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是桓温和谢奕派来的监军,同时也是尚方宝剑。
想明白这一点,这些人看向杜英的目光,自然更谦恭几分。
盟主虽然年轻,但是这引动天下风云、为己所用的本事,当真是越来越精熟了。
“谢姑娘请。”杜英微笑着一伸手。
谢道韫用奇怪的眼神看向杜英。
这家伙怎么变得这么客气了?
难道是在自己的众多属下们面前,不想表露出自己轻浮的一面?
之前“阿元妹妹”叫的可是很“亲切”的,亲切的谢道韫一直想要找把剑直接给他来一下。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谢道韫终究还是柔柔一笑:“有劳杜盟主了。”
“谢姑娘远道而来,能够拜访关中盟,盟中上下,蓬荜生辉。”杜英亲自在前面引路。
看的后面的众人一愣一愣的。
跟着杜英一起回来的陆唐和任群下意识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好像在蓝田的时候,少主和谢姑娘之间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吧?
王猛则好像早就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负手而立,施施然说道:
“盟主款待贵客,是应当的。不过贵客远来疲惫,盟主也不会招待太久,诸位,还请准备好自己的工作,等会儿盟主会召集大家商议。”
大家纷纷答应,不过即使是向着反方向而去的人,也是一步三回头,各式各样的目光都落在杜英和谢道韫的背影上。
任群并没有走,捋着唇上短须,皱眉说道:
“景略兄,你且说说,在蓝田还互相打趣两声呢,这怎么到了少陵,一口一个‘谢姑娘’、‘杜盟主’的,何等相敬如宾?”
“表面上来的是‘谢姑娘’,实际上来得是王师的监军。到了少陵,师弟自然就要全神戒备,毕竟咱们,咳咳。”王猛缓缓说道。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王猛又接着说道:“本来身份处境不同了,心态也就不同了不说,而且师弟也未免有狐假虎威之意。将谢才女的地位捧得高高的,到时候自然也可以借助她来做王师的文章。”
任群恍然:“景略的意思是······”
王猛挑了挑眉:“盟主就是要让大家意识到,谢姑娘是代表谢司马,甚至是桓征西而来的。因此大家也会跟着对谢姑娘敬而远之,尽可能避免自己被盟主怀疑越过盟主,直接和桓征西建立联系。”
“妙也!”任群不由得抚掌而笑。
王猛又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皱眉说道:“洪聚兄,有一言,终归还是忍不住想提醒你。洪聚也是世家子弟,诗书传家,最近是否放下了读书学习,怎地能连‘相敬如宾’都用不对?”
任群却并没有惊讶,而是压低声音说道:
“也有可能是对的吧。”
“这真不······”王猛说着说着,声音就没了。
他闭上嘴,看着那两道身影。
突然笑了。
旁边的任群也笑了,两个大老爷们,笑的没心没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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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怎么没有见过你这个婢女?”杜英直接引着谢道韫走向盟主居住的院落。
“疏雨不只是一个小丫鬟,还是我的护卫,谢家内院的账房管事。”谢道韫淡淡说道,“所以向大军交割粮草,是她在负责监督和核查,那天晚上庆功,她还在辎重营那边。”
会武功,又会算数的小姑娘?
杜英登时打量着抱剑而行的疏雨,不由得赞赏道:
“小小年纪,就能独当一面,令人佩服。”
“督护过奖。”疏雨拱手,不过目光还是冷冷的,就像是猎人一直在打量着猎物。
不,或许更准确说,应该是一只牧羊犬在注视着远处徘徊的狼。
杜英对着她呲了呲牙。
更像是一头狼了。
疏雨登时如临大敌,甚至手都开始去摸剑柄了。
至于“牧羊犬”保护的“小白羊”,并没有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小动作,沉声说道:
“杜兄还真是好手段,区区几句话,都能够远远的借来征西将军和家父的威势。”
“过奖,过奖,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怎么理解,那不是我的事,他们理解错了也不能怪我不是?”杜英笑嘻嘻的说道,“更何况,本盟主也没有说错什么呀。”
谢道韫顿住脚步,负手而立,盯着杜英。
拜杜英刚刚那几句话、几个动作所赐,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人尽皆知的监军和眼线了,肯定整个关中盟上下也会对她敬而远之。
还何谈什么打探消息?
恐怕到时候有任何一点儿小动作,都有人第一时间告诉杜英。
“怎么?”杜英一脸茫然,甚至还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不由得感慨一声,“为兄对自己的英俊有所认知,不用这么花痴。”
“谁花痴了?”谢道韫气恼,一甩衣袖,气呼呼的说道,“那杜盟主打算如何安置监军?”
“当然是住在余的院子里了。”杜英理所当然的说道。
“那如何合适?”开口的不是谢道韫,而是疏雨。
小丫头向前一步,握住佩剑,直视杜英,接着说道:“我家大娘子是一介女流,如何能够和督护同一屋檐下?”
“坞堡就这么大,宅院紧张,坞堡居民甚至都已经住在外面了,你们没看到?”杜英收起来笑容,声音转冷,“余之院落,还有左右厢房,一侧厢房归了侍卫所用,另一侧厢房自然可以给你们。既然不是真正的监军,那么关中盟上下,别无他处,还请见谅。”
疏雨一时讷讷,而谢道韫伸手拉住她,摇了摇头,又接着温声说道:
“没关系。疏雨久在建康,家中宽敞,有所不解,不过是一时误会罢了,还请杜兄不要见怪。”
杜英摆了摆手。
接着,谢道韫又看向疏雨:“关中为乱世,露宿荒野者尚且不计其数,能有遮风挡雨之处,便应足矣,其余的,何足挂怀?”
疏雨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不过看谢道韫目光坚定,最终还是低下头,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所以娘子何故来此?”
谢道韫笑了笑,却并未回答,依然看向杜英。
杜英就像没听见刚才那一句话一样,率先走向前堂。
紧接着,他就看到一道倩影,正躲在柱子后面,探头探脑的向外看。
然后,谢道韫就看到,杜英原本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如同阳光,洒在了冰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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