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许家中,担忧孙女的老人家在院落中等候,看到回来的两人,被龙起一身的伤痕吓了一跳。
“奶奶,你身体不好别出来久站啊。”小许担忧地说道,连忙跑过去搀扶。
老人家说道:“这不担心你们吗,刚刚出什么事了,这位宁小哥身上是怎么回事?”老人家指的是龙起身上这一身还在流血的可怖伤痕,在破烂的衣服之下隐隐若现。
“奶奶,刚刚又贼人来我们家偷东西,是宁小仁追上去抢回来了,他身上的伤是和那俩贼人打斗时受的,得多亏了他。”小许轻声解释道,又将手中的两个包裹给奶奶看。
“原来是这样,得多亏宁小哥了。不然我们家中两个老弱,当真是什么办法都没有。”老人家走到龙起身前,拉着他的手行了一礼。
龙起连忙将他扶起,说道:“小许奶奶,这可使不得,您是长辈,更何况小许姑娘更是救了我的性命,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老人家说道:“不管怎么说,这事都多谢宁小哥了。”
两人将奶奶扶回房间,老人家坐在床上,向小许摇了摇头,问道:“你父亲带回来的药材还剩下些吗?还有的话赶紧给这位宁小哥用了。”
小许无奈地拉着奶奶的干枯的手掌,摸着粗糙的掌心,摇晃着说道:“奶奶,那些药材都是熬煮内服的,那里管得了外伤,倒是昨天抓回来的药粉还剩下不少,那些才管用。”
老人家呵呵笑道:“是我糊涂了,那快些拿那些药粉给宁小哥来啊。”
小许嗯了一声,给龙起使了一个眼色,两人走了出去。
小许回到另一个房间,将两个包裹放到床下,又拿出一包药粉。
“你等一下,昨天那几瓶是药铺里兑好水的,我先去热一锅水去。”小许拿着手中一包药粉走到院落中那口被简易架起的铁锅去。
龙起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药材,要兑成药液敷用?”
“村里药铺的一点独门偏方吧,具体哪些药材我也不知道。”
小许将打好的木桶里的水倒入锅中,找了些昨日砍的柴火,拿出火折子轻轻一吹,将柴火点燃。
龙起又拿了一些柴火放在锅下,咂舌道:“这玩意还挺值钱的。”
小许忙着手上的动作,头也不抬地说道:“我爹爹前些日子带回来的,还存下几个,确实比那打火石好用了许多,省时省劲。”
龙起心中默默记下,这火折子点燃时散发的一股清香飘入鼻子,倒是好闻。所以这火折子可不是一般人家用的,必然被不知多少的香料浸泡过。
看着小许将包裹药粉的方形纸张打开,捏起两角小心翼翼倒入锅中,龙起出声问道:“你对药材了解的比较多的吧。”
“那当然,奶奶身体不好都是我去抓的药,久而久之也就认识了许多。”小许这样说道,但眉目间没有一点得意。如果可以,谁想天天往返于药铺。
龙起感触良多,又想到了被自己刻意遗忘又挥之不去的过往,更觉得这世间所有恶人无论是怎么个惨不忍睹的死法,都是咎由自取,只是可惜,恶人坏人往往比大多数好人都活得滋润......
一时间两人便不再说话,静静地等待药液煮开。
风吹过两人耳畔,带来远方的虫鸣。
......
等药液熬得差不多,龙起开口说道:“明天教给你我那法门之后,我就要走了。”
小许像是没有听到,蹲在地上,双手抱膝,光洁的下巴落在膝盖中间,静静地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才“哦”了一声。
龙起也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有些必须要做的事在等着我。”
小许还是双手抱膝的动作,只歪过头看着龙起,说道:“报仇吗?宁小仁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是深仇大恨,又跟邪修有关。甚至,你不叫宁小仁吧?”
龙起愣了一下,说道:“你怎知道?”
小许嘟着嘴,说道:“刚把你带回家的时候你说那么多梦话,我就是不想听也不得不听。”
龙起靠在墙上,双手环抱,头颅低垂,蓬乱的头发在眼睛上蒙上一层阴影,说道:“是啊,此仇不得不报。”
“为什么?人不得向前看嘛,哪有一直活在过去的?”小许明丽的眸子里透露着不解,小声低语。
“可梦魇萦绕心头,如恶鬼在耳旁喋喋不休,挥之不去。唯有此仇得报,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那报仇当真就能令你解脱?”
“那等快意,我孜孜以求。”
“可报仇之后如何?”小许摇摇头,说道:“宁小仁,你这样活着,可太累了。”
“可报仇是我活着的唯一动力啊。”龙起一脸陶醉,轻笑着说道。只是他又皱起眉头,疑惑道:“你都已知道宁小仁不是我本名,却又为何还这般叫我?”
小许哼了一声,站起身说道:“我只当自己救的是那宁小仁,更何况,你梦话里大多是方言,我那听得明白,只知道一点而已。”
然后少女又说道:“药液熬好了,你自己敷上就好。我还要去准备今晚的食材。”
说罢,便走出院落,去屋后菜地去了。
龙起看着这遍布全身的伤口,确实也不好意思让一姑娘家给自己敷上,只得忍着疼痛,将一锅药液从柴火上提起,放到一旁,待冷却后再敷。
然后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丝”地吸了一口气,可真疼呐。
他又将手臂上缠绕的布条解开,看到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心里暗念一声罪过。
将冷却后的药液敷在身上,确实有效,血液不再流出,开始结扎,这药物止血效果确实不错。
......
到了第二天早晨,靠在墙上的龙起睁开双眼,看到还在熟睡的小许,又闭目养神起来。
待小许清醒之后,他才笑着调侃道:“昨日不是那般心急地要我教你,怎今日睡得这么死,不怕我我悄悄溜走?”
“你敢!”小许想做出个张牙舞爪的凶恶模样,却怎么也做不出来,无奈放弃这个想法。
龙起站起身,弹了弹衣物上的灰尘。他已经换了一套衣物,不再是昨天那样的破烂布条,这还是小许说是拿菜,其实跑到村子里给他买的。虽然没量尺寸,有些不太合身。
龙起“呵呵”笑了几下,又正色道:“接下来我教你那道引灵法门,虽然不怎么高深,但也能用。”
“引灵?”小许认真地听了起来。
“嗯,将天地灵气引入经脉,固定于四肢百骸,形成自己的第一道源气,这就是引灵。”龙起点头说道。
“那我形成的第一道源气会像你的一样吗?”
“每一位修士的源气都与自身体悟、所处环境等息息相关,所以应该不会一样。”
只是龙起心想,这般能够炼化源气的黑雾,若不是自己死上一次,恐怕一生都不能得到。
“那就好。”小许拍了拍胸口,好像松了一口气。
龙起嘴角扯了扯,心想这丫头还是对这黑雾有所抵触,不过正常人都会这样吧,这种能做到和邪修一样事的东西,都不愿沾染。只是只要能让自己获得足够的力量,什么东西自己不能触碰?便是禁忌自己也甘之如饴。
抹了抹鼻子,龙起说道:“那我就教你啦,这法门的口诀是‘万法自天地,所见皆飘渺,凭,灵入我体。”
小许疑惑着说道:“这口诀是残缺的?”
龙起点了点头,遗憾道:“我在一旧书上找到这口诀时便只剩下这几句,剩下的书页破损,已不可见,但凭这几句话,也足够完成引灵了。你且默念口诀,平心静气,细细感悟。”
小许“哦”了一声,旋即在木床上盘腿而坐,轻闭眼眸,心中默念口诀。
龙起在一旁安静地站着,不敢弄出半点声响。
只是许久之后,小许睁开双眼,尽是失望,说道:“不行啊,难道数年前那枯鸦先生说的是真的,我根本就没有修炼天赋。”
龙起说道:“你先别急,再多试几次,第一次尝试失败也正常。”
“那好吧。”
小许又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小许睁开眼,闪烁着些泪光,捏起粉拳捶在床上,抿了抿嘴唇,带着点哭腔说道:“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我不行?宁小仁,你说为什么我不能修炼!”
龙起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我听闻的只有两者情况,也许是先天无法与灵力沟通,也许是经脉堵塞,大部分人都属于前者,后者若是有高人相助,以特殊之法配以天材地宝,未尝不可,只是前者的话,几乎没有听说过。”
“那你说我是哪一种?”小许想找到一点希望,急声问道。
“待我看一看。”龙起沉吟一下说道,旋即指尖涌现一缕黑雾,轻轻触碰小许手腕,细细查探。
只是这一探,龙起心中一叹,那黑雾进入小许经脉,没有丝毫阻碍,甚至比在他这具身躯内还要顺畅,若非这黑雾与他灵魂相融,他都担心这黑雾会舍弃了他,选择小许。这等结果,那自然,只能是前者了。
无法与天地灵气沟通,这就像一道天堑,横隔在修士与普通人之间,天元界千年以来,从未有人能够突破这一限制,至少,龙起从未听说过。
“宁小仁,到底怎么样?你快说啊。“小许摇晃着龙起的肩膀,焦急地问道。
“是后者。”龙起声音低沉,决定先安慰她。至于这是欺骗,还是善意的谎言,至少现在不重要。
“真的吗!”少女喜出望外,只差点就跳了起来。
“嗯,若是以后我修为足够,那我就回来帮你,让你能够修炼。只是你现在每天有所空闲的时候,都可以尝试那法门,说不定会让我帮你清理经脉更为容易。”龙起心中轻叹一声,嘴上这般说道。
“真的?你没骗我?”小许狐疑地说道。
“那肯定,若是欺骗小许姑娘,我宁小仁往后必然孤身一人,无人再愿相信。”龙起举起一只手,坐着对天发誓的模样。
“那行,不过你要记得回来,可别忘了,否则......否则我定会让你好看。”小许挥舞着拳头。
“那是当然。”龙起点头答应。总算过了这关,至于以后如何帮小许修炼,龙起目前毫无头绪。
不过天元界这般浩大,自己这等身死之人亦能重回世间,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前人未能做到之事不代表今人亦不能做到。
“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
小许正高兴着,只是听到龙起这话语,脸上表情拉了下来,说道:“哦,那我送送你。”
龙起点了点头。
......
如何离去,前往何方,龙起昨日已与小许说过。
小许说是若要去清临城,便可从村里乘船,经历水道,再转陆路,四五日便可到达。
龙起听闻这一距离,便感觉似乎路程长了一些。自己从那深渊阵眼走到这里,也不过一夜,那狗腿子将自己带到那阵眼,也只用了三四个时辰。自己快饿死之际,断然走不出多远,那必然就是那狗腿子那里的关系。
如今回想起来,只有那马车不似凡物,这等脚力,那拉车的马匹必然是那天地灵兽了,就连那车体都不是凡品。
此等稀罕之物,想必整个清临城也没有多少,自己竟然也乘坐过,倒是沾了光,只是自己却是去往黄泉。
和小许拜别了奶奶,听了老人家一席路上平安珍重的话语,龙起和小许去了那划船的人家。
由于昨日已与其定好时间,艄公已在小船上等候。
龙起歉意道:“老人家久等了。”
艄公大气地说了声“无妨”,又问小许道:“许丫头也要乘船吗?”
小许双手在身前摇摆,勉强笑着说道:“不是,陈爷爷,我只是来送送朋友。”
龙起上了船,转回身朝小许说道:“小许姑娘,咱们暂且就此别过了。”
“哦,好,但你要记得你答应的。”小许有些不舍,提不起精神。
艄公解开拴在岸上的绳索,拿起木浆,行向远方。
小船愈行愈快,渐渐离开岸边。
龙起挥了挥手,小许也在岸边挥手告别。两人相处时日虽短,却也是一段难以忘却的经历。
小船在天水相接处模糊成短短一横,小许挥动的手臂还未放下,轻声说道:“宁小仁,你要记得啊。”
瞧着岸上挥手的身影渐渐模糊成一个黑点,龙起坐在船上,感到一阵唏嘘。
河面二十余丈,波光粼粼,潮声入耳,清宁动听。天空万里无云,所见皆是湛蓝,偶尔一抹飞鸿掠过。
小许姑娘,山高水长,来日再见。
只是现在自己要忙正事了。
自己终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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