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去到城外,只见朝颜众人皆安然无恙,她松了口气,心想着难道那陶玄驹果真是逃命去了吗?
冬青前辈则带着温叶庭的亲兵一同去追击陶玄驹的踪影,以免让他成了漏网之鱼。
朝颜看到她平安归来,有着掩盖不住的喜悦,迫不及待地问道:“花间,王淼可是已经死了?”
她点点头,其余几人见她如此,便都欢忻鼓舞,不能自已。
她转向玉茗,“姑姑,王妃她还活着。”
此话一出,玉茗的眼中热泪盈眶,分不清是因为大仇得报的喜悦还是震惊于这个消息的意料之外。
“那她现在人在何处?”玉茗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好似很不容易才吐出这几个字。
“在御花台休憩,等天一亮便去接她,我们再一道离开此处。”
“原来王妃还活着,我以为锦云城一如往常乃是因为王淼用了王妃的骨灰作养料,没想到竟还在噬她的血。”说完玉茗顿了下,朝她们吩咐道,“你们都去休息吧,花间你留下。”
听到这话,她不由得紧张了一下,她好像已经听不到花间的声音了,若是玉茗问起什么,自己该如何是好。
玉茗招呼她坐下,替她沏了一杯茶,单手递给她。
她像往常花间教过的那样,双手温婉地接过,细细地抿了一口。
这水还未入喉,只听得玉茗铿锵的声音。
“你究竟是谁?”
她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晃动,假装不可思议地望着玉茗,“姑姑,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玉茗坚定地直视着她的眼神,不由分说地自顾自回道:“花间是我一手带大的,她品性如何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当初你来锦云城时,虽说言行举止还有些花间的影子,但我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后来,我们回乡安置族人,花婆婆告知我说为了救温叶庭花间央求她使出了换血还魂之术,此术一出,轻则失魂落魄,重则永诀仙游。我原先以为,大概是因为这个所以才导致你有些陌生了。没想到,等再回到锦云城,同你多接触一刻,对你的怀疑又深一分。”
说到这里,玉茗刻意停下来观察她的反应。她只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那茶水颤动着,好似她抚不平的心绪。
“花间,我该说吗?”她心乱如麻,试图再次唤醒花间。
可终究只是徒劳,整个房间里她只听得见自己不停狂跳的心声。
玉茗见她沉默不语,站起身来,踱步到她面前蹲下,两手紧紧握住她还拿着茶杯的手,又继续说道:“姑娘,我求求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先把茶杯轻轻放在桌上,顺手扶起脚边的玉茗,叹了口气。
“姑姑,你先起来……”
还未说完,门外传来兵荒马乱的声响打断了她,她示意玉茗噤声。然后立马侧身躲在门后,抽出自己的袖剑,从缝隙中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来者正是她们没有追查到的陶玄驹,身旁簇拥着的除了影衣卫,竟还有些官兵模样的人。
如今王淼已死,看来这陶玄驹另有所图。
眼看陶玄驹正蠢蠢欲动,试图将她们团团包围住。
“不好,朝颜和夕颜还在偏房。”想到这里,她又回头看了看一侧的玉茗,“来不及了。”
她转念一想,必须得找个办法先让她们离开才是。
“这里有后门或者暗道吗?”她朝向玉茗镇定问询,随后观察四处,从屋内一角拿起研制好的毒烟。
玉茗此时也吓得不轻,急忙回道:“有,院子右侧后方有个门。”
“好,一会儿趁乱我会让朝颜她们带你离开,我来拖住陶玄驹。”
玉茗正想反驳她,谁知她人已经冲了出去,只在眼中留下一个决绝的身影。她破门而出,趁那边还未摆好阵,随手扔下几个毒烟,面前一圈的将士纷纷倒地。
瞬时间浓雾四起,玉茗乘机从房内逃出。
她推开朝颜房间的门,只见这二人也已做好战斗准备,想与她一同进退。
“你们先带姑姑走,这里我来善后。”她没有时间多说什么,说着就劈开了那院子的门,推着她们往外。
朝颜拉住她的手,“我留下来同你一起。”
她撇开朝颜的手,“我一个人更好找寻机会逃脱,你要不想我死就赶紧去找救兵。”
见她们已然跑远,她躲在屋后,点燃火星子,趁着那毒烟还未消散,将火种扔进那雾气中。刹那之间,电光火石,爆炸声迸裂而生,不绝于耳。
她也被那剧烈的气浪冲击到倒下了,耳内气流涌动,有些听不太清声音。她趴在摇摇欲坠但还未倒塌的墙后,身体好似被千斤重压住般那样动弹不得。
到处飞散的碎片划开了她的手背,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顿时血肉模糊,疼得她咬紧了牙关。
她艰难地从身侧抽出袖剑,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挣扎着蠕动自己的双腿,手背上的血顺着剑滴了下来。
她拼了命般站起来,额前的秀发不受控制地一缕一缕搭在脸上,还沾染着些许泥土。
可她答应过花间,她不能输。
雾快散了,隐约传来脚步声,她踉踉跄跄地往前走,想去到那密林中躲藏起来。
她紧紧地捂住自己的手背,却止不住那一路流下的血迹。
陶玄驹顺着她的血迹很快就找到了她的藏身之处,此刻的她已经双唇苍白,眼神也开始迷离,额前渗出粗汗,顺着那白皙又柔美的脸滑落。
好在陶玄驹带来的人已经折损了不少,他身旁眼下只有三五个人。可陶玄驹的身上满是血迹,想必是爆炸时他用人身做了肉垫。
“大不了就同他们拼了。”她心底想道,握紧了手中的袖剑,大气不敢出,只静默地等待着他们靠近。
待陶玄驹身边的影衣卫四散开来,她从密林中飞身而出,长剑一击,逼得陶玄驹双手握住她的剑,节节后退。
其他影衣卫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她顺势甩开陶玄驹,回身奋力击杀,干净利落地除掉了那几个手下。
陶玄驹则趁机长刀直入,对着她的后背就是一刀。
她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胁迫,侧身躲闪,耳畔的秀发却被削掉,散落在地。
如今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反正身份已经暴露,她便开始用冬青前辈教的招数对抗陶玄驹。
“她的气息变了。”陶玄驹心想着,看不真切她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只感觉陡然之间,对面这女子浑身散发着一股冷吝的意味。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令人战栗的战斗之态,好似那目光化为了刀尖,正居高临下地俯瞰人间。
陶玄驹竟觉得此刻的他仿佛已经落了下风,他挥舞着长刀,刀刃直指她的喉咙。那刀面在浅薄的月光下竟也散发着幽幽寒气,刺得眼睛生疼。
她略带暗红色的眼睛,在这阴沉的夜色中也冰冷得让人敬畏。她奋力一挥,将陶玄驹的长刀推开,力气狂得陶玄驹有些招架不住,脚往后伸出一步,抵抗着她的剑芒。
两相对峙,突闻身后传来一阵急促又繁杂的脚步声。陶玄驹眼见来者并非自己人,便拼力甩开她的袖剑,朝密林深处逃了。
她还想继续追击,但脚已经沉重得迈不开了,回过头来,只见温叶庭从马上跃起,似乎想要接住她。
她两眼一黑,伸出手想要拉住温叶庭的手,却不自觉晕了过去,手中的袖剑也随之摔落在地。
“采采,采采……”温叶庭胆颤心惊的呼唤在她耳边响起,但她却只觉得这个人的怀抱很温暖,温暖得她想永远就这样不醒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好似在沉睡之中听到了花间的声音,她想张开嘴回答,但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石姑娘,你没事吧?”
她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眼前却是活生生的花间,她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她仿佛也活了过来。
两个人对立而视,像是认识许久,又像是初次见面。
“原来石姑娘你长这样。”花间嬉笑着调侃了一句。
她看到花间倒有些亲切,她还以为花间已经消失了,于是也跟着花间笑了一声。随后又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杀掉王淼后,我跟你说话你一直没回答我,我也听不到你的声音了。我想……可能是时候了。只是没想到,温叶庭那几声呼唤又将我拉了回来。”
“看来你的灵魂还有残念。”她嘟囔了一句,“不过现在你的愿望完成一半了,只要再帮助温叶庭登上皇位我就可以把身体还给你了。”
“不,石姑娘,你不必再为我的愿望拼命了。我想通了,我的愿望便是你能顺利轮回,你做的已经够多了。虽说刚才我不能同你交流,但你做的我都看在眼里,你为了保护我的族人,竟以命相搏。我又有什么资格再要求你呢?”
她觉着心中轻快,总算是可以轮回做人了,对花间露出她那难得清新的笑容。
随即又想起什么,问道:“可是,如果我轮回了,你却……”
花间笑着摇摇头,眼中含着晶莹的泪花,“石姑娘不必担忧,不管什么结果我都认了。哪怕温叶庭会难过,会忘记,但我一直记得他就好了。”
温叶庭会难过吗?
她想到这里,不知怎的也觉得心痛,她原来也是不愿温叶庭难过的吗?
所以,她的轮回可能会造成花间的永远消失,可能会让花间身边的人面临失去,最重要的是,可能会带给温叶庭一生苦楚。
待在这个陌生又不合时宜的世上,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竟也会不舍,竟也会不忍。
她捏紧了自己的手腕,真到了这一刻却有些难以抉择。她对这个世界好像也有了留念,但她想不明白她所留念的是什么。
花间看出她有些顾虑,上前轻轻将她的手掌摊开,拥住她。
“石姑娘,若是我能有幸复活,我会告诉他们你来过。若是我没有醒来,那便是我的命。说不定咱俩一起轮回,来生还能再相遇。还有,谢谢你。”
她放松下来,微微颔首,轻声回了一句:“花间,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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