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这天晚上,贺世开在华灯初上的时候,风尘仆仆赶地到了贺晓霜家。
贺晓霜心疼坏了:“赶末班车来的?你这孩子真是的,明天早上坐早班车不行吗?”
贺世开心中微暖,解释说:“我爸去帝都开会了,我妈跟他一起,家里没人。”
贺晓霜怜惜之心顿起,说:“那也该早点去坐车呀。”
陈爸爸陈志军笑了起来,“霜儿,先让阿世去洗手吃饭。有话吃完饭再说。”又问贺世开:“累不累,饿坏了吧?”
贺世开摇摇头,答道:“姑父,不会。”一如既往地少言寡语。
玉兰噔噔地跑去拿碗筷,不过她人矮,盛不了饭,贺世开洗好手,一声不吭地接过碗自己动手盛饭。
贺晓霜一个劲儿地给三个孩子夹菜,陈志军都有点吃味了,是不是自己经常不在家,所以才会有种失宠的感觉?
玉兰抬眼看到陈志军委屈巴巴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笑。
贺晓霜也留意到了,白了丈夫一眼,从碗里挑了一只最大的虾放到他碗里,微嗔:“你最爱吃的虾。”C市不靠海,新鲜的海鲜不容易吃的,但是各种干海货还是不缺的。贺晓霜买的虾干个头都很大,她厨艺又好,做出来的虾味道很好,是陈志军最喜欢吃的一道菜。
玉兰慢慢扒着碗里的饭,看夫妻俩你来我往的互动。
餐桌上,两个人的话并不多,然而,一个微小的动作,一个不经意的笑,对方都能很快领悟并做出反应。有人说,相爱的人之间,一言一行,一举一俱是情谊。一个人爱不爱对方,从言谈举止,从每一个细节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陈志军与贺晓霜无疑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玉兰偏着头想,原来这就是爱情吗?
贺世开扫了一眼夫妻两人就收回目光。对他来说,小姑和小姑父只要感情好就行了。
至于肉麻?不存在的!谁还能肉麻过自家那对恨不得时时刻刻当连体婴的爸妈?也不知道老头在人前面瘫人后忠犬的分裂症扮演地累不累。
只有陈冬儿埋头吃饭,为了那张美少女卡片,她一定要先比玉兰吃完才行。
率先吃完饭,陈冬儿“哈”地一声,举着空碗对玉兰说:“看,我比你快,今天我也没挑食哦。”
玉兰咽下嘴里的饭,点点头说:“嗯,你赢了,月野兔归你了。”
陈志军不解地看了贺晓霜一眼,啥意思?贺晓霜点点头,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陈冬儿不爱吃饭又挑食,玉兰就说两个人比赛,看谁吃饭不挑食又吃的快,还不能狼吞虎咽。输的人给赢的人一张贴贴纸,纸上印着各种漫画人物。陈冬儿最近迷上收集贴贴纸,玉兰就投其所好,弄了一堆过来。
所以陈冬儿现在吃饭的兴致很高,以往让贺晓霜头疼不已的挑食问题竟迎刃而解了。
几个孩子都走了,陈志军对贺晓霜说,“晚上我还有事,可能会晚一点回来,你先睡,不用等我。”
贺晓霜点点头,外面的事,陈志军能说的她就听着,不能说的她也不问,结婚这么多年,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
陈志军出了门,先往陈志民家里去了一趟。
陈志民一家人吃完了饭,郑梅正收拾呢,看见大伯子过来,赶紧泡了清茶,端了一盘带壳的盐水花生给两人尝尝。
看郑梅还准备整其他就茶的东西,陈志军连忙制止郑梅:“弟妹别忙活,我一会还有事,跟老二说几句话就走。”
陈志民晚饭喝了酒,这时候满脸通红地靠在沙发上,听见这话就对郑梅说:“媳妇儿,你先带蜜儿去休息吧。”
郑梅有点不情愿,蜜儿在房间里看电视,她还想听听两兄弟说什么大事呢。不过她一向不敢违逆陈志民的话,磨蹭蹭蹭的回到房间。
客厅里,陈志军就问弟弟:“最近怎么样,有需要帮忙的没有?”
陈志民酒后微醺,反应有点迟钝。听见这话,就想了想,然后摇摇头,说:“都挺好的,我能行。”
倘若郑梅这这里,一准儿大吐特吐生活之艰难,然后让大伯子帮衬一二。
陈志民却刚好相反,他胸无大志,目前老婆孩子安好,家里杂货店的收入又稳定,又有当村长的大哥,走出去别人也给他三分面子。
他的乐趣就是偶尔喝点小酒,有时候去找人打打牌。小日子过得很滋润,于他就已经很满足了,再多的想法就没有了。
陈志军点点头,这个弟弟从小老实,从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不会弄虚头巴脑的东西,所以他对他很放心。
兄弟两说了半天话,一盘花生吃得干干净净,末了,看弟弟很累的样子,陈志军又多说了一句:“我经常不在家,你嫂子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若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帮忙照看一下。有困难就跟我说。”
陈志民笑了起来:“哥,这话不用你说,我都知道怎么做的,你放心好了。”
陈志军也笑,确实多余了,拍拍弟弟的肩膀说:“那行,家里用钱要是有困难就找你嫂子去,我还有事,先走了。”
郑梅听见大伯子的脚步声走远,就走出门来,问老公:“大哥找你什么事?”
陈志民摇摇头,“没什么事,就闲聊几句。”
郑梅嘀咕到:“什么事在你心里都是没事。”陈志民傻兮兮地笑:“真没事儿,就问咱们有没有什么困难,要不要帮忙的?”
郑梅撇撇嘴,嘴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半点好处也无。这时候的郑梅完全忘记了,她在村里能吃得开,完全是沾了大伯子这个村长的光。
她好奇地问老公:“那个孩子,大哥没说什么吗?大嫂也真是的,无缘无故白养别人家的孩子干什么,有那闲钱帮帮家里人多好,何苦便宜外人!”
陈志军兄弟俩的父母已经过世,郑梅说的家里人就是指自己这一家子了。
陈志民知道郑梅有点小气,不过这件事是大嫂的事情,他没有置唆的余地,就劝媳妇:“大嫂有钱,别说养一个了,养十个八个的都不在话下。你就别酸了。”
郑梅白了老公一眼:“知道大嫂有钱,我又没说她养不起。我就是觉得她养个陌生人可惜了,要是想养孩子,养咱们家蜜儿不好吗?肥水不流外人田,大嫂尽帮着外人。”
陈志民拍拍媳妇的手:“蜜儿有咱们,再说大嫂帮衬咱们不少了,这话不能说。”
郑梅嘟囔几句,在陈志民面前她除了唠叨两句酸话,也不敢挑拨什么,不然这人发起火来忒吓人。
玉兰和陈冬儿在房里嬉闹,贺世开在门上敲了敲,惊醒了两个人。陈冬儿就往门口冲去:“哥,你给我什么好东西了?”
贺世开没说话,把一盒水彩笔递给她,陈冬儿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坐在地板上拆了起来。
贺世开看了玉兰一眼,玉兰也在看他。他递给她一本书,玉兰看了一眼书封,是心理学方面的书,讲个人情绪控制的。
陈冬儿一看是书,就没兴趣了,陆续埋头拆水彩笔。
玉兰却高兴地笑了起来,她自己不方便去书店买书,在贺世开面前也是随口提了一句,并不抱希望,没想到他却帮她买到了。
玉兰接过书,问他:“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贺世开摇摇头:“送你。”
玉兰觉得脸有点热,这不年不节地送什么礼物?可是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玉兰想,现在说拒绝的话他会不会翻脸?再看看陈冬儿欢快拆东西的样子,她又觉得这才是小孩子应有的反应,于是也学着陈冬儿,抿着嘴笑:“谢谢。”
虽然她这身体年龄还小,但是她就是做不到叫心里年龄比自己小的孩子哥哥。刚想转身,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周日下午回学校,我能跟你一起走吗?”
贺世开眼神闪了一下,“嗯?”
玉兰发窘,耐心地解释说:“我要去找我阿姐,一个人坐车不方便。你送我到车站,我阿姐会过来接我。”
贺世开说:“好。”
周日这天下起了蒙蒙细雨,气温有点低。玉兰穿了一件长袖,贺晓霜还怕她冷,又给她套了一件薄的开襟线衫,嘱咐侄儿:“到地方了打个电话过来。”
贺世开点点头,带着玉兰往车站去了。
村里往镇上去的车只有三轮车,贺世开怕玉兰晕车,让她靠着车头的位置坐好,自己就坐在玉兰边上。人渐渐多了起来,两旁的位置上坐满了人,后来的人没有位置,只能抓着把手,站在走道中间,两三个高个子的男人站在车后门上,随着车子开动左摇右摆。
玉兰看了贺世开一眼,想看他是否习惯,结果贺世开却误以为她不舒服,安慰道:“忍忍。”
玉兰心里感动,没想到贺世开看起来冷冰冰,还有感性的一面,她嫣然一笑,说:“嗯。我知道。”
贺世开抿着嘴不说话了。
车子突突突地响了一路,山道七拐八弯地,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镇上。玉兰觉得这车若多坐几次,以后再不怕晕车了。
两个人在镇上买了水,喝完了就继续上了镇上往市区去的中巴车。
买票的时候,贺世开执意要买两个人的票。售票员是个年轻的姑娘,绑着高高的马尾,穿着挺时尚的。她看贺世开长得漂亮,忍不住多嘴说了一句:“你妹妹这么小的孩子,可以不用买票。”
贺世开面无表情,又说了句:“两张票。”
售票员有点尴尬了,还是好脾气地说:“一张全票,一张半票吗?”
贺世开很平静地看了一眼售票员,冷意十足。那售票员顿时噤声不敢多嘴了,撕下两张全价票给贺世开,找了零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着。
中巴车左边是双人座,右边单人座,中间是过道。贺世开带着玉兰坐在左边第一排的位置,让玉兰靠窗坐了,自己坐外面。他揉揉玉兰的头发,轻声说:“没那么快开车,先睡一下?”
玉兰不想睡觉,从书包里抽出一本连环画翻了起来。贺世开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乘客陆陆续续地上车,大概半小时左右,车子就坐满人了,售票员在那喊:“没买票的赶紧买票了,车子马上要开了。”
贺世开睁开眼睛看了玉兰一眼,看玉兰还在津津有味地看书,就伸手把她的书合上了。
玉兰瞪大眼睛看着他,贺世开解释说:“车上看书头会痛。”玉兰也猜到了,乖乖收起连环画。
贺世开笑了一下,刚才一直盯着他看的售票员顿时惊艳了一把。贺世开冷眼扫过售票员,那姑娘顿时不敢再看他了。
车子开了十来分钟,有人拦车,车子就停了下来,上来一个高高壮壮的中年男人。男人长得一副报社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惹。
车厢里安静极了,男人扫了一眼车厢,没看到空位,就对玉兰说:“小孩子凭什么占一个位置,你起来!”
玉兰翻了个白眼,突然明白贺世开执意要买全价票的用意了。她笑眯眯地扬着手中的红色票子,大声说:“大叔,一张票一个座位,我也买票了,凭什么不能坐这个位置?”
售票员也在旁边帮腔:“人家兄妹买了两张都是全价票。没位置你就站着呗,一个大男人去欺负小孩子像什么话,出息!”这姑娘常年在这条路上跑,见识的人不少,所以嘴皮子很利索。
车厢里的乘客伸着脖子看热闹,每个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有人为玉兰说一句话。
那男人有恃无恐,根本不理会售票员的话,仍旧叫玉兰站起来。
玉兰安安稳稳地坐在位置上,对男人的话置之不理。
男人顿时怒了,五指成抓,直接就往玉兰胸口抓来,似乎想抓住玉兰的衣服把她揪起来。
孰料,半空中突然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三根手指捏在男人的手腕上,一用劲,男人顿时如杀猪般惨叫起来。
贺世开眼神如刀,冷冷地暼了一眼中年男人,樱唇轻吐一个字:“滚。”
男人见鬼一样连连后退,手腕被捏过的地方又痛又麻,少年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杀意。
这哪是个精致的瓷娃娃?分明是个不折不扣的煞神!
男人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社会人,对好意恶意的感知从来不会出错,眼前这个少年分明是个硬茬不好惹!
想明白这点,男人连连点头哈腰连声道歉,弓着腰往车后面去了,揪住一个小年青让他让出位置。
车厢里安安静静的,小年青没了位置却敢怒不敢言,憋屈的站在过道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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