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天微微亮,朔方城各处城门前的守卫刚刚换岗,不过此番换岗之人却不是北境的将士。
南城门此刻守门之人,有三人,分别是一个年轻儒士,一个疯癫之人,一个紫衣道士。三人之中,年岁最小的儒士站在城门中道略微偏左的地方,其余两人,一个疯疯癫癫地躺在城前根的杂草之中,一个将身上紫衣脱下,然后以手掌轻轻托起,口中念念有词之后,紫衣变作紫云,道士盘膝而坐。浮云将之轻轻托起。
三人皆是神色恍惚的模样。
西城门之人,是个衣着华丽,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身边跟着个好似一条狗的年轻公子哥,这位公子的左右脸极不对称,一面正常,一面红肿。
中年男人笑呵呵地问道:“事到如今你可知错?”
年轻公子倔强道:“儿子不知。”
啪!
男人的一个巴掌狠狠地抽在身边这位年轻人的脸上,使得本就红肿滚烫的脸颊愈发严重。
男人沉声道:“儿子?我何时承认过你是我的儿子?你只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而已。”
年轻人刚想反驳,男人的一个巴掌又抽了过来,这次直接将年轻人的嘴角打出血丝。
“狗出来撒欢,结果给主人家惹了一堆麻烦,你知道若是我处理这件事会怎么做吗?”不等年轻人回答,男人便自问自答道:“烹而食之。”
年轻人不禁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这几步在男人眼中便是极为大逆不道,男人一把揪住年轻人的衣领,狠狠地将他摔在地上,居高临下,恶狠狠地说道:“当然了,你的肉在我看来不如狗肉美味,所以我不会吃的,但是煮熟了喂狗也是不错的。我最后再问你一遍,知不知错!”
年轻公子初来朔方城,垂涎惊鸿花魁的美色,不惜以下作的手段,勾结楼中老妇,妄图得到一场云雨之欢,只不过刚好被来惊鸿楼寻人的张麟轩撞见,小施惩戒后,便让他滚出了惊鸿楼,只不过这小子不知好歹,在临出门之前恶毒地说了一句,七公子是吧,咱们走着瞧。
前些日子,王府七公子在东城门险些被刺杀之事,如今在朔方城已经是家喻户晓了,事后镇北王妃亲自出手,清除了所有的隐秘在镇北城中的暗谍,期间自然也包括眼前男子派往此处的一些人,但性质却大相径庭,只不过都被王妃一股脑的尽数杀掉了而已。
远在他处的男子,在听说此事之后,不禁勃然大怒,擅自做主更换了此番前往北境之人,更是提前一个月的时间亲自来此,然后揪住了这个临行前,千般嘱咐一定要用脑子想事情,但偏偏用下半身想事的年轻人,直接是一顿毒打,以至于这位公子哥瘫在床上足有月余,期间不知吃了多少珍贵药材,才勉强能在今日走路。
年轻公子咬牙倔强道:“不知。”
男人面无表情,举起手,一道来势汹汹,足以震碎年轻人头骨的掌力,转瞬即至。
男人的凌厉一掌在即将落在年轻人头上的时候,忽然被一阵微风化解掉、男人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另一个男人的醇厚嗓音,身有洁癖的华服男子猛然跪地,只听那道藏于风中的声音缓缓道:“做做样子,也就算了,更何况我已经看得不能在清楚了,没必要真的打死,小心以后真的没人给你养老送终。”
跪在地上男人恭敬道:“范离领命。”
城东之人,有一老一小两个人,老人好像一株千年古树一样,站在城门外任凭风吹,皆是一动不动。身边那个喜欢喊他树爷爷的小姑娘,此刻蹲在地上,怀中抱着一只羽毛鲜艳的大公鸡,小姑娘的家乡那边有个说法,鸡鸣天亮,公鸡先声啼鸣,东方红日方才,可天地间那一抹金红色已然越来越明显,可自己怀中的公鸡依旧未鸣,颇有些灵智的家伙眼神不断躲闪,无论小姑娘如何怂恿鼓励,始终不发一声。
小姑娘有些郁闷道:“树爷爷,你说大明今天怎么了,以前天还没亮便打鸣的,今日这是怎么了,都这个时辰了还不叫呢。”
站如松的老人闻言后,褶皱的脸庞上不禁多了些笑意,老人声音虽然不大好听,但此刻的语气已经是温柔的不能再温柔了。老人一脸宠溺地说道:“若是让小姐日复一日的重复一件事,小姐可会厌烦?”
小姑娘不假思索道:“当然会。”
“那么小姐觉得大明会不会有这样厌烦的情绪呢?”
小姑娘略微思考了一下,不太肯定地说道:“应该吧,大明跟别的公鸡可不一样呢。”
“那小姐方才的问题就有答案了。大明许是做得时间久了,有些厌烦了,今日不想打鸣呢,小姐还愿强迫他吗?”老人笑问道。
小姑娘泼浪鼓一样的摇头道:“不愿不愿,教书的老爷爷昔日教过蜜儿一个道理,叫己所不欲……什么来的,就是自己不愿意的,不要强行施加给别人。”
老人笑呵呵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对对对,还是树爷爷您的学问大。要是让蜜儿读书,真就是一个头三个大,用阿爸的话就是,狗屁记不住嘞。”小姑娘憨笑着。
老人摇摇头,说道:“小姐只是性子不太安稳,若是真能有时间坐下来好好读书的话,未来的学问只怕比树爷爷还大哩。”
小姑娘低下头,有些害羞。
由于打鸣便被取了个大明绰号的,此刻由小姑娘抱在怀中的大公鸡好像此刻正看着老人,一双眼睛里好像有着许多复杂神色。
老哥,今日救命之恩,小弟将来万死不辞,必定报答。
老爷子厉害啊,学问杠杠的。
老祖宗可以啊,哄女孩子的手段有一套嘞。
老人视而不见,只是不禁转头忘了眼城内,大公鸡顺着老人的目光望去,不由得两腿一蹬,昏死过去。
老人自言自语道:“天地生万物,万物又分飞禽走兽。飞禽以凤凰为长,走兽以麒麟为长……”
北城门处,站着两位将军,一位身穿白盔白甲,牵着一匹白龙马,腰悬一铁鞭,身背一张长弓,相貌英俊,昂首挺胸,目视前方。另一人,相貌平平,但气质不凡,一身铜盔铁甲,腰间佩戴着一柄斩铁剑,剑看上去极长,若立之,则好像有八九岁孩童那般高。
身披白色甲胄的将军率先笑问道:“长鞘装短剑,自欺还是欺人?”
被人道破真相的铁甲将军并无半分恼怒神色,哈哈大笑道:“都有。长鞘在于威慑敌人,短剑在于出其不意重伤敌人,两张长短互补,相得益彰。”
就在身边人耐心解释的时候,白甲将军笑容有些玩味地说道,“哦?是吗。”
铁甲将军深色疑惑。
白甲将军哈哈大笑。
“靠,他娘的,骂人都没个脏字。”
两人收敛笑容后,忽然变得庄重起来,宛如两尊门神一样。
北方按照星宿分野乃是主兵戈的一方,所以城门上才会有那止戈二字,但该如何止戈?自然是以战止战。
望着那道越来越清晰的身影,白甲将军不由得笑出了声来,“当真有趣,他们还真敢派人来。”
铁甲将军面无表情。
逐渐清晰的那道身影,来自荒原。
东南西北,四处城门,今早都换了守卫,当东方日出的时候,便由着他们来打开朔方城的各处大门,例行盘问进城出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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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名为陆宇卿的道人便已起床,收拾好单薄的被褥后,打开屋门,来到泥土松软的院子里,喝了一大口昨日沏剩下没有喝完的茶水,漱口之后便吐掉。
道人深呼吸一口气,伸了个懒腰,然后坐在一处躺椅上等个人。片刻之后,来了一个纤弱身影,正是杜娘酒馆的老板娘,只见他双手托着一只琉璃瓶子,装着半瓶水。
道人见状后,明知故问地笑道:“可是清早的露水?”
“陆道长明知故问不是。”妇人有些哀怨道。
“白夫人有心了。”
“道长,我最近又没犯什么错,能不能……”妇人眨眨眼,哀求道。
道人恍然道:“哦哦哦,杜夫人,杜夫人,才是贫道糊涂了,唐突佳人了,唐突佳人了。”
妇人脸上顿时多了些笑意。
“杜夫人当真想好了要如此作为?这般剥皮剔骨的手法不谈过程之痛苦,只说以后的后遗症,若无法根治,那可是要困扰一生的呀。”道人神色认真道。
妇人神色坚毅道:“麻烦道长了。”
“不麻烦,不麻烦。不过呢,我还是要唠叨一句,这件事可没有后悔药,一旦开始,中途是绝不能停止的,否则对你我都有极大的坏处,况且百年修为,事成之后便会荡然无存,一丁点儿都不会留下,所以贫道还要再三确认才行。”
“还请道长放心。”
“那就好。”道人抬起一只手,忽然又停住,眯眼笑问道:“赊月城的事不打算管管?生意人来了朔方城,一切拿钱说话,未必没有线索。”
“道长只需告诉我,不是您做的就好,其它的,杜芙不作他想。”
“那万一是我做的呢?”道人笑容玩味道。
妇人先是神色凝重,随后释怀道:“那就与老天爷赌一赌,看看是输是赢。”
道人哈哈笑道:“妇人好气魄,那么接下来,还请夫人自行准备一下,天亮了咱们就动手。”
妇人疑惑道:“现在阴阳之气,两者最为平和,天亮之后阳气加重,可不利于我这等人行事啊。”见道人不说话,妇人连忙解释道:“杜芙不是在质问道长,只是心存疑惑而已,还望道长不要多想。”
道人摆摆手道:“夫人说笑了。”
陆宇卿沉思良久之后,才开口接着说道:“朔方城四方门大开,八方鬼神齐至,阴阳二者届时的冲击最大,会有陷入一种相互抵消,无限接近于零的时刻,那时才是最稳妥的时候。”
夫人点点头,不在多说,因为她在道人的眉眼间看出了忧虑。
道人确实在忧心,因为他不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个喜欢胜负操之于己的老家伙如今就坐在城内,道人不确定他到底要做些什么。
阴阳相冲,趋近于零,那便是趋近于无,到底是无中生有,还是万物归于无,都不好说。
这场开门待客,到最后果然还要看主人家如何做。
道人长叹一口气,然后微微抬起头,望向苍穹。
天亮了。
天亮开门。
开门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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