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从百花楼归来,梦雪依旧过着无人问津的生活,除了哥哥的嘘寒问暖,生活简直是无拘无束。
这种乏味无趣的日子也飞得贼快,伸指一弹,便没了踪迹。
某天,吃罢糕点,梦雪突然有了难题,她绞尽脑汁地盘算着:如何将锦绣的一身奇音巧技转到自己身上?
她日日心生歹念,被匆匆流逝地时光给抛在了身后。在蟪蛄不知春秋,梦雪不知夏秋的时间转换里,夏天悄悄的来了。
人们过了春眠,就进入了夏困,即使夏不困,也有秋乏冬眠之类的借口用来偷懒休息。
这不,每到午间家中众人都要小憩一番,趁此机会,梦雪便妆扮成小厮模样偷偷从狗洞溜出去,找锦绣无事献殷勤。
起初锦绣还不大乐意,毕竟梦雪好得也是富贵人家里的姑娘,若被人发现,对彼此都没有好处。
可是禁不住梦雪再三央求,又因那一日梦雪离去后,从她送的胭脂盒内翻出一块玉,得知是她母亲留给她的,便知道她的心思并不简单。
先是认姐妹,又偷偷给自己送这么一块玉,这是在逼自己。锦绣当时就心中不快,这个姑娘是有些手段的,但是碍于某人的情面只教她一些基础乐理。
梦雪也察觉到了锦绣对她的心怀鬼胎不满。于是脑筋翻转,计上心来,如此只好使出自己的大招了。
她带着满腹茶水,一进百花楼,见到锦绣就朝她一拜,锦绣知她有话讲,却也不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等她开口。
梦雪诚恳的对锦绣挥洒泪水:
“锦绣姐姐,我是真心向你求艺的,虽然送你玉是我别有用心,但是和你结拜姐妹,我确实真心的。”只见她双眼轻颤抖,把泪珠一颗颗抖落。
“因看你在这世俗淤泥中却出尘不染,我自是不敢怠慢,只得把母亲生前留给我玉佩送你,以表真心。别的我再也拿不出比这更好的了。没了娘亲的庶女,你是知道的。”
说着,她面带凄凄然,更是涕泗横流,真情淹没了整个房间,其势汹汹。锦绣平日都是对付男子,哪里见过女子对自己这般用尽心机,毫无招架之力,束手就擒。
若是沈小侯爷得知他将心头肉一样的玉佩还给梦雪,转手就被她拿来换人心,只怕脸色更好黑上几分了。
这也不怪梦雪,想要换的真情,必须得有真意,她没有别的,唯有这块玉佩。
如此肺腑之言,让锦绣想到自己,她原也是世家大族里的庶女出身,也曾在姨娘的呵护下才艺俱佳。
后因家道中落,被家中主母卖到这烟柳巷,若不是自己的一身技艺与傲骨怕是早已碾落成泥了。
如今有人如此敬她,也不好说什么了。想毕,便转身去取了那玉佩来,招梦雪过来:
“我知道这玉佩对你意义重大,就等你亲自开口来讨要,没想到你竟如此舍得,看来可是真心的。”她眼角眉梢都染了笑意。
“现在物归原主,我把我的技艺也全部教与你,只要你肯用心学,以你的天资定在我之上,只要你不来百花楼抢头牌,我们就是好姐妹。”
说罢,便把玉佩塞到梦雪手中,梦雪知道,这心结是解开了。但是又把玉佩塞回锦绣手中,这回她抛弃了演技,满是真心实意:
“我既已当做信物送给姐姐,便是姐姐的,没有再讨回去的道理。”
“如今我已视姐姐为闺中密友,就如实相告,我虽是金家三姑娘,却是如草芥一般的可怜,迫切想要学艺,无非是为了有机会在家中露脸,让父亲知道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将来也不至于一无是处,日后家里碍于脸面,也不会给我寻个很差的人家。”
锦绣一时有感,波涛汹涌的共鸣在内心翻涌。
两人一时感同身受,锦绣双手抚着梦雪的肩眼神坚定:
“你放心,需要我做什么,我定会不遗余力。今后,你方便时,尽管来找我,我会倾力帮助你。”
说罢,心里暗自想着:
就算不为她,为了曾经的锦绣,也要帮她。既然叫我一声姐姐,便断断不能让她如我这般红尘翻滚无依靠。
梦雪此时已是双眼含泪,动情地叫着:“姐姐~”两人相顾无言,唯有同样的命运如藤蔓般交织缠绕,又分别开出不一样的花。
世间,不止男女之情的可歌颂,真心为你的人,不分性别,都值得赞叹一声。
此后,锦绣叮嘱丫鬟,无论梦雪姑娘什么时候来,都要给她留了个暗门,方便她来找自己,不可怠慢。
梦雪渐渐止住喷薄的眼泪,心想:总算没白喝了这一肚子的茶水。
后来,梦雪虽内疚在锦绣面前演了戏,却也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反而两人的感情日益深厚,相依相助。冥冥之中,竟成一家,也算不枉今日的煽情。
自古人与人真心相交者,重心,不重貌。
两人义结金兰后,梦雪经常寻机与锦绣相处一处,锦绣授艺与梦雪,梦雪讲神奇故事与她,更有甚时,竟彻夜不归家,留宿锦绣这里,两人秉烛夜谈,如亲人般如胶似漆。
两人的交往好似背后有一双手在推动,顺利的让人有些怀疑。
比如,家中其他人无人发现梦雪常常不在也就罢了,就连疼爱她的哥哥,也不曾察觉。
一丝隐隐的不安在梦雪心中发了芽,越是波澜平静越是有妖异,于是她渐渐地收敛了。
而锦绣虽喜梦雪,却也不许她经常来找自己,毕竟两人身份不同,若被人发现,以梦雪现在的处境,她是没有退路的。
梦雪心里仍惦记着发财的大梦,她天资聪慧,心中又有动力推着,渐渐的已颇得锦绣的真传。
锦绣见她技巧与自己别无二致,便让她在自己房间演奏。众人不知真相,只是以为锦绣姑娘突然大方了,以往千钱一曲,今日竟是吹拉弹唱各来一遍,皆是欢喜,打赏的钱也大方了。
馋得梦雪心痒痒,甚至晚上都做梦捡钱了。她安慰自己:不要着急,大仇未报,钱财乃浮云之物。
女子,必先了凡尘,方能纸醉金迷,快意人生。
这天锦绣一舞毕,躲在房间里数这几天打赏的钱,一旁的梦雪看得喜笑颜开,心想:锦绣简直就是个摇钱树啊。
“从此,我便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的。”梦雪还沉浸在钱堆里的甜蜜中,锦绣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她脸上的笑意给冻结了。
“姐姐,这是何意?难道是要赶我走吗?”梦雪的笑都没来得及收,嘴里说出的话,伴着脸上的笑,甚至扭曲。
“哎唷,我的傻妹妹,你已经很优秀了,也不能常常待在我这里。日后你只要勤加练习,定能在元宵灯会大放异彩。”
梦雪被这碗鸡血迷得晕了头脑,心里激情澎湃,想着时间不早了,也该钻回家了,就对她盈盈一拜:
“姐姐给的恩赐,梦雪永不相忘,日后若富贵,定会回旺姐姐。时间不早了,我要赶紧钻回去了。”
锦绣却叹了口气:“好得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可怜~却跟狗抢洞钻。”
说罢把刚刚数过的钱拿出一部分给她说:“这些钱你拿着,别拒绝。平日在府中自是缺不了银两打算的,欺主的刁奴多的是。你暂且忍耐,等及笄后,配了好人家就好了。就算遇到什么难熬的事也别往坏处想,因为有人一直在暗中惦记着你。”
梦雪心里只道是锦绣说她自己,也没有多想,因自己确实缺钱,也不推辞,双手虔诚的收下了银两。
却不知这惦记二字用的甚妙。
“姐姐,你如此待我,我暂时无以为报,但是姐姐信我,我不是那普通云泥,日后我必定靠自己,挣他个盆满钵满,到那时,好好孝敬姐姐。”
说完又信誓旦旦的补充:“若是姐姐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尽力。”
锦绣笑她:“好啦好啦,小丫头,姐姐知道你的心,说不定日后姐姐真的有需要你帮助的事呢。”
两人没有想到的是,有朝一日,梦雪确实帮锦绣的忙,不过那件事之后,她却像是踏入了一个蓄谋已久的阴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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