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4月1日,愚人节,农历二月二十九,宜祭祀、典礼,也是刘小军拜师宴的日子。
请帖两天前就已经送了出去,邀请了朱伟、侯伟民、王尊、等圈内玩家,还邀请了叶知秋、龚平、陈忠、朱大山、王百棉这些朋友来观礼。
刘小军也一大早就换上了笔挺的西装,站在店门口张望。
按照礼数,他作为晚辈要亲自迎接来的每一位客人,刘诗琪作为他的姐姐,也要一起迎接。
江远则在店里坐着,陪客人喝茶聊天。
柳老爷子今天也打扮得很隆重,一身青色唐装,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此时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和江远闲聊。
他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刘小军,感慨道:
“小军是棵好苗子,学东西块,也肯吃苦,做事又认真。”
“我膝下就两个女儿,早已各自成家,掰着手指头算一算,后辈里竟然没有一个对古玩感兴趣的。”
柳老爷子苦涩一笑,“就连祖传的玉雕手艺,只怕是也要失传。”
江远笑着给他添茶,“小军是个知恩图报的,您老放心,以后您的后辈要是想学,小军一定会尽心教导。”
柳老爷子点点头,神色多少有些失落,“我终归是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头子,也不期盼那么多了。”
江远轻轻一笑,自顾自地喝起茶来。
过了一会儿,宾客都来齐了,江远才起身,对着众人行了个抱拳礼,笑着道:
“感谢各位前来捧场,今天是我好兄弟刘小军拜柳老为师的日子,大家能够赏光前来,算是给足了我江远面子。”
“还记得不久前,在古韵茶楼,我带着小军,第一次和柳老遇见了。”
“说来有趣,当时我说小军会成为滨海的玉器第一人,还引得柳老生气。”
“我现在当着大家和柳老的面,还是要说这么一句话,小军以后必定是滨海的玉器第一人,我这话不是冒犯柳老,而是相信柳老能够将小军培养成玉器大家。”
柳老捋了捋胡须笑道:“江远你用不着拍我马屁,我同意收小军为徒,那都是因为他自己够努力。”
刘小军有些不好意思地扣了扣后脑勺,“都是师父您教的好。”
“你也跟江远学坏了,”柳老轻轻一笑,“继续吧,别耽误了时辰。”
江远点点头,给刘诗琪使了个眼色。
刘诗琪笑着端起茶杯递给刘小军,刘小军接过之后,就恭恭敬敬地跪在了柳老面前,双手捧着茶杯递给柳老,“师父,请喝茶。”
柳老爷子笑着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好徒儿,快起来吧。”
刘小军刚起身,就忽然被一只大手推了个踉跄。
“许强,你捣什么乱!”
柳老一拍桌子,指着那人呵斥道:“你来干什么?”
许强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长得高高瘦瘦的,平头方脸,一看就是那种不爱说话的性格。
事实也是如此,在玉雕作坊几十位雕刻师中,他性格最闷,也最不合群。
可没想到,今日他却敢在拜师宴捣乱。
许强恭恭敬敬地给柳老行礼,平静道:“柳老,我不服,刘小军凭什么可以拜您为师?”
“我十八岁进入玉雕作坊,跟着您学习玉雕,到今天已经整整十年。”
“论资历,论努力,论天赋,我哪点儿比刘小军差?”
柳老沉默了。
他知道,玉雕作坊所有人都想拜自己为师,可都被自己拒绝了。
现在收刘小军为徒,引起他们的不满也正常。
刘小军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他平日对许强印象不错,却没想到他会来破坏自己的拜师宴。
见刘小军求助似的望向自己,江远咳嗽一声,沉声道:
“许强是吧,你既然跟着柳老已经十年,就应该知道柳老的为人。”
“柳老肯收小军为徒,那自然是因为小军比你更合适。”
“既然你不服,那就比试比试好了。”
朱伟也附和一声:“是啊,不服就比比。”
许强冷哼一声,“比就比,刘小军要是输了,那柳老可否收我为徒?”
柳一刀眉头紧锁,“许强,你真以为,我不收你们为徒是因为你们的本事吗?”
许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难道不是吗?”
柳老失望地闭上了眼睛,“你们愿意比就比吧,我懒得解释。”
比什么?自然是比玉雕。
半个小时后,叶知秋去公司取了两块修整得方方正正的玉料回到店里,对刘小军和许强道:
“这是我从叶氏拿来的两块玉料,你们需要在规定的时间内,按照我给你们的设计图雕刻出成品,最后由柳老决定胜负。”
许强看了眼叶知秋给的设计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规定多少时间?”
柳老爷看了眼设计稿,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套珠宝做出来肯定很漂亮,不过难度很高,就算是做个大概,也要至少两小时。”
“那就两小时吧。”
刘小军看着图纸上设计复杂精美的耳环和手链,瞬间有些没信心了。
他才刚接触玉雕,怎么可能是许强的对手?何况还是雕刻难度这么高的东西。
另一边,许强已经开始用钻头从玉料上取下合适大小的部分,用铅笔在玉块上画线构图。
刘小军一手拿着玉料,一手拿着钻头,不知该从何下手。
众人都是古玩圈子的,对玉雕多少有些了解,一看许强的动作手法,就知道他基本功扎实,是有真本领的人。
相比之下,刘小军就要笨拙得多,几乎是完全在学着许强做。
一个小时过去,许强已经把耳环和手链的雏形雕刻出来,而刘小军这边,才刚把耳环的雏形雕刻出来。
两个小时过去,许强不仅雕刻完成,就连打磨都已经完成了大半,而刘小军还在继续雕刻雏形。
毫无疑问,比试的结果是刘小军输了。
许强面无表情地看向柳老,“我赢了。”
“那又如何?”柳老失望地摇摇头,“我不会改变决定,小军以后就是我唯一的徒弟。”
许强终于爆发了,他红着眼睛怒吼:“为什么!”
“为什么?”柳老叹了口气,“许强,你们只想着拜我为师,学我的玉雕绝技,可你们知道我要什么吗?”
“你跟了我十年,这十年间,我教你的技术还少了吗?我可有藏私过?”
“所谓的绝技,也不过是你们自以为的。”
“拜不拜师,对你重要吗?”
许强愣了愣,“我不信,你一定还有很多绝技没教我。”
“熟能生巧罢了,根本没有所谓的绝技,”柳老缓缓道:
“还是那句话,你根本不知道我要什么。”
“我柳一刀是滨海玉器第一人,和玉雕相比,我真正在乎的,是自己在玉器上的造诣。”
“收小军为徒,主要还是为了传授自己的玉器知识。”
“你问问自己,有这方面的天赋吗?”
“还有,小军才跟了我一个月不到,可对我的关心、照顾,却是你们从来没做过的。”
“我上了年纪,腿脚不利索,到哪里都是小军搀扶着。”
“你们呢?可有对我嘘寒问暖过一句?”
许强长大了嘴,却是无力辩解。
江远这时候开口了,“许强,你要清楚,不是柳老不教你,是你不知道满足。”
“你的玉雕手艺已经很厉害了,足够你谋生,你别忘记,这一切都是柳老给你的。”
许强低着头沉默良久,然后颓丧着转身,慢慢走了出去。
柳老又叹了口气,“其实我和他们的关系,和师徒又有什么两样呢?”
“好了,今日的拜师宴就到此结束吧,小军你招待客人们,我年纪大了,先回去休息了。”
众人看出了柳老的伤心,也不好多说什么,纷纷告辞离去。
莫师傅也觉得无趣,背着手遛弯去了。
陈忠急着回去制作第一批瓷器样品,也和江远告辞。
片刻之后,店里就只剩下了几个年轻人。
江远、叶知秋、刘小军、刘诗琪,以及王斐。
江远重新拿起设计稿看了看,夸赞道:“这款式很新颖漂亮,我相信一定会大卖的。”
叶知秋却神秘一笑,“你不是和我说了‘饥饿营销’吗?所以我打算限量销售,先把品牌名气打出来。”
江远点点头,“不过我觉得可以试试不用的材质,把玉石换做宝石、或者钻石,效果可能会更好。”
刘小军也认同道:“玉石的光泽度比不过钻石,尤其是耳环这样的小东西,用钻石和红宝石一类的材料的确会更好。”
王斐一直在打量叶知秋,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同龄人面前失去自信,甚至有自愧不如的感觉。
可事实上,王斐的样貌并不输叶知秋,只不过她性格跳脱,和叶知秋完全是两种气质。
刘诗琪看看叶知秋,又看看王斐,神色越发失落。
一个叶知秋已经让她心绪不定,现在又多了个王斐。
“江远,时候还早,你带我去好玩的地方转转?”
听到王斐的话,江远想了想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你要是无聊就先回家吧。”
王斐瞬间不乐意了,“我就是嫌在家无聊,才跟着我爸来你店里玩儿的,你现在叫我回去是什么意思啊?”
“赶我走是吧?你占我便宜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这话一出口,几双眼睛同时看向了江远。
刘小军满脸佩服,自家大哥厉害啊,不仅和叶知秋关系好,居然还敢占王斐的便宜。
叶知秋却满脸疑惑,下意识觉得江远不会那样的人。
就听王斐继续抱怨,“我爸还说让我当面谢谢你,我才不要呢。”
刘小军更懵了,被欺负了,还要说谢谢?
江远满脸无语,自己是真的把王斐当晚辈看,可又不想带她出去玩,怎么办呢?
刘小军忽然笑着开口:“江大哥,不如让我陪王姑娘出去逛逛吧。”
江远诧异地看了刘小军一眼,像是明白了什么。
刘小军和王斐差不多大,要是他们能走到一起···
江远瞬间笑了,从兜里摸出几百块钱递给刘小军,叮嘱道:“那你就带着王斐到处转转,注意安全就好了。”
“还有,天色也不早了,你··”
刘小军连忙点头,“江大哥你放心,我肯定天黑前回来。”
“不是,我是说要是玩得太晚,不回来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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