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我赶到的时候,悠然亭旁边人影憧憧,却悄无声息,只有皇上和郑国公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边闲聊边对弈。我小心翼翼地躲在假山后面的一个山洞里,小时候我和灏希捉迷藏,我几次都是躲在这里避开他的寻找,没想到这时候倒是派上用场。
连下两局,郑国公皆输,不禁一叹,“棋道亦需天分,微臣终究愚钝。”
“国公行棋,根基沉稳,棋力强劲,然灵活不足,若能兼顾根本,当成大器。”
“臣行棋一生,惟服皇上棋道,当真灵活机变,进退有据,大局大势审度得当,从不因小失大,二十余年来,我竟是无一制胜啊。”郑国公大为感慨。
几句话,令皇上心情大好,他哈哈一笑,“老了,不行了!”
郑国公怎会错过这大好的拍马屁的机会,笑道:“皇上哪里会老,还是那般英气逼人,比当年不遑多让!”
凌泽云虽知他奉承,可人就是这样,永远无法对讨好免疫,他笑着说:“当年,可是二十年前了!当年咱们驰骋疆场,铁马金戈,一次鏖战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也是有的,可今天,已经上不得马,挽不动弓了!”
“是啊!”郑国公慨然道:“从去年回京以后,发现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真是老了!”
“以前在边关,朝不保夕反而精神矍铄,现如今在京中颐养天年,享天伦之乐反而不适应了?”凌泽云打趣道。
“正是!”郑国公见时机已到,叹息着接过奉茶宫女手中的茶杯。
我的耳朵立刻提了起来,我知道他终于要说出来意了。
果然,他继续说道:“自从回京,以往从不曾考虑的事渐渐摆在眼前,真是头疼啊!如今才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凌泽云笑道:“哦?说来听听,朕倒是想知道你愁些什么!”想必,凌泽云早已看出他的来意,既然无法回避,何不如循循善诱,主动权倒是在自己手里。
郑国公目的就在于此,自然不会错过,说道:“还不是家里的几个孩子!”
“你那几个儿子不都在淮安?不是都成家立业了?”凌泽云接过宫女手中的巾帕,擦了擦手。
“儿子微臣倒是不担心,主要是我那个小女儿!”“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小女儿?”凌泽云微微蹙眉,道:“是那个名唤沛凝的孩子吗?我记得她和灏清差不多的年纪。”
我的心一动,凌泽云果然老道,应该听出了郑国公话里的意思,想要往灏清身上引,未成婚的皇子里只有灏千和灏清了,而且听闻宜妃这段时间一直着意给灏清选妃,也难怪他会这么说。
郑国公想必听出了凌泽云的意思,微微一怔,赶忙说:“对啊!这丫头到了婚配的年纪,家里许多说亲的,可她都不同意,问急了,才说自己心有所属了,若是不能如愿,宁可剃了发到庵里去做姑子!微臣就这么一个女儿,若当真终身不嫁,这可如何是好!”他长长的叹息,不给凌泽云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她母亲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劝也劝了,一概不听,我这个女儿自小听话懂事,从未有悖逆的时候,哪料到在婚事上这般让人操心!”
几句话倒是勾起凌泽云的好奇,他笑望着郑国公,道:“这是谁家的公子,以你郑国公府的家世,沛凝这孩子的相貌,配王孙公子也绰绰有余了!难不成是男方家世不好?”他疑惑地看了郑国公一样:“不过以你的家世,对方如何也没什么要紧的!”
“哪里是不好!”郑国公一看有门,立刻说道:“是太好了!”
凌泽云一愣,心中明了:“不是灏清,难道是……”
他话未出口,郑国公已经急急地开口:“是璟王殿下!”
这回,轮到凌泽云发愣了,郑国公一来他就知道他必有所图,提起岳沛凝,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来求旨指婚的,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郑国公想要指婚的对象竟是灏千。他有些犹豫,喃喃道:“灏千?怎么是他?”
“谁说不是呢!沛凝随我回京后,自见过璟王殿下之后,就暗暗发誓非君不嫁,皇上,微臣知道贸然请旨太过唐突,只是小女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微臣身为父亲,实在不忍啊!还望皇上成全!”郑国公说着,竟老泪纵横,跪倒在地。
我的心一沉,暗道不好,郑国公和凌泽云年轻时共赴沙场,有过命的交情,他如此求情,凌泽云怎么可能不受影响,果然,他有些犹豫,蹙眉许久,终于上前将他扶起:“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大礼,只是灏千那个孩子,性情一向执拗,朕会去问一问,若是他肯听劝,朕自会下旨,成全这对儿女。”
“谢皇上隆恩!”说着,他竟然再次跪倒在地,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我的心一疼,扶住身旁的石头,深深地喘息,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不是我不相信灏千对我的情意,只是,在这个皇权时代,天子一言九鼎,即便是皇子,也是先是臣,再是子,凌灏希、凌灏辰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他们没有一个不是按着他的要求成亲纳妃,何尝有过自己的意愿,即便是有过抗拒,到底还是无能为力……
一阵风吹过,我浑身一冷,打了一个寒颤,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衣襟竟然被冷汗浸透了。我的心恍恍惚惚的,竟不知什么时候,凌泽云和郑国公都走了,周围只是寂寂地无声寥落。我麻木地走着,心一阵阵的抽痛,空落落的难受,脚下虚浮无力,似乎是踩在厚重的棉花堆上,漫无目的的四处乱走,许久,正碰上怀璧满面焦灼的迎上来,见了我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忙不迭把手中的披风披在我身上,声音里带着哭腔:“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般模样!”
然而,我哪里顾得上呢,就这么深一步浅一步地随着她前行,也不知怎么样回到宫里。
心情不好,连着饮食也清减了不少,只是恹恹地没有胃口,连最爱看的那本书都看不下去,随手搁了就去伏到榻上躺着,我蒙上被子,忍了半日的泪还是滑落下来,一点点氤氲在柔软的锦被上。
夜半冷雨敲窗,淅淅沥沥的恼人,一夜没有睡好,早上起来益发难过,似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一般,怀璧服侍我更衣时吓了一跳,道:“小姐要不要去请太医来瞧瞧,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摇摇头,只是默默地坐着,吩咐道:“你悄悄去泰和殿门口守着,什么时候皇上传唤璟王殿下,立刻回来禀报!”
她愣了一下,却乖巧地没有多问,立刻退了出去,她们这些宫女整日里凑在一起,有些相熟的,有事互相帮衬一下,我知道,若是有消息,她一定能带给我。果然,不到巳时已经传来消息,凌泽云命凌灏千戌时进宫。我知道,该来的,终于还是要来了。
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准备,能做得只是听天由命。好在,皇上选灏千进宫的时辰是在夜里,若是小心一些,应该能避过侍卫巡逻,虽然是万般不得已的选择,然而,这是我前世今生唯一一次动心,我不想眼睁睁的错过,纵然他真的不属于我,我也想知道他的选择。
泰和殿并不怎么金碧辉煌,尤以精雅舒适见长。金丝楠木铺就的正殿,质地精美,平滑如镜,只是房间内明晃晃的颜色看得人眼睛发晕。我趁着晚膳的时辰,悄悄地避过巡逻的侍卫,悄无声息地潜进泰和殿,巨大的金丝楠木梁柱足有一米多粗,我躺在上面丝毫看不出来。我轻轻地出了一口气,静静地闭上眼睛,现如今,我能做的就是等待。
凄迷的月光在层层殿宇间拉伸延长,密密织织地将泰和殿笼罩在一片银色的光晕中。
即位二十七年,当年战场杀伐,风流俊逸的皇子到底也抵不过岁月蹉跎,凌泽云静静地翻阅着眼前叠成一摞的奏章,已经两个时辰了,然而,眼前这厚厚的一摞奏章丝毫没有减少的痕迹。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吴运铎:“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吴运铎立刻答道,这些年皇上的睡眠越发不好,昨夜子时才躺下,寅时就起来了,他有些心疼,都说皇上九五至尊,可谁知道皇上有多操劳,这些年凌泽云兢兢业业,没有一丝懈怠,身子大不如前,特别是昨日郑国公面圣后,他辗转一夜,早上醒来的时候,眼底一片乌黑:“皇上歇息歇息吧!”
凌泽云点点头,晃了晃胳膊,旁边立刻有宫女快步走过去,力道适度的按摩。
“灏千来了吗?”他闭上眼睛,轻声问道。
“还没有,按旨意,璟王殿下戌时才到!”吴运铎轻声回答。
“这孩子最讲规矩,要他何时来就何时来,寻常里见他一面都难!”凌泽云忍不住叹息,不知为什么,郑国公的要求,他竟然有些张不开口。
“这是璟王殿下的孝心,知道皇上日理万机,不敢打扰。”吴运铎劝慰道。
“这孩子母妃走得早,那时候他才两岁,朕每日操劳国事到底是疏忽了他,年龄越大,越发疏远了!”凌泽云望着殿门的方向,声音里透着哀伤。
“璟王殿下只是性子冷些,加上这些年一直在军营,见得少了些,但孝心却丝毫不少,每次回来,不都是第一时间就来拜见皇上吗?”吴运铎看出凌泽云的落寞,劝道,皇上的这五个儿子,各有各的性子,竟是丝毫没有相同的,像三皇子、五皇子,就是活泼的性子,也能日日在膝下尽孝,反观璟王殿下,就像遗世独立的隐士,极少感知到温度。
“唉!”凌泽云长长的叹息,阖上眼睛,不再多说什么。
我听得心惊胆战,越发不安,沙漏里的细沙一丝丝的滑落,我的心也好像悬在半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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