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问天君赊月色,许我几分到人间。”道人陆宇卿端起酒碗,遥对苍穹,然后一饮而尽,胸中顿时生出许多潇洒豪迈之感。饮罢酒水,不忘夸赞几分身前的少年公子,“六公子年少之时便能写出这等诗句,可想而知,日后的学问会有多高,说不定还能捞个书院山主什么的当一当。”
镇北王府六公子,也就是如今的赊月城城主,张麟燚对道人回以微笑,然后说道:“道长谬赞。”
道人笑容诚挚道:“实乃肺腑之言。”
坐在陆宇卿身旁的萧道玄忍不住白了道人一眼,心道,没你这么说瞎话的。
陆宇卿回以颜色,皱眉瞪了萧道玄一眼,白活了这么大岁数。
“敢问道长此来可是为了赊月城城外的狐族?”
陆宇卿点了点头,然后认真说道:“一桩陈年恩怨,牵扯颇深,所日贫道不得不要亲自走一遭。”
“愿闻其详。”张麟燚笑道。
“贫道早年修行曾在破境一事上耽误了许多,幸亏巧遇那一脉狐族的某位长老,言语点拨于我,最终成功破镜,只是当时修为不高,无法报答于他。于是便承诺他日后修道有成,定要帮忙庇护他这一脉狐族,奈何却遭此大难,全族无人生还。贫道未能完成与那位狐族长老之间的承诺,心中愧疚难当,立誓一定查出背后元凶,为他的后世子孙们报仇雪恨。”陆宇卿咬牙切齿,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
“敢问道长对此可还有什么线索?”张麟燚问道。
方才见面之后,张麟燚便将自己手里掌握的一部分情报都交给了道人,都是一些明面上可以查到的事情。例如狐族与那些山上宗门或是散修个人交好,又或是与哪些交恶,近日又有谁来拜访过,这些但凡有些人脉便都能查到,所以说与不说,并无什么本质上的区别。至于某些暗中隐秘,都是自家长姐费尽辛苦收集而来,没有说一见面便全部交出去的道理。更何况自己与道人还只是初次见面而已,一个自家弟弟师叔的身份,在他张麟燚这边该有的礼数自然不会少,可有些东西该不该说张麟燚还是有分寸的。
陆宇卿反问道:“六公子调查狐族时,可曾查到过一笔关于黄白之物的买卖?”
张麟燚轻笑道:“那笔买卖又与黄白之物无关呢。”
对于张麟燚的揣着明白装糊涂,陆宇卿则是没有丝毫芥蒂。相反他很欣赏眼前这个后背的做事方式,所有言行皆在规矩之内。不过欣赏归欣赏,但却并不喜欢,也并不认同这种做法。守规矩,自然无错,但一味地墨守成规,那就是固执己见,不知变通。就像明明很简单地一件事,只要稍微用些手段,虽然与规矩不符,但却能最大程度地查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而且违反规矩的后果也并不严重,所以在道人心中,这样的事其实是可以偶尔做上那么一两次的,但很显然眼前这位儒家弟子出身的王府六公子,心中是没有这个打算的。
在赊月城的东边,有一座隐藏在山林之中的集市,知道它的人都喜欢叫他灵市。顾名思义,这其实就是一座贩卖灵魂的集市。来此赶山的人,都必须以灵魂作为货币来交换此间商人们展出的货物。至于到底是怎么个交换法,自然是由做买卖的两人当时互相商量着决定。关于灵魂是没有品阶一说的,不过确实有的人灵魂会更加坚韧一些,自然卖出去的价钱就会更好一些。
灵市之中有一位号称“一概不知,只因钱不到位”的驼背老人,他姓吴,叫事不知,连起来就是无事不知。前去找他做买卖的人们都会很快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过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知晓这些事的。其实只要张麟燚从赊月城大牢中提出几个已经被叛秋后问斩的死刑犯,然后再命人就地杀掉,接着再让一位略通鬼道之法的修士帮着聚拢离开死者体内的灵魂,再然后拿到灵市上去交易,便可以很简单地得到答案。就算是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可一些自己未曾发现的关键线索,还是很容易就能得到的。
道人先前进城之后,把萧道玄独自留在一处客栈之后,其实又出了趟城,他自然便是去了灵市。至于灵魂该从何处得到,反正那座破楼里有的是。自己又不是什么守规矩的儒家弟子,这种类似于从死牢里提人出来杀掉的事,道人一点都不含糊,况且那楼中的家伙已经早就不是人了,所以道人心中自然一点负担都没有。就像杀鸡屠狗之辈,可会在动刀之前心生怜悯或是内疚?
因为走了一趟灵市,所以关于那场黄白之物的买卖,道人在牵起一条脉络之后,用心做些推大致演,然后在顺藤摸瓜,一路按部就班地查下去,现如今知道的其实并不比张麟燚要少。
“其实贫道并不喜欢算计来算计去,所以有些事还是请六公子开诚布公些为好。”陆宇卿笑道。
张麟燚笑而不语,微偏着头,一双眼睛似乎在告诉道人一件事,事情与道理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客随主便。礼数周不周到,您自己心里明白,可您若是在仗着这可有可无的身份,倚老卖老的话,真就有些不讲究了。
道人给自己重新倒了一碗酒水,轻抿了一口,然后轻笑道:“有些事,有些人,贫道劝公子你还是不要招惹为好,毕竟半个本命字真的不够看。若是公子当下便能将那个燚字的最后一个火字写出来,兴许还有一战之力。不过按照如今的情况来说,还不是要轻易惹鬼上身的好。”
道人的话还未说完,北方突然发生的一些动静,让道人不禁心生感应,抬眼望去,只见北方的云海此刻化作了一片花海,然后有个身穿红袍的僧人,以天地元气凝聚城剑气,不断斩碎花瓣。一片绚烂的花海,如今被斩断七零八落。
道人不禁哑然失笑,“真是常年打鹰,如今反倒让鹰啄了眼睛。”
要不是道人在离开朔方城之前还曾留下后手,那么如今便会是灯下黑的局面了。那个该死却不死的罗浮,竟然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混进朔方城,是在有些出乎道人的意料。
这种自身战力极强,然后脾气极差,甚至还很有可能掀翻棋盘的家伙,按理来说是最不该出现在棋盘之中的。前有擅自离岛,独自北上借剑的剑客张欣楠,后有佛门叛逆罗浮,这二者的到来,都给陆宇卿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前者让道人与张麟轩之间多了一层本不该出现的身份,可别小看这重身份,恰恰因此,道人的诸多布局便要临时调整。按照原本的打算,道人只会在张麟轩身上压小注,输或赢,根本不会影响什么。不过如今只要张麟轩输,那么道人就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对于张欣楠来到朔方城,道人事先还是知道的,只不过他会带来多少变数,这是道人无法知道的事情。而后者如今的出现,带来的不会是变数,只会是杀劫。至于这份劫难会落在谁身上,自然是道人自己的那个便宜师侄身上了,因为他身上有着一丝凤凰族的气息。
当时陆宇卿在竹楼里帮着将凤袍里的那股怨气化作了金线,并赠与了张麟轩,所以自然而然少年的身上会带有一丝凤凰气息。至于道人自己那个至今似乎还未曾醒过来的徒儿,是她自身的一种保护机制而已。那份怨气如今不光在张麟轩身上,求凰的身上也有,所以她自身那道纯净的凤凰气息便会自主地压制这股怨气,使其不敢兴风作浪。不过这一切都需要时间,醒不过来也算正常。至于那唤醒少年之后便该就此西归的僧人,自作主张强行带着张麟轩走了一趟雾月湖,并取走了那份画卷,算是意料之外的情理之中。毕竟他是一位真正的僧人,所以自然还是有一副慈悲心肠的,故而道人也就懒得再计较什么了。
那道赠与张麟轩的凤凰气息,其实福祸相依,各自参半而已。若是少年真正运用得当,自然是一桩不小的机缘,而且对于那湖心中莲池,也算是一份极为厚重的养料,保不齐就会再见荷花盛开之景。只不过如今罗浮的出现,倒是让这分凤凰气息提前变作了祸事。
罗浮与世间鸟族以及狐族的恩怨,可谓是山上之人,人尽皆知。罗浮出生于西方佛国,曾是一个天资卓绝的年轻修行者,对于佛门之道感悟颇深。年仅二十岁时,他便被西方佛国选为佛子,不过他本人却一直都没有主动承认过这个身份。罗浮不愿在寺庙之中修行,于是便在清河郡自己为自己落发,从而成为了一名僧人。他于闹市中自己修行佛法,并自认为早已斩断红尘,就此出世,往后修行如何得道,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只可惜世事难料,最后他却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一个世俗中的平凡女子。千年大道全都不顾了,就为与那女子自此厮守一生,平平淡淡。可万万没想到,这女子竟是一位鸟族前辈与那狐族长老的一件观道之物而已。这女子在与罗浮的日常相处之中,竟是生出了自己情感,然后那鸟族前辈与狐族长老发觉不妙,竟是直接打杀了那女子,后来罗浮公然与世间所有的鸟族与狐族叫板,甚至还出手打杀无数两族的年轻一辈,手段极为狠辣
陆宇卿靠在椅子上,喃喃道:“也罢,也罢,反正张欣楠不会坐视不管的,大不了那根红线的事就先放放呗。”
张麟燚对于道人的话,满心疑惑,本想问些什么,可道人身旁的萧道玄却朝着他摇了摇头。
陆宇卿忽然摇头晃脑,自言自语道:“这个世界其实永远不会完美,但至少能令穷人们不再受冻挨饿,能让富贵豪阀,山上仙人们能够行事有拘束,有一条不可逾越的底线,做人做事能够多一份考量,其实也算不错。世道永远不会有真正的公平,但能够公正就好。我等凡夫,不能,不必亦无需苛求圣贤,诚如佛家所言,莫向外求,凡事应当先求己,再评价这个世道好坏之前,先最好想想自己是不是对这个世界足够好。
现在的人们,会很奇怪,埋怨世道不够好,却又不愿去改变世界,反倒如江上行船,随波逐流,顺水而下。一边埋怨着世道坏如粪坑,却又一边心安理得地口食腌臜,为什么不去尝试着改变一下,难不成害怕头破血流,这太平世道那个又不是血泪所筑?与其自困,失了一口心气,倒不如去试着争取一下,万一成功,是不是可以选择与那座宗门讲一讲自己心中的道理,道理说不通,再问剑就是;哪怕失败了,可自己也曾争取过,总好过碌碌无为,颓废度日。”
“我且问你一句,你可有勇气在死时以如今这般模样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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