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安上前行礼,“爹。”
叶老爷挺了挺脊梁,每次听到他喊爹都忍不住正一正身姿。
“嗯,今日都练完了?我听沈先生和宋先生说,你进步很快。”
“是先生们教的好,儿子不能辜负。”
叶老爷欣慰点头,目光中有高兴也有心疼。
这个孩子从小就多灾多难,之前他死活不愿意呆在京城,为了他的安全考虑,离开京城也有好处,叶老爷也就准了,让叶达辰陪着他四处游历。
这一游历就是好几年,连到了该好好读书学武的时候都不肯回来,只是自己带着书,在外头浑看。左一本、右一本,好在天资聪颖,书中精义能明白个七七八八,自己还能歪解二三。
叶老爷当然不希望他这样,只是不忍强留他在京城里,一心只等他大一些再筹谋也不晚。
果然今年过完新年,他就传了信要回来拜师,如期回来以后,也是十分勤勉,像要把之前耽误的时间都补回来。
叶老爷心下隐隐觉得其中有什么缘由,只是不好问。
管它是什么,只要修安上进就好。
“日前你说要准备起来,是真的么?”
叶修安一抬头,“当然是真的,爹有什么发现么?”
叶老爷点点头,“看天象,云梦泽一带已几月没下雨了,我写了很多折子上去,但朝堂之上,众臣都不太在意。”
原来叶老爷掌着朝中的钦天监,观天象写上报是分内事。但如今皇上皇后都不太看重天象,尤其是皇后秦氏家族势大,朝廷大半官员出自秦家门下,而皇后特别厌恶凭天上的星星就给皇帝提建议的人,曾说他们和巫师类同。
所以钦天监成了一个最冷情的衙门,日常被人忘记,连钦天监的折子也是最被漠视的。
修安却敏感地觉得有问题,“云梦泽是产粮重地,几个月没下雨,这可是大事,难道云梦泽本地的知府竟然没上折子么?”
“哼,自然是上了,只是寥寥几句,说没什么大事,别的一概没提。”
修安在心中掂量一番,“如此轻描淡写,恐怕是有大问题,不敢让上头知道,想悄悄处理了。”
叶老爷神情更是讥诮,“湖广那一带,什么问题都不敢当面说出来。我估摸着,再过两月,秋粮收不上来,当地恐怕就会有大事。”
修安眯了眯眼睛,云梦泽要是真出了大事,朝廷就不能不管,这件事倒是很好的切入点,而且离江陵又近……
当下对叶老爷道:“我知道了,到时候我会想法子提一提。”
叶老爷点点头,又有些犹豫,“修安,你真的准备好了吗?将来怕是更要小心万倍。”
“我年岁渐长,本来也不会有安稳日子过了。既然一味躲闪已经没了用,不如迎头而上,也许胜算更大。”
叶修安长身而立,不惧不忧,叶老爷也褪掉最后一丝迟疑,生出一些年轻时的摩拳擦掌来。
……
一个多月后的江陵。
已到七、八月间,天气还有些热,羽蘅结束一天的看诊,身上已湿透了。
辛柳伺候着她回房换衣服,羽蘅却皱眉盘算着日子。
这一年果然如同记忆里的一样,多晴少雨。江陵两个多月没下雨,天天都是大太阳晒着,听来看病的乡民说,云梦泽那里也是一样。土地干裂,禾苗枯死,眼看着今年就没了收成。
偏偏官府还不管不问,只说税银是一定要交的。庄农无计可施,只能一日日捱着。
辛柳收拾好衣服,要去叫杜泰赶车来,羽蘅却将手一挥,“先别去,我找杭掌柜说点事儿。”
书房里,杭志远正带着杭释收拾丸药。他将一粒粒黑色丸药细心用油纸包了塞进小瓷圆球里,一个小球正好装一粒药,显然很珍贵。
羽蘅还没走近,就闻到一股药香,细闻,全是人参鹿茸之类的名贵药材。
“这是什么?”
杭掌柜笑着介绍,“这是济民堂的秘药,名叫‘斥阎罗’,因为救命用有奇效,可以呵斥阎罗,所以得了这个名儿。”
羽蘅又细闻了闻,恍惚觉得和从前叶修安给方桐吃的那颗药很像,可是当日没有细闻,眼下无从分辨了。
“都是名贵药材做的,很贵吧?”
“可不是,”杭释道,“一锭金子一颗,人参鹿茸都只算这药里的普通药材了。这药只能在这个季节做成,通常都是达官贵人们定下了才做,眼下这一批就要送到京城去了。”
杭志远忙完问羽蘅,“可有什么事吗?”
这一两月,羽蘅几乎天天到济民堂来。时日久了,杭志远看出羽蘅确实天赋异禀,大小病症已是手到擒来,就连偶尔有些疑难杂症,她也能摸出几分来,慢慢调理着治好。这份功力,连杭志远和丁桢都比不上,已不是简单的勤奋就能达到的。杭志远不由想起从前赵阙说过,学医一重勤勉,二重天资,要想成为翘楚,缺一不可。历代济民堂掌门都是如此。
如今羽蘅不仅天分极高,而且难得的是为人踏实,做事用心。不管是寻常坐诊,还是跟着丁桢学看妇人病,都是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完全没有官家小姐的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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