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是空的……上官玚在心里暗叹,他深知自己姐姐在情路执迷不悟的程度,倘若说破,整座皇宫只怕都得被惊雷响彻,可他还是忍不住开口尝试:“姐姐,你与其烦懑这些,还不如、想点别的。”
琳琅郡主对弟弟郑重的目光感到惊讶,一直还当他没长大,方才同他诉苦除了心中怨愤之外,也只是想让他关心关心自己,别总惦记着秦丝月的鬼魂,没想他竟摆出劝谏的架势,要同自己深谈起来。
“你小孩子家,也不必为我说负气的傻话,陪我哭一场就算安慰了。”琳琅郡主拥住上官玚,似父亲去世时,姐弟俩相拥痛哭的情景。之前上官玚怀疑她为难秦丝月,来找她说理时,她就是这样化解矛盾的,但同样的招式用了太多次,作用已大不如前。
“姐姐,我希望你好好想清楚,表兄真心喜欢的是谁?他能不能够忘记、他心上的人?”上官玚知道琳琅郡主会大发脾气,话音方落,就站起身准备走开。
“秦丝月究竟给你下了什么咒!这般念念不忘帮她说话,之前还说讨厌提她,结果现下见到个影子,就激动地以为是她还魂。”琳琅郡主恨恨地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跳了起来:“哎呀,糟糕了!不是秦丝月,是那个凝丝!昶哥哥戴上降魔杵,邪气不能近身,他们就开始对你下手,我们快去找姑母、”
“什么下咒、降魔啊,别胡说了。”上官玚撇撇嘴,却敌不过琳琅郡主的生拉硬拽,硬是把他推到太后面前,禀告了“假山望鬼”事件。
姑母即刻配合侄女,正颜厉色地将侄子告诫了一番。不用说,事情以琳琅郡主亲手为上官玚系上降魔杵而告终。
其实,琳琅郡主对咒术也只是半信半疑,之所以这般夸大其词,完全是因为有利可图。自古以来,枉死在巫术罪名下的嫔妃和朝臣数不胜数,只要被安上巫咒之名,任凭那个凝丝再像秦丝月、再妩(媚)惑人,姑母也绝不会让她靠近独孤昶的,即便真被她寻到可乘之机,等着她的也只会是死路一条。
“姑母、姐姐,我先回书斋了。”上官玚没精打采地行礼,太后和琳琅郡主以为他受了教训,不免有些怄气,还温和地留他用晚膳,想哄一哄他,却不知他一颗心颓丧地仿佛海中漂泊的孤舟,恹恹地看着周遭阴暗险恶的波涛。
此时此刻,他有些理解独孤昶当初的决定了,比起将至爱留在身边受伤害,还不如忍痛送她离开,即便天涯海角,再无相见之缘,也好过让她陪着自己,在这亲情苦海里煎熬,无处可逃……
“玚玚,还在闹别扭吗?我们也是为你好。”太后摸了摸上官玚的头,半开玩笑地试探道:“要不,给你添个清逸温柔的宫娥姐姐,如何?”
“姑母,你可别听姐姐乱说,我对丝月姐、”上官玚连忙住口,无奈他姑母是宫廷争斗的赢家,而且两人近在咫尺,早将他瞬间转变的神情尽收眼底。
“害羞什么,姑母和你说着玩呢。”太后努力不让自己的笑容变僵,但心里却止不住地犯愁,世间女子千姿百态,男子们也各有所爱,怎么自己的儿子和侄子都偏偏都喜欢那株清丽幽柔的百合?好容易将她除掉,为侄女的皇后之路铲平障碍,心存怨恨的沧浪皇子又不知从哪弄来一株毒玫瑰,想利用心结让他们上钩,做梦!
“太后、郡主,萧美人、韩美人和梅嫔求见。”侍从在门外禀告,上官玚趁机行礼开溜。
“唔,让她们进来吧。”太后和琳琅郡主使了个眼色,头略略一点,琳琅郡主会意,在她身边坐下,嘴角泛起和悦的笑容。
姑侄俩这几年齐心协力,打造太平惬意的后宫,琳琅郡主虽说不聪明,但有太后的指教、女官的提点,也颇能应对场面,只是奈何脾气不好,表面文章总是做不到位,之前倒还无所谓(因为秦丝月和芸馨公主都是温柔忍让的秉性,故任她霸道横行),如今后宫新添嫔姬,即将册封的左贵妃又是个麻烦人物,她们需要运筹帷幄,笼络棋子和挡箭牌。
求见的三位女子,分别是镇国将军的女儿萧容、韩太傅的女儿韩微微、兵部尚书的女儿梅梦姗。镇国将军和韩太傅的官位高些,太后便将萧容和韩微微封为四品的美人,梅梦姗则封了五品的嫔。
三人皆是花颜月貌且各有千秋(否则父亲也不会迫不及待地将她们送进宫来)。萧容最年长,和独孤昶同辰,已满二十岁,因父亲尚武,眉宇间透着三分英气,为人应该比较敦厚。韩微微和梅梦姗皆是十六岁,韩微微因为父亲是太傅,故为自己选了才女的妆扮,黛眉粉唇,温雅伶俐;梅梦姗则是明丽可人的风格,一袭桃红色裙裳,娇俏可爱。这两人一看便是人精,虽尽量将眼神显现得天真浪漫,却逃不过太后多年练就的“鉴美”慧眼。
若是依照之前的计划,太后根本不打算给三人好脸色看,现下让琳琅郡主和自己一起笑脸相迎,皆因芸懿公主突然冒出的“百日同寝”花招,故决定让嫔姬们同仇敌忾,介时指派她们监视刁难芸懿公主便可,自己稳坐泰山看宫斗、琳琅郡主则收渔翁之利岂不美哉。
因此,姑侄俩竟破天荒地同三位新晋的嫔姬聊起家常来,谈得不够尽兴,还留她们一同用晚膳,随侍在侧的女官宫娥们虽然知道是计划所驱,但由于画面太过和睦,也不免觉得纳罕。
待三人告退,姑侄俩即刻厌烦地收了假笑,太久没这么累了,真是折腾!琳琅郡主靠在美人榻上,随手拨弄着一个赤金九连环,有些烦躁:“姑母,您说那三个人,昶哥哥会喜欢哪一个?”
“皇儿挑的很,我看都不见得会喜欢。”太后看出琳琅郡主的忧虑,安慰道:“瑶儿不用担心,她们三个的容貌和秉性都不及你,芸懿公主姑母虽还未见到,但以她的处事之风,皇儿定也不会动心的。”
“昶哥哥挑得很么?那为何他当初会对秦丝月一见倾心?”琳琅郡主知道自己只是深得姑母的心,上官玚问的那两个问题,答案她清楚得很,只是不敢面对。幸好秦丝月已经死了,可是,不过几月就冒出了一个凝丝来,之后呢,大家若是知晓独孤昶的心结,会不会又送来凝月、凝琴(秦)!
世间不可能有那么多相像之人吧,沧浪皇子定是费了很大周折才寻到的,所以对她如此宠爱有加。不行,要快些解决和亲之事,让沧浪皇子一行早早滚回沨国去!
“姑母,想到秦丝月,我又担心起沧浪皇子和凝丝的咒术了,和亲之事要怎样解决才好?”琳琅郡主苦着脸。
“我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过几日芸懿公主便进宫了,待册封之典结束,宫廷多设几次宫宴,把皇族的郡主县主们都请来,看有没有沧浪皇子喜欢的,介时同他谈条件,他挑中的女子我会认为义女、皇儿册封为御妹,封一品公主,嫁妆及待遇较之前的和亲规格再高一等,他应该不能再拒绝了。”太后虽言自己的办法不算好,但神情显然很沉着:“若是再拒绝,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他迎娶我朝公主,可是离储位更进一步,架子摆够了也该见好就收,否则、我风雨几十年,还会对付不了他。”
太后最后一句话,便是暗示自己已备好阴谋诡计,不惧对方的挑衅。而沧浪皇子这边,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
“焱国皇上的两个异母弟,都去封地了,而且方才那位少年更年轻些,又是在太后寝宫的方向,所以、”沧浪皇子松开环着秦丝月的手,兀自走到旁边的庭轩,执起银酒壶饮酒(两人此时在花园的角落独处,未让宫娥侍从侍立):“应该是太后的侄儿?太后把我们安排在颐华宫,原是为了方便监视,现下倒好,送了我们一个可乘之机。”
“不知王爷所言何意?”秦丝月轻浅的声音藏不住心底隐隐的恐惧。
“你这般聪明,无需我言明。”谈话一旦涉及仇恨,沧浪皇子的眼神便冷了下来,他凝着秦丝月,不许她走神。
秦丝月抬手捂住自己的左肩:“王爷的第一项任务,我还没做呢。”
“那是因为我这阵子装病,耽搁了。待我病好,你就要无往不利。”
“我若是失败了呢?”
“你不会失败的,因为有我在。”
秦丝月没有再说话,倦倦地坐在花树下。这是一棵木槿花树,虽然能绽放整个仲夏,但懂它的人便知晓,每朵木槿花只开一次、只开一日,朝开暮落,短暂韶华——
“王爷。”秦丝月轻轻伸手,拈住一朵即将凋落的木槿花:“你明日可以让它再开么?”
“可以啊,这不就是……我们正在做的事。”沧浪皇子悠闲地走回她面前,用唇形无声说到:“借尸还魂。”
远处的竹丛传来轻微的动静,沧浪皇子嘴角泛起一丝蔑笑,伸手指着秦丝月的眉心,故意大声说道:“秦皇后无需顾忌,这个身体就是为您准备的,您尽管‘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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