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枢的决断为这场仓促发动的迎战注入了一轮新的活力,一方面是战术层面的拾遗补缺,算是极大增强了此战计划的成功率,另一方面,则是说随着这位大龙头挺身而出,宣布自己要以身诱敌,便再没有人怀疑这场战役的必然性了。
除此之外,李枢的这个行为还将带来一个巨大的隐性好处,那就是统一了指挥权——无论如何,人家都是东线的大龙头,是东征的负责人,即便是丢了郓城,也不耽误他之前连续三次拯救了东线部队。
功是功,过是过,他在东线部队那里还是很有威望的。
而且莫忘了,随着张行明显展现出了更强势、更有力、更能服众的一面,绝不可能每个头领都愿意这么干脆利索的就此服从于这位西线大龙头。这不是说这些人人人都对张行有私怨,或者更喜欢李枢什么的,而是说,这些头领从本质上都属于豪强出身,今天张行明显要上去了,他们心里忧惧,害怕被兼并,明天李枢要上去了,他们同样会心里忧惧,害怕被兼并。
这就是做事情的难处了。
但是,随着李枢主动表态去做诱敌,这一仗的指挥权再无分歧可能。
完全可以说,从这一日傍晚开始,从这个帐篷里开始,中上层的杂音被彻底消除,最起码从表面上被抹的干干净净,大家可以跳过了很多东西,从而直接面对战争本身。
果然,会议之后,不顾天黑,程知理就携带着魏玄定、李枢、张行三人的联名书信孤身先行,李枢也去寻自己的本部和心腹头领,试图拼凑出一支看起来有模有样的“诈败”部队,张行也派出了信使往芒砀山而行,要求王振得到军令以后立即从砀县东北面的黜龙帮控制区北上。
其余所有头领、舵主被要求分散进驻到部队中,前者安抚军心,后者针对性对接后勤。与此同时,阎庆等人还接到任务,要仿效着西线那些护法、白衣骑士、披风骑士,从东线撤退下来的部队中征调精锐骨干,统一屯驻管理。
当夜,雨水渐渐稀疏,众人各怀心思,从那些大头领到下面的士卒,不知道有多少人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而这其中,配合着真气擦了身子的张行却难得在白有思身侧睡得舒坦——这当然不算是将士阵前半死生,美人帐中犹歌舞,因为谁都知道,那位白大小姐才是真正的暴力代表,在战争即将逼近的情况下,很多人巴不得看到这一幕好让自己安心。
翌日一早,雨水停了半宿,在雄伯南将自己所领那一部主动贡献出来以后,李枢很快就凑齐了四千部队,并以离狐过于拥挤为名带着他们往甄城而去,雄伯南本人也随之而去——后者是诈败的一部分,没有他去应对张长恭以遮护李枢,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破绽。
同时,这位黜龙帮第一高手与张长恭的持续缠斗也是阻挠官军侦察的重要手段之一。
坦诚说,张行还是有些心疼的,因为诈败几乎必然要沦为真败,这支部队必定要遭受无谓伤亡,唯独他心里也明白,所谓慈不掌兵正在于此,战争中总有人要承担一些特定的任务。
实际上,这一日起身后,从早上开始,张行就一直在忙碌,也委实没有多少时间去多感慨什么,整编部队和支应后勤都很重要。
而很快,他和白有思又接受了徐世英和单通海的邀请,带了七八个头领往既定战场方向而去,乃是要做临阵前的侦察。
说不上是阴天还是多云的天气下,众人在一条小河沟旁勒马,因为连日下雨,小河沟早已经涨满,而且水流浑浊急促。
看了眼小河沟里的水势,张行心中计算了一下,率先出言:“一路上有七条这样的河沟?”
“没错。”徐大郎心思缜密,第一个应声。“除此之外,好多地方都有淤积。”
“现在就要让离狐派民夫过来,沿途疏通沟渠,然后在这些小沟渠上设置临时的木排,充当通道,使预设阵地跟离狐通畅。”张行即刻下令。“最好能在预定阵地后方再立个后勤补给的军寨。”
“未必来得及。”徐世英有一说一。
“我知道,能做一点是一点,疏通沟渠和架木排为先。”张行想都不想,即刻回复。“有余力再做军寨。”
众人立即点头,徐世英更是喊来随行的郭敬恪,让后者回去寻魏玄定,现在就从离狐开始,派遣民夫疏通进军道路。
郭敬恪既走,张行立即抬头看向了东北面一座很显眼的小山。
“右龙头,那就是历山了。”算是本地头领之一的梁嘉定越众而出,以手指之,说了一句废话……毕竟,一群人,有成丹有凝丹,至不济也是奇经高手,还都有马,停在这里可不是因为一条涨水的小河沟。
转回眼前,说实话,山不高,也不大。
整个行政上的东境地区,地理环境明显以巨野泽为界限,东边几个济水下游的郡乃是殿下丘陵地区,既有泰山这种大山,也有其他数不清的小山;而巨野泽西面几个济水上游的郡更像是隶属于中原地区的平原……至于这座历山也像是东边丘陵地带越过巨野泽的延伸,只不过因为周围都是平原,这才凸显了出来。
此时,头顶云气稍微散开,视野清明,再加上之前连日降雨,山头翠绿一片,远远望去,仿佛洗过的一个绿色大粽子一般耸立在同样绿色为主的平原大地上。
“山不是太高,也不是很大的样子。”张行蹙眉以对。
“确实。”徐世英同样严肃。“但这是周围唯一一座像样的山……而且,历山西边有个伸出来的角,稍微可以在视野遮蔽上多起些效用。”
“不如指望挖壕沟、堆土垒做遮蔽。”张行认真来言。“这样也方便维持战线和阵型。”
没办法,指望着他用兵如神啥的基本上不大可能,这种情况下,结硬寨、打呆仗,迷信工事和后勤就成了某种必然。
“山上能藏人吗?”白有思忽然在马上开口。
周围人齐齐一怔,一时无人应答,很显然,绝不是这个问题不能回答,而是所有头领都没有跟这位好大名头的白氏贵女做交流的心理准备。
他们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
“喊我白三娘就好。”白有思似乎察觉到了问题所在,只在马上微微一笑。
徐世英立即应声,拱手以对:“回禀白三娘,山上不大好藏人……”
“怎么说?”
“山势比较陡,树木也多,藤蔓密布,土石嶙峋,再加上连日下雨……我估计接下来几日还要接着下……山土松软,道路湿滑。”徐世英诚恳以对。“上去不容易,下来更难。”
白有思点点头。
倒是张行,本能觉得那哪里不对:“这山不大,又在人口稠密之地,为什么山上植被这么茂密?照理说,应该有些建筑和说法才对。”
“不瞒张龙头。”单通海终于也眯着眼睛开了口。“如我记得不差,此山上的确应该是有个祭祀真龙的寺观,但早已经荒废……而且,周围百姓之所以不上山,也跟这个寺观有些关系……据说是寺观里有些鬼祟。”
“我听人说是真龙下了旨意,不许人上山惊扰。”梁嘉定没有忍住再度开口。
“我听到的是,山上寺观出过命案,几个祭祀真龙的道士为了钱财相互搏杀,弄的整个寺观没逃出来几个人,从此成为凶地。”夏侯宁远也添了一句说法。“还有人说,这些道士本就是杀人越货的,属于内讧。”
张行立即去看白有思。
白有思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小山来言:“确系有些真气充裕的感觉,估计的确有真龙曾驾临过,但说句不好听的,从此处往东,雷泽、巨鹿泽,再到泰山,还有落龙滩,东境根本不缺此类地方。”
众人若有所思,而无论怎么想的,却全都只是点头而已。
唯独张行,依旧好奇:“是哪位真龙的祭祀?”
“分山君。”徐世英脱口而对。
张行怔了一怔,周围人却多坦荡,很显然,虽然三一正教用三辉四御的信仰强行遮蔽了大多数的真龙和神仙的祭祀,可分山君作为本朝在东境本地敕封的镇地真龙,最起码不应该会太荒芜。
唯独白有思,瞥到张行面目,心中了然,却是自马上一跃而起,腾空向上,直直往山顶而去。
这一幕,看的徐世英、单通海以下许多头领眼皮直跳。
过了片刻,白有思转回此地,轻松落在马上,复又向张行做了陈述:“正如之前所言,山上植被茂密,属于难以接近的野山,不过依然能看到旧道和破观……全都是杂草,主堂也塌了,一个人没有。”
张行连连颔首,继而收心,再去看战场,依旧蹙眉。
徐世英见状,正色来讲:“三哥,我大概知道你忧心什么,但是要我说,也只能如此了,因为时间过于仓促,很可能三五日就要交战。而反过来说,就是因为时间仓促,敌军才有可能直接撞上来,我们才敢打这一仗的。这时候,有个方略,比没有强。”
张行再度颔首。
且说,张大龙头如何不晓得对方意思?
此战最大的特点,不是什么以逸待劳,也不是什么诱敌深入,那些只是微观上的,从整个战役的角度而言,根本就是迎头撞上,打官军一个措手不及。
时间紧、任务重,什么都只能将就,什么都可能做不好,到处都是破绽,这是事实。
可与此同时,就是要指望着这个时间紧,使得官军没有反应的时间,没有大规模作战的准备,没有救援的决心和能力。
这一波,这一波叫用什么都做不好,来打赢什么都不做。
实际上,这个思路本就是张行自己的主意。
“咱们走一遭吧!”张行叹了口气,终于不再计较这些。“看看阵地和那片沼泽地。”
这没什么好说的,众人来到山下,继续探查。先看了山脚下的平地,没什么可说的,然后只往西一转,果然只在距离历山五六里的地方,发现了一大片地形低洼的积水地——这一点太明显了,哪怕是已经齐腰深的庄稼地完全遮蔽了被淹没的池塘和睡眠也依然能察觉,因为好多农户在这里尝试排涝。
这一幕,使得所有人暂时沉默了片刻。
“赶走他们。”
张行忽然回头吩咐。“你们谁回去召一支军队过来,把地方控制住,不许他们排涝,如果有可能,让魏首席把周围几个村子全都迁走,妇孺塞城里躲一躲,壮丁强征了做后勤,坚决不能让他们往东北面跑,以免撞上张须果的部队,弄巧成拙。”
“我来吧!”
单通海深呼吸了一口气,难得主动承接了这个任务。“夏侯,你回去引兵来,立即来做。”
周围所有人,从白有思到徐世英再到其他几个本地头领,全都沉默以对……他们当然知道,张行这么做是对的,毫无疑问是对的,打不赢这一仗,不要韩引弓那种人如何放纵部属了,只是大军扫荡,局势动荡,如何还能指望继续在这里安生种地?
具体到这些周边村落,把他们强行迁移到后方,既是为了战役胜利本身,也是为了这些村民好。真打起来,甭管是几万对几万,也甭管胜负结果如何,光是零散溃兵对这些村庄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甚至抛开这些不说,农民本身这种排涝的行为也未必有用,因为天气还是比较阴沉的,接下来几日下雨的概率依然很大,而且是连绵阴雨,这种情况下,今日排了,过几日还要淹。
与其如此,不如让黜龙军来利用下这个地形。
可知道归知道,作为本地的豪强,谁还不兼职个庄园主或者地主呢?上上下下农人心态都是很明显的。那么对他们而言,阻止农人在农业生产上的自救行为,无疑是一种反常识的东西,甚至有一定道德上的本能愧疚感。
“还是不行。”
心不在焉的从沼泽与积水的农田中的田埂里穿过这片区域后,张行来到历山向西伸出的那个山脚跟前,再度发现了一个问题。“东西两面,最窄的地方也有三四里,要是按照徐大郎你之前的计划,交战后派出一支精锐,借着对地形熟悉从淹水的地方绕过来,截断官军后路,需要多少人?”
“我原本预定至少要一万。”徐世英面色有些发白,但还是恳切来答。“而且都得是精锐。”
“可现在看,一万人绕过来,说不得他们早就调整好军势,直接退了。”单通海皱眉不止。
众人陷入沉默之中,却又无人言弃,事到如今,至不济也就是一万人努力过来的局势,只是需要一个更好,或者说尽量好一点的法子罢了。
而就在头顶重新阴沉起来的时候,随着徐世英再度偷看了白大小姐一眼,却是咬牙开了口:
“我有个主意,一旦开战,何妨先遣一高手率帮中修为者与部分精锐,不要多,数百人即刻先行过来,强行插在此地,就在道中设阵,须知一旦如此,官军便前后转运不畅了。然后咱们再将部众,以千人、三千人、六千人的规模依次从侧翼发遣过来……如此,便可以将官军噎杀于历山之下了。”
众人恍然,一起去看白有思。
便是张行也来看自己这位女侠。
而白大小姐只是莞尔一笑:“既然来了,当然要倾力相助诸位,否则岂不是让三郎在你们帮中难做?”
众人一怔,旋即失笑,张行也跟着来笑,历山下勉强有了一点快活的气氛。
到此为止,战场的勘测,算是有了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结果,诚如徐世英之前所暗示的那般,这种情况下,能有个勉强的通顺,已经很了不起,也不好多做计较,便抢在下雨前折返回去。
回到离狐,头领关许已经开始带领一部分民夫清理道路了,而张行将地理讯息发给李枢后,也继续投入到部队的整编中去。
并且,很快就在下午时分,完成了基本的军事任务分派。
首先是最重要的一万绕后部队。
乃是白有思先率领绝大部分修为之士以及做护卫和支撑的数百精锐率先过去,当道居后列阵,像个钉子一样楔入敌军尾部,或者腹心;然后是贾越率领一千所领本部为后续;接着是单通海亲自率领自家还剩的三千人当其后;最后六千人来自于各部扯皮出来的拼盘,既有翟谦部两千人,也有丁盛映的两千人,还有郭敬恪带领的两千人。
至于当面的军阵,自然是张行为主,徐世英、王叔勇为左右辅住,联合所有的军事力量,统一调度了。
只能说,这又是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结果。
傍晚时分,张行留在了军中跟部队一起吃了大锅饭,此时雨水终于重新开启,张大龙头听着雨滴打着周围帐篷噼里啪啦,表面上毫无动静,甚至与周围将士谈笑风生,内心却忍不住泛起了一丝不安。
原因再简单不过,这是一个简单的数学题。
这个环节是凑凑活活,看起来大约通顺,那个环节也是凑凑活活,看起来大约通顺,但是,基本上的概率学和数学会告诉你,连续多个凑合的通顺环节连在一起,十之八九会不通顺。
肯定要出意外和问题。
当然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问题出现了努力解决就是,只是身为一军主帅,等着问题爆发的过程,不是那么好受罢了。尤其是他面对士卒和中下层军官、吏员的时候,偏偏还要摆出一副老子智计在握,万事都有准备的姿态。
“龙头。”
就在张行吃了两个饼子一碗汤之后,准备去续一碗的时候,张金树忽然出现在窝棚外面,冒着雨水招手。“有点事情。”
张行立即放下碗筷,跟着对方走了出去。
二人也不避雨,只是往一处人少的墙角位置走了过去,来到这边,张金树立即开口:“龙头,乘氏那里,有家人忽然跑了……”
“什么意思?”张行一时没转过弯来。
“之前开小差没来的一个队将,被抓出来处斩了,前日他家人收了尸,昨日忽然遣散仆从,今日剩余家人也直接消失不见了,据说他兄弟曾当着家仆的面起誓,说要让黜龙帮以命抵命,所以仆从带了心眼,今日发现他家里人不见后,便来县衙做告,从留守的军官那里转到了我这里。”张金树细致说了一下。“我担心他们是去南面寻韩引弓了。”
“遣人去追了吗?”张行心中居然毫无波澜,只是从容来问。
“去了,我最得力下属已经去了。”张金树立即做答。
“这就足够了。”张行倒也光棍。“事情是这样的,老张,我根本不指望能瞒得过韩引弓,只要能瞒得过前几日,让他来不及处置就行……这样的漏洞,你尽量处置,但过了明天,也就不要管他了。”
“是。”张金树应声干脆。
就这样,离开张金树,天色渐黑,张行依旧与白有思宿在城外军营中,而这一次,他干脆是被白有思半夜推醒的。
“怎么了?”张行迷迷糊糊睁开眼,一时茫然。
“外面有几个人来,似乎是想见你,但不敢打扰咱们。”白有思再度推搡了一下。“都是你的人,你去处理一下。”
张行诧异起身,披着衣服走出来,果然看到魏玄定、贾越、阎庆、张金树四人带着几个甲士,全都立在自家帐篷对面的一个点着火把的小窝棚下,略显不安,便立即释放真气,从容穿过雨水,来到对方跟前。
见到张大龙头过来,四人稍有释然。
“又怎么了?”张行勉强做出了一副坦荡姿态。
“沈庆跑了。”魏道士开门见山,而夜间,借着火把映照,其他三人也都面色有些难看。
“沈庆是谁?”张行努力想了一下,可能是这几日太忙太累,居然没想起来。
“那个护法,家在南面成武,担心家里人,担心韩引弓会过来的护法。”魏道士跺了跺脚。“参与了昨日傍晚军议的那个。”
“现在回头対消息,很可能下午就跑了。”阎庆面色也很难看,这个人是走他的渠道上来的。“也不知道是去找张须果还是韩引弓,又或者只是想带家里人跑出去。”
张行怔了征,恍然大悟,继而微微色变。
但片刻后,他还是恢复了之前的笑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家沈护法要跑,咱们派个修为超过去的,带着十个八个甲士去追一追便是,追不到就算了,不然还能如何?我估计是只想带家里人跑,真要去找官军还是韩引弓,因为成武在南面,真要落到官军手里肯定是韩引弓的部队过去,他最担心的也只是韩引弓的部队残暴,所以不大可能去找张须果,而不去找张须果,便不是太致命。”
魏道士以下,几人颇为无言,却偏偏无法反驳。
“你们几人也是,调拨好人手,就早点去休息,认真负责就行,不要为这事上火,这几日,务必养精蓄锐。”而张行既然做了吩咐,却不再理会此事,只是稍作叮嘱,便居然直接鼓荡起寒冰真气,堂皇冒雨折回帐篷了。
回到帐篷里,当然不需要给白有思重复,因为她肯定听得清楚,但是,这不耽误在帐篷外那般从容镇定的张大龙头坐在简易木榻上,怔怔抬头听了好一阵子雨水,方才重新卧倒——打仗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而刚一卧下,白有思便从身后抱住了他,这让张行微微安心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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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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