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大無為第二章>
且说七十年代——该闹的闹、该好的好。
弗朗哥去世后的西班牙,随着发对党的合法化开始了首次的民主选举。
为了见证这个随后被誉为二十世纪后期全球最成功的民主改革的苗头,像是预见了一般,某个“组织”派遣了两人前去其地执行某项“任务”。
「——Adiós mi amigo」
「——Vaya con dios」
这大概是——底特留与久見梶水前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说得最后一句话。
那年他们还年轻——于是便怀着轻佻的心态以西语在西班牙告别。
水前返回日本,底特留的下一站则是匈牙利。
他将去到“组织”的总部,报告在西班牙的事件的始落——带着他右手牵着的女孩一起。
那是一位从捷克被贩卖到西班牙的女孩,年龄不过十五六岁,眼瞳却散漫而无光彩。
她确实经历了些什么、也目睹了些什么,然后被年轻的底特留所救,便带着她一起去了匈牙利。
本想着一切美好的结果——被拯救的她应该被授予压过过去阴暗的光明。
这么想着的底特留,所想却成了“祈望”之流——在大人们的大局之下,这样的一个“目击证人”将会被处决。
听罢的底特留、年轻的底特留——他不过舔了舔因震惊而干燥的舌头,然后再度一把牵起女孩的手开始逃亡。
最终女孩被捷克的善人所领养,而他也被“组织”所开除,从一个特异的存在“沦为”表社会人群中的一员。
这便是一种起因——也可称为一种定型。
所谓不屈的、抵抗的意志,像是生来便暗藏的、不忍压迫的责任感。
敢于与一个强大的体制抗衡的,愚人之中的先导者;亦或是哼着小曲赴向死地的,他人眼中的不可理喻、自我心中的高贵成就感。
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怎样一种人的时候,在人人抱怨年轻人的另类之下,他却赞美年轻的美妙。
——啊啊,唯独这样的冲动,即使以后到了会用漂亮话遮掩的年纪,我也不想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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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同志们。
无论如何,现在这里都存在着一个致命而关键的问题——“我没地方住了”。
是的,加上失业,我可真要成为一个流浪汉了。
「我们这是在去哪……?」
绕过几个街口,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少女终于按不住气了。
我低了低声线,只是轻轻地这么说——
「——跟着过来就知道了」
然后又是一段沉默之下的脚程。
等到观察到还未打开的各式各样的霓虹灯和明明是白天却微妙地依然散发着桃色气息时,才知道已经到了这座城市所谓的“红灯区”了。
「……」
少女的表情——实在不能用皱眉来形容这么简单。
她用着带着厌恶与鄙视的视线看向我,然后颤抖着声调说道——
「——哪怕只有一丝也觉得你起码是个人畜无害的大叔的我实在是大错特错了,先说好,如果你想让我去这里面工作赚钱的话,我现在就大叫……」
「……等等等等,啊原来如此,话说我完全忘记妳还是个小屁孩了,事先说明还是需要的」
在听到“小屁孩”这个单词的瞬间,少女的眉头大幅度上挑了一下。
我装作不怎么在意的样子,用食指刮了刮脸颊。
「那啥,也就是说……大人有大人的原因啦……我以前的女友在这里头干活,现在这个窮境只能去投靠她帮忙照顾一下啦……」
「哦,是这样么,我完全没有想撤回前言的意思呢」
「我知道妳在想象以前的我是个多么轻浮的人,不过妳要知道那个嘛……大人的原因嘛……」
「某些制作组也刻意强调的这个原因还真是万能」
偶尔路过的一个行人看到少女和我伫立在红灯区前谈话的样子,便露出一副想要赶紧回家去报警的神情。
我只得露出苦笑催促着少女总之先往前走。
「放心啦放心,我给妳保证,绝对不会对妳做什么的……啊对了,等等遇到我前女友的时候我会说妳是我的远房亲戚,妳就装着听不懂德语的样子就好」
放着微微嘟着嘴的少女不管,我开始大步走向红灯区的内部。
拐过几个弯后便看到写着“Sehnsucht”的未点亮霓虹灯的招牌。
我看了一眼一言不发迈着缓慢脚步跟着的少女,正了正衣领走上通向三楼的铁制楼梯。
敲了敲铁门,内部便传来嫌烦的大老爷们的声音。
「我都说了现在还没营业!!」
看着语气似乎把我跟某个迫不及待等到晚上的来访客搞混了。
「麻烦找下“Magda”,就说“底特留”来找她!」
我扯着嗓门喊了一句,过了一时半会,铁门便被打开。
「——底特留?你怎么时至今日又来了?」
相貌粗犷的男人探出脑袋瞥着眉头看着我。
「不管你的事啦,施耐特」
「……哦,这么跟我说话」
他一副想要把门给碰上的势头,我只好伸出脚去抵住门缝。
「你这是来找茬?」
「行了行了,计较什么,我说了我来找“Magda”,你让她出来不就行了」
「哟呵,你这可是公然的業務妨害啊」
「那我该怎么办,给你点酒钱?拜托,你可不是不知道我是个什么境况啊」
男人笑了笑,把门半敞,歪了歪脑袋便看到伫在我身后的少女。
「……嗯?你莫非还来这是为了干这档子事?我说这东洋姑娘不会还未成年吧?」
「不是不是,她是我远房亲戚啦」
觉得略干苦恼的我便只能连忙辩口。
本不想去理他,不过交际便就是这么个麻烦事,你要不解释点什么,人家可就误会到底了。
「这可是第一次听说啊,你先祖还在亚洲留下过种?」
「……我说你要扯这个事扯到什么时候啊,快叫“Magda”出来成不」
于是男人咋了下舌,便把门全开了,招了招手等我们进去后,再探出脑袋看了看外边,然后才关上铁门。
我把外衣脱下放到了一边的衣架上,然后比了个手势让少女坐在位子上。
「嘿,其实这种清纯的东洋妞还是挺标致的,我就说国际上西洋人对东洋的审美标准我看来都很扯蛋」
好似自己代表了整个西洋一般对着少女审视一番的施耐特。
我瞥了他一眼,然后瞧见少女露出了不舒服的神情,便拍了拍他的背部说道“给我少来点”。
「好吧你们等会,“Magda”还在楼上睡觉呢,这家伙也是出了奇的懒」
说完他便迈着大步子走上楼梯,紧接着便是敲门声开门声和泼妇骂街的声音。
我流着冷汗深吸了口气,背后錦織的视线似乎变得越发尖锐——总之不去在意便好。
「——Scheiße!一个一个都踏马把老娘当什么了,晚上这么死命地赚钱白天睡睡觉都不让,就是想要老娘罢工是吧!」
愤愤大叫着走下楼梯的金发女性——通称红灯区的“Magda”,她瞅着我就显露出一股麻烦至极的“气势”。
要说到用“气势”来形容,因为她皱眉不悦的神态、脱力无奈的动作,就像是一鼓作气表现出来一般就连见了第一面的錦織也能猜到底特留在女性心目中的地位——整一个“扫把星”。
「“Magda”,是这样的……」
「——我们这不收未成年,你这畜生!!」
就像是马上要揣起鸡毛掸子打人一般,女性狰狞着走到我跟前。
錦織站起身子跨入她与我之间,以轻微的幅度鞠了鞠躬。
「呃、嗯,她是我远房亲戚,是远房亲戚……」
「……远房亲戚?」
“Magda”瞥了眼这黑发褐眼的东洋少女,又瞥了眼我。
「没事找事还敢骗老娘,你活腻了吧?」
「为什么和人类交际是这么一件麻烦的事情啊……」
这你可叫我怎么办呢?
我刚才还在想交际云云,不解释就得受误会,而不解释的误会是一辈子的事情。
可是要是有些人给她解释却也不听、不通、不懂的话,那麻烦的麻烦也莫过于此了——虽然“远房亲戚”确实是个借口。
「姐姐,我、我爸爸要我来找他……因为我爸爸、我爸爸他……」
一副突如其来的哭腔令现场的气氛一变。
被我交代了“别说话”的錦織主动开了口,然后一把冲向“Magda”的怀中抱住她,还哇哇地流着眼泪。
「哎哟,这可是……怎么了,怎么了呀小姑娘,妳别哭,有什么委屈地尽管跟我说啊」
这么安慰着錦織的“Magda”流露着怜悯的神色,然后又一变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怪我咯?”
「是这样的,“Magda”,我觉得这女孩陷入了一些麻烦事,随之把我也牵连了进去,我需要一个地方隐藏她」
「……怎么,你又重操旧业了?」
“Magda”的言词令錦織用手肘顶了顶我的侧腹。
「——她知道?」
「啊、嗯,还不是我丢失了那“稳定的工作”才把我嫌弃了」
「哦?看看现在的落魄像,你倒是有资格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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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隶属于“轴”这个组织——妳可以把它想象成一个由“魔術使”组成的国际公司,不过我已经离去有七八年了」
暂时借用了这地方三楼的屋顶小间,錦織和我面对面坐着。
想着我该解释一些基本的事情给她,于是才会这样静下心来谈话。
「所以我曾经——」
「——这地方居然比你那“鬼屋”还好诶」
「喂!?妳有在听吗!?」
方才的爆炸骚动为什么就没有唤醒这女孩哪怕一点点的警戒意识呢。
想到今后怎么跟这漠不关心的女孩相处,这可真令人头疼。
「好吧,我们直奔重点,给我讲讲你父亲」
我尽量作出严厉的表情望向她。
而她只不过望了我一眼,又撇开视线。
「当我回去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了,我的家被烧了,而他被杀了,仅此而已」
「……」
我不禁凝视起她的双眼。
到底是怎样的教育、亦或怎样的经历会让一个十五岁的女孩显得对人情世故如此平淡?
「好吧——原因,哪怕小小的细节,妳有什么察觉到的地方么?」
「父亲从未让我牵扯到里头去——关于你所说的“魔術”之流」
呵,也就是说我得时时提防着完全未知的势力?
不管怎么说这也太牵强了——水前啊水前,你到底摊上了什么事?
“Fair nok”(“得了”)——我用着母语在心中暗自地叹息。
总之我该分析下现有的事态。
这女孩与我相遇不过一天,屋子里头藏着的魔法阵就启动了。
我推测那是一种限定条件的范围歼灭用无属性魔法——说简单点,会识别对象的地雷。
并且这“地雷”已经早早地藏在我的家中,那便能综合情况推算出这样一种假设。
不知什么人杀死了水前以后却发现放跑了他的女儿,排查水前的人际关系以后得知錦織最有可能来投靠的人便是我。
但是亚托拉这地方鱼目混杂不好明着动手,于是率先乘我不在便设下陷阱。
他、或他们肯定会得知这陷阱没有留下结果,第二次袭击肯定会有,既然我已经引起警戒,这第二次袭击的手段该会更为精密。
那么目的呢?
“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无论实际如何,这一定是第一想到的结论。
也许水前正是因为一些情报而被灭口,并且他深知这一点,所以才会留下遗书。
而加害者并不能确认錦織是黑是白,干脆除之后快——嗯,很能令人认同。
「但是依水前的为人,他应该会留下些线索才对呀……」
我望了眼对面的女孩——她不在乎我的自言自语,一个人像是出了神一样静坐不动,好似一具日本人偶一般。
于是我扼住想要叹息的心态,视线掠过挂在衣架上的大衣又扫了回来……等等。
「……对了,对了!!」
我站起身来拿起我的大衣,
从口袋中掏出水前所书的那封遗书。
「如果没错的话,这上面一定……」
用左手摸索着字里行间,仿佛是在一张纸上寻找某种“开关”一样。
这举动在旁人眼里会显得稍许怪异,不过要是一个魔術使的话……
「——有了!!」
应声而浮现的,是被我注入一定量的“以萨”——一种魔術使们口中的“魔力单位”——随后突如其来于空白处的文字。
『去寻找“伊夫兰德·封·埃希米斯特”这个人物,他在亚托拉的里界担任调停者,他会给你一些帮助的』
这文字犹如救命稻草,令眼前的“未知”拨开了一点缝隙。
「事不宜迟,赶紧跟我走起,錦織」
「什么时候叫起我名字来了?」
「……走、走起,久見梶」
因为少女的视线实在令人冷得产生室温零点以下的错觉,所以我便只得改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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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好久都没来到过“木人巷”了。
这地方在亚托拉也是汇聚都市传说于一体的神秘场所——因为一般人根本不晓得魔術使们都在这里交换彼此的情报。
作为“里界”这个字眼来说,大概其代表地便是这里了吧。
魔術使们距一般人的基准而言大多缺乏感情、感性一类的东西。
如果说得伪科学一点,他们的大脑因为多开启了一些一般人未开启的地方,作为副作用则闭锁了相对不重要的中枢。
所以这的人们眼神冰冷,或搭话一点也不理睬,或保持半天不动的姿态思考着什么,大概究其这些因素才导致这小巷被称之为“木人巷”吧。
「——维谬柯?」
一身英伦风、长着娃娃脸的青年认出了我这不速之客。
他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靠拢了过来,打量着我和我身旁的少女。
「想念“这边”的气息了?我想也不会……跟“这朋友”有关吧」
带着伦敦腔的话语,他轻轻仰了仰头指向錦織的方向。
「不好意思,雷,我想找一个叫“伊夫兰德·封·埃希米斯特”的家伙」
「……哦?」
他坏坏地扬起嘴角。
「惹上调停者大人了?你是偷了什么法宝,还是做掉了什么大人物?」
「……只是想见见他而已」
一副调侃的语气,估摸着这“调停者大人”在里界并不好评。
难角儿加上难角儿,我可是命苦要跟这些姑奶奶和老爷打交道么。
「那我可管不了这么多,你瞧见那了么——那钟塔,他待在三条街之外的地方……哦,不过有守卫,没什么文件的话想进去不容易」
我望向他所指的方向,虽在远处,也一眼就能察觉出散发着跟“木人巷”不同气氛的钟塔。
予以形容的话,这里是流浪汉的聚集地,而那边则是上流人士们的会议堂。
「……看来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没想到我一个卖艺的,居然有一天会“有幸”跟贵人们碰上一面」
带着自嘲、带着无动于衷的少女,我做作地整了整衣裳——开始迈向那钟塔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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