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世栋已无心看书,他站起来,大大方方地走到张紫萸对面,坐了下来。
诚恳地对她说:“今天真得谢谢你,若不是你帮忙,我真要累瘫在地上,还让你破费,掏钱帮老王治病,谢谢你了。”
张紫萸不好意思地说:“谢我干什么?你和老王也是素昧平生,就那么不顾一切地抢救他,说实话,对着陌生人的口吹气,我是做不到的。”
陈世栋说:“这是作为一个医学生,必须接受的第一课,我刚上学那会儿,也接受不了,还被教授凶过,后来自己当了医生,也就慢慢接受了。你们中医不是讲究大医精诚吗?其实也是医德教育。”
“是的,今天看见你救人,我发现了一个问题,中医在急救方面,比起西医来,还是逊色不少。”说这话的时候,张紫萸心里多少有点遗憾,当年自己想报考医学院,却被父亲阻止了。
“也不能这么说,扁鹊就救过晕厥的病人,中西医各有特长,只是对人体和疾病的认识,视角不同而已,千万不可厚此薄彼。”陈世栋大方地阐明了自己的观点。
这时,书店老板端来一杯水过来,让陈世栋漱口。
他口口声声地感谢他俩,说:“大过年的,如果老王死在我的书店里,一年都得晦气。”
陈世栋漱完了口,将杯子还给书店老板。
书店老板说:“我可记住二位大夫了,往后,只要是你俩来买书,我统统给你们打半价。”
陈世栋和张紫萸连忙道谢。
估计母亲他们逛得差不多了,张紫萸起身向陈世栋告辞。
陈世栋说:“都是同行,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合作,张小姐,方便留个电话吗?”
张紫萸笑着摇摇头,说:“不好意思,我没有这个习惯。”
说完,和陈世栋道别,出了书店,和顺楼走去。
刚走出不远,听见后面有人喊她。
回头一看,是陈世栋,手里拿着那本《中西汇通医经精义》。
他跑过来,笑盈盈地说:“张大夫,你的钱都资助老王了,我本书算是我替老王送给你的,请你务必收下。”
张紫萸接过书,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说实话,刚才如果不是因为资助老王掏光了压岁钱,这本书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看来,萍水相逢的陈世栋也是一位善解人意的人。
她向他挥挥手,继续赶路。
走了十几步,她一回头,发现他还在原地站着,目送她的背影。
张紫萸心里一热,又朝他挥了挥手,陈世栋也笑着挥挥手,转身离去了。
到了和顺楼,赵玉树他们早就等急了。
看见她慢悠悠地踱来,张白薇埋怨道:“姐姐,你就是个书虫子,就爱钻书店,一到了书店啊,就忘了时间,难道书店里有个英俊潇洒的白马王子不成?”
张紫萸腾地一下红了脸。
其实张白薇完全是在开玩笑,张紫萸却感到惊讶,她竟然有料事如神的超能力。
张白薇得寸进尺,对赵玉树说:“妈,你看姐姐脸红了,莫不是让我说对了?哈哈。”
赵玉树白了张白薇一眼,说:“在家里跟姐姐没大没小的也罢了,出来了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张紫萸趁机说:“妈,您得好好管管她,她老欺负我。”
“清官难断家务事,妈,您就别管她俩的嘴皮子官司了,咱们快去吃饭吧,我肚子都咕咕叫了。”张茯苓终于发话了。
他的话对赵玉树最管用,小儿子都饿了,当妈的赶紧进去叫了几个大菜,一家人开始大快朵颐。
话说张再景和张桂心前去拜访的重要人物,就是市保安大队的吴大队长。
张家的车队出了事,货物和车马丢了不说,连五个车夫也没有了消息,是死是活,不得而知,这可是五条人命啊,岂能等闲视之?
昨天一早,张再景已经派人到保安大队报了案,今日又亲自登门拜访,名义上是拜年,其实是拜托吴大队长,让他抓紧寻找这五个人的下落。
昨天,吴大队长已经从下属那里得到了消息。
大过年的,保安大队里值班的人员并不多,派谁去谁推辞,不是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就是说家里老人有病,不能远离,好不容易凑起来十几个人,早晨出去,傍晚就回来了,说是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估计这帮人就没出城,更别说去大季山了,那里是荒山野岭,土匪出没的地方,张家的车队在那里出事的可能性最大。
前年,有镖局押送黄金到省城去,大白天的,在大季山遭到土匪的袭击,两个镖师死了一个,伤了一个,十多斤黄金被抢劫一空,韩高官气得暴跳如雷,命令高营长带人去剿匪。
高营长换防到兴州也有几年时间了,对大季山土匪的猖狂他早有耳闻,他知道,大凡出来做土匪的,都是些亡命之徒,有的还会个三拳两脚。
他们对大季山的地形了如指掌,在官兵面前,个个都是神出鬼没,实在是不好对付。
结果不出所料,一个月下来,真土匪一个没逮着,只能抓了几个老百姓充数。
高营长的队伍那是什么装备?正规军的装备,保安大队又是什么装备?就他娘的几条破枪,人手一根棍棒,能把土匪怎么样?
再说大季山连绵上百里,听说山里的土匪还不止一伙,他也不知道到底是那伙人干的,就算把安保大队上百号人都派过去,人家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呀,弟兄们哪个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年到头就拿着那点吃不饱、饿不死的薪俸,让他们去卖命,别说他们不干,连他吴大队长都不忍心。
面对张再景父子,吴大队长面露难色,他说:“保护兴州市民的安全是我们安保大队应尽的职责,我们一直牢记在心,但是呢,我们的人手实在是不够用啊,昨天我已经派人出去查探了,的确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张再景先谢过吴大队长,又说:“这大过年的,碰上这么档子事,真是让人焦心哪,吴大队长,您多费费心,派人再出去查访查访。我今儿来拜访,本来想给弟兄们送点酒肉过来,大节下的,还得为我们的事东奔西忙,又担心那样太张扬,让市民说你们闲话,就没敢带什么东西,这点钱,请千万收下,给弟兄们买点酒肉,也算是我们的一份谢意。”
张茯苓顺势将手里的一包东西放在桌子底下。
吴大队长立刻换了一张笑脸,说:“你看你,何必这么客气呢?你的事情不就是我的事情吗?放心吧,我会不断派人出去查探的。另外,张大夫,警察局那边你报案了没有?”
张再景说初一早上就去报了,到现在也没有什么消息。
警察局长是外地人,来本地上任才几个月,张再景跟他说不上话,只能走正常的报案程序。
从吴大队长家回来,张再景直接去了西厢房。
何山告诉他,刚才老李醒过来了,什么不说,只是哭。
何山给他喝了一碗米汁,又把张再景留下的中药服侍他喝下,喝完了中药之后,他又沉沉地睡去。
张再景伸手摸了摸老李的身子,说了声“发烧了”。
何山点点头说:“今天早上就开始发烧,还说了几句胡话。”
“都说什么了?”张再景问。
“快跑呀,杀人了,就这两句话,重复了好几遍,身子还跟着打哆嗦。”何山模仿着老李说胡话的样子。
张再景听了,没有再问什么,只吩咐何山好好看护老李,便和张桂心出了西厢房。
“爹,你说这事儿会不会是他干的?”张桂心伸出五个手指头,说:“我记得小时候,他常到家里来要钱,不给就懒着不走,有一次,还和我娘动了手,前些年听说他上了大季山占山为王。”
“你是说赵临风,赵五子?不会吧?”张再景沉思了一会儿,说,“咱们家的车队他是认识的,车上装的都是药材,想必他也知道,他要了也没用,那么多药材若是拿出去卖,肯定会招来官府的注意,估计赵五子没那么傻吧?”
张桂心说:“爹,也许不是他干的,我只是猜测而已。”
晚上回到卧室,张再景还是将车队的事情告诉了赵玉树,赵玉树没有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似乎事情早就在她预料之中了。
她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大车和药材丢了就丢了,人命关天,一定得找出这五个车夫的下落。”
“谁说不是呢,你说这些土匪要车马,要药材也罢了,怎么还要人命?“张再景叹息道。
“你也不必着急上火的,那五个车夫,应该还活着,你也知道的,土匪要了咱家的药材毫无用处,就算拿去变卖,也没那么容易,往远处运送吧,目标太大,近了卖吧,也只能卖给附近的药店或者医馆,那不等于是自投罗网?”
张再景点点头说:“你分析的有道理。”
正说着话,听见有人敲门,张再景迎了出去,是儿子张桂心,手里拿着一封信,说:“刚才老何在院子墙根下发现的,爹,你看看吧。”
张再景从儿子手中接过信,打开看了一遍,紧锁的眉头渐渐展开,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这封信是绑匪扔进院子里的。
信上说,张家的马车和药材连同车夫都在他们手里,索要两千块大洋,注明不要纸票,明天晚上三更时分,在南二十里铺村口的那棵歪脖子柳树下,一方交钱,另一方放人,并警告张再景不准报官,若是发现有官兵埋伏,人质就别想活着回去。
“看来那几个车夫还活着,绑匪要钱就好办了。“张再景说。
“可这大节下的,城里唯一的一家银行也关门了,到初五才开门呢,可绑匪就给我们一天的时间,到哪儿去凑这么多现大洋去?”张桂心不无担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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