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能传承数百年的修真门派,底蕴积蓄必有厚度,不论是统领方式上出众,还是靠着特殊修炼之法或者是所拥的珍惜资源,只要不走致命错路,按照固有套路发展,绵延些年头不成问题。
可人心不比器械灵盘,不会永远按流程规则运转,它有七情六欲,它有万般贪念,当心中所想的事形成强烈执念,深种脑海十年百年,淤毒不化,魔自心生,但有一点实现念想的苗头,此心此念,即如山洪倾斜,一发不可收拾,能留几分理智,就看灵台是否还存清明。
槐阳坡长苏一门,创派数百年之久,自东洲开辟至今,凭着祖辈福荫长久延续,到了苏正这一代,内外危急演化顶峰,短短几年间失去大半家业,这般遭遇,于每一位长苏门弟子都属灾难。
烈阳台曾是槐阳坡灵气最盛之地,山门阵法中枢,无量封诏碑镇压之所,长苏门最安全的地方,而今却落得每一位长苏门弟子都不愿意来的地步。
自烈阳台外栅栏处站着一位愁眉不展的青年人,这人唇角青须像是多日不曾清理,原本贵相俊美样貌变得尘土气厚重很多,呆呆的望着烈阳台上新修的那间草庐。
草庐看着构造简洁,其实连筑基巅峰的修士也知觉不了里面的情况。
自苏景诚身后走来两人,一位身形魁梧青麻劲装,一位和他眉目间有三分相似,身形看着比他瘦弱不少。
这二人正是杨谷和苏景义。
苏景义身体好像受了不轻的伤,脚步虚浮,捂着嘴咳嗽了一声,“五弟,怎也不进去拜见?”
一旁的杨谷臂膀粗如虬龙,搭手扶住了苏景义。
苏景诚回神转身,稍顿一二,微笑先对杨谷见了礼,回应苏景义说,“看样子还在练功,我不好直接打扰,就暂且等一等吧。”
苏景义轻微点了点头,他的实际岁数要比苏景诚大很多,修为进境比不得苏景诚,平日里作为兄长,对苏景诚也多有谦让恭从。
杨谷站立一旁默默无言,论身份,他无法与在场的两位做比较,长苏门向来以苏姓最贵,这一点多受别姓诟病,但即便所有外姓都骂苏姓一族独掌大权几百年,他也不能跟着埋怨半句,因为他这条命是苏正给的。
苏景诚关切的问了一句,“这一次出去还顺利么?伤势要不要紧?”
苏景义苦笑点头又摇头,“有杨大哥随同,中游那几家散户哪里是对手,只可惜即便有郭前辈在上游牵制,中游这里还是漏出了太多王家精英弟子,护御阵法毁了一半,只能下个月再去破了。”
杨谷指着苏景义,洪声补充,“他这伤一时是好不了的,王家不知何时多了一位女金丹,最后出来偷袭我们,差点都死在她手底下!”
“什么?”苏景诚大为震惊。
王家即便用之前的阵容,长苏门硬碰都不是对手,如今又多了一位女金丹,怎能不教苏景诚吃惊。
杨谷多做了解释,“那女金丹走的是当年王家阴尸的路数,但是细微之处有大不同,她更像生人……或者她真的是生人,门内老一辈修士说,那女金丹好像是死去多年的王弼之妻。”
听来离奇,苏景诚不解困惑道:“这王弼难道将自己的妻子练成了甲尸?”
苏景义和杨谷都没有再出声,当时逃的太匆忙,哪里顾得了分辨王家多出来那位女金丹到底是人是鬼,只知道那股气息和当年王家的阴尸有些像而已。
烈阳台草庐内,金光与火光交替进行,映照着内部四面铜柱血蕴透雾,有些恐怖。
苏正的一张方脸瘦了两圈,双手缓缓交叠,平息修炼,将原本凶恶的目光转变为冷酷威仪,向外面传了一句,“进来吧~”
外面等候多时的三人一齐自开门处走入草庐内,内部可不是草庐的构造,三人皆扫了一眼整体格局,很快抱拳行礼,拜见苏正。
各自将正事一一禀罢,苏景义和杨谷先一步离开草庐,苏正双目凝着问向此间最后一人:
“景诚,还有何事?”
苏景诚再次双拳拜下,微微抬起些头,正要说话时,突然看见苏正坐席背后露着半截骨锤,那骨锤分明是幼儿之骨,上面的血丝已经干裂。
苏景诚瞬间汗毛直立,双目呆滞,由于还在弯腰拜着苏正,他的表情苏正看不到,极力克制身体发抖,将头埋得更深,表情也更加惊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正原本半闭合的眼全部睁开,“景诚,可是有何难言之隐?”
苏景诚咽了一口津液,强将慌乱稳定,依照平常的口吻开口:
“也没什么事,其实……这段时间您过于劳累,下面人看着都有些担忧,我…我是想说,掌门不必太过拼力,大事不会一下子完成,还需…还需……”
“哈哈哈~你早些结丹,我就能轻松很多了。你今日到是有些奇怪,没什么别的事就下去吧~”苏正虽然感觉今日的苏景诚说话有些断续,但这个后辈以往可不会这么关心人,反而笑着无奈对苏景诚摆了摆手。
苏景诚执弟子礼鞠躬到底,快速转身走了出去。
离开了烈阳台,苏景诚双颊热汗流下,心跳絮乱,自语:“刚才那股深入灵魂的恐惧,到底是什么?”
他快步走至站岗执勤的一位同门弟子旁边,装作无意识问了一句:“这几日怎么也不见景寿去了哪里,你知道么?”
那弟子个头矮小,练气后期,拘谨回应苏景诚:
“师兄,我也有好一段时间没见景寿公子了,好像一直都在陪掌门。”
苏景诚应付点了点头,侧身快步离开,心中生出一股不详预感,脚步走动间,突然几个字浮现脑海里。
“除亲血,灭人欲,求仙途……”
五年前魏家那一系人里面和他交好的魏淳有一段时间经常念叨这几个字,神神叨叨说叫他多注意掌门,暗示性极强。
如今苏景诚再细想,连贯以前的事,门内内乱的发生,苏正时不时会变得脾气暴躁狰狞的状况,这里面有蹊跷,细思虽不知具体脉络,但此时这灵光一忆,竟教自己生出无限恐惧之心。
苏景诚双拳紧握又松将开来,快步向苏景义离开的方向追去。
他要侧面确定一些事,他要知道更多苏正这两个月内发出的安排。
******
五日眨眼即过。
苏景诚从自己修炼的静室内走了出来,整个人黑眼枯手,发丝间冒出几根白发,神色中各种情绪转变,白珠血丝充盈鲜红,披着黑衣向槐阳坡下走去。
再看槐山上的云丛间,五花向下指着断水崖外正在练习剑法的齐长虹,越瞧越得意,冲兰若僧道:
“师兄,你看看小齐这剑术根基如何,将来经过我的指点,能到达什么地步?”
兰若僧朝下看了一眼,回了一句,“此时未入流,日后…看你是否能引他入修罗剑道吧,或者~不可言。”
五花不服气的犟嘴,“怎么就不入流了呢?那你说说那个姓姜的剑术如何?”
“若能结丹,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兰若僧沉吟少许,笑着说道。
五花诧异,转而骂骂咧咧,指着兰若僧说,“你就是嫉妒我们家小齐。”
都是千百岁的元婴修士,小小练气的根基术势,哪里分辨不出,不过是说说玩笑罢了,外相的种种言行不一定都是真言。
兰若僧古井无波,笑道:“都是猜测,天机怎会尽如我言,慢慢看吧~”
五花心底里暗骂了一会儿兰若僧,向下看去狐儿岗一带山脉还在搜寻孟蛙的钟紫言,饶有兴致的摸了摸头,嗤笑一声:
“倒是个不死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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