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太爷和老夫人住的院子叫岩松堂,园内装饰也一律用松鹤样式,以凸显诗书传家、书香门第的家族传统。
杜羽蘅眼中的讥诮却愈盛。
杜老太爷最是爱面子,动辄就要说起祖宗家法、家族荣耀,吃穿用度都要和大家族比,仿佛当了京官荣归故里的是他一般,等到三儿子杜唯华当了知县,更是拿足了架子,处处拿规矩说事儿。
真要说规矩,当初置下宅子的先祖可是留了话,要多读书少奢靡,怎么不见这一屋子的人听呢?
丫鬟打起帘子,柳芜捏了捏杜羽蘅的手,将她往身后牵。
杜羽蘅会其意,更将头低了几分。
屋内满满当当有坐有站,十数人,堂上端坐着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一个戴着宝石抹额,拿着镶珠手杖,颈上围着珠链,手上戴着玉念珠;另一个眉心成川、眼神凌厉,此刻端着一杯茶正在细细品着。
正是杜家的当家人,杜老爷和杜老夫人。
杜老夫人见柳芜母女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落魄,惊了一惊,脸上的鄙夷没收又添了诧异,要笑不笑的十分好看。
旁边有人递上一个蒲团,示意柳芜母女给长辈行礼。
柳芜却垂了眼只行了一个福身礼,“老夫人恕罪,因我在观音前许了愿,有生之年要是能再见到我女儿,就要舍身侍奉观音一人,百日内只拜观音,不拜他人。今日正好如愿,所以不能给老爷和老夫人磕头了。”
杜老夫人的脸色立刻如吃了苍蝇一般难看,偏偏又挑不出理来,总不能说自己比观音还大吧!
杜羽蘅却很快挤出两滴眼泪来谢过母亲慈爱,又乖巧道,“我替母亲磕头,请祖父祖母安。”
当下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
又甜甜笑道:“自我记事是第一次见祖父祖母,祖母仁慈我一见了就觉得亲近,可有什么见面礼送我的吗?”
杜老夫人瞠目结舌,万没料到她居然这么直白的要东西。可是杜羽蘅说的话在理,祖父母第一次见亲孙女,哪有不给个礼物的?
杜老夫人扫视周身上下,只觉得哪一样给了杜羽蘅都肉痛。
杜老爷咳嗽一声,杜老夫人没了法子,咬牙褪下了一个最小的戒指,递给杜羽蘅。
“羽蘅乖,日后听话,祖母喜欢你呢。”
杜羽蘅笑眯了眼,将戒指收进怀里,“祖母对我这样好,我要天天来看祖母。”
杜老夫人一想到她要天天盯着自己身上的好东西,更加觉得头也痛了,只能挤出一个笑容来。
杜老爷适时抬头,“回来了就好,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柳氏,以后你要相夫教子,好好地过日子。”
这话一出,柳芜的脸先沉了下来,抬眼朝杜老爷看去,目光中的坚毅却不加掩饰。
杜老爷的这碗茶就喝不下去了。
眼下是要靠她们母女没错,可是杜老爷高傲惯了的人,怎会露出弱态。这会儿还想敲打柳芜两句,好让她以后听话。
柳芜从前都是毕恭毕敬,从来不会当面使脸色的人,现在竟然改了性子,眼中的讥讽都快戳到杜老爷的心里去了。
“母亲,祖父说的是什么意思呀?以前发生了什么事?”
杜羽蘅左右看看柳芜和杜老爷,上一世她到死都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才让柳芜将不满一岁的自己送给别人。但以她对杜家人的了解,杜府一门上下都是利用她们母女至死的人,当年绝对是杜家对不起柳芜。
现在居然还敢提,难道是真要大庭广众地赖给柳芜?恐怕他敢说,柳芜就敢当场怼回去、自证清白。
果然柳芜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只等着看杜老爷如何说。
杜老爷却仿佛吞了舌头,说不出话来了,好半天才强笑道,“都过去那么久了,不提了。今天是团圆的好日子,来,羽蘅见过你大伯母。”
旁边早有一个貌美妇人注视着她们俩,这会儿提到自己,她不等杜羽蘅行礼先上前来拉住了柳芜的手,“姐姐一向可好?我听说你们能回来,心里很欢喜呢。”
又将腕上的玉镯送到羽蘅手上,“羽蘅长得像你娘,将来也是个漂亮姑娘。”
柳芜这才带了些笑模样,“你是大嫂?十几年不见,我都认不得了。羽蘅,见过你大伯母。”
杜羽蘅端端正正行下礼去,不仅仅为大伯母罗氏这一时的热情。
上一世刚见的时候,罗氏也是这样亲热,但自己当时刚知晓身世,惶恐不安,后来又听了苏氏的教唆和母亲反目,只听苏氏的话,自然没有和罗氏好好相处。
看母亲的样子,分明对罗氏也是认可的,既如此,这个大伯母一定要好好地走动起来。
杜羽蘅这样想,脸上的笑意就真诚了许多。
“以后我一定多去看大伯母,大伯母到时候可别嫌我闹。”
罗氏笑着点头,也是满肚子的话想说,无奈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好拿帕子不住地擦眼睛。
堂里刚刚静下来,外头就有人道,“三……苏夫人来了!”
杜羽蘅朝门口看去,正主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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