我忽然就觉得累了,随意地挥挥手,转身走进内殿……
夜里,我睡的昏昏沉沉,只要我闭上眼,灏千的身姿就会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仿佛只要我一伸手就可以抓到他的手,闻到他身上清新的香气,听到他低沉温软的嗓音,看到他清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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