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刚展露一角,如麦秋色温和的阳光划破天际。
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可在西部天空中还隐约能够看见几颗零散的星星挂在漆黑帷幕上只是它那点微弱萤光到是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许南烛在一块空地上练刀,横刀侧砍罡气更是席卷周身三丈,燕子回旋朝着一块木桩横砍而去,刀收归于鞘发出一声刺耳摩擦音,如半腰粗的木桩被一刀斩断,切口也异常整齐。
如今这刀法越发精进可这剑却有些拿不出手,侧头看向未被一剑破之的几十根木桩,许南烛再次拔出龙渊剑准备再尝试一次。
沉神闭目剑随心至,剑尖刺入木桩,手腕微微转动角度斜划而落,但仍旧没有彻底破开这块木桩。
许南烛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抖动,叹息着将剑收入剑鞘中,他朝着营地走了回去。
回到营地的许南烛便又开始练起了书法,这刚练完武再写字却是异常的困难,浑身疲劳酸痛尤其是手中的力道很难以把控,而他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
握着毛笔的手略微有些轻颤,可许南烛却能很好控制住手中力道,下笔谈不上得心应手但也能够勉强将字写得端正。
顾南征昨晚与岳斌两人牛饮,这早上便是下不来床,难得耳根子清净一会的许南烛反倒是有些不适应。
营帐门帘被人掀开,姬如雪端着早餐进入房间却发现殿下早已经起了床,正在桌案上练着字,他那略微轻颤的手很是显眼,很难让人忽略掉。
许南烛将毛笔放在桌案上一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轻笑道:“门口守卫是我故意撤下去的。”
蹙着眉的姬如雪闻言,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主公,那些人是我精心挑选安排的,若你不愿那末将下次只能亲自为你守关了。”
许南烛上前接过托盘重新回到桌案前坐下,拿起一块馒头咬了一大口,这才开口问道:“姬将军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
姬如雪紧皱眉头,虽然不明白殿下所意但仍旧老老实实回答道:“除了恶心没有别的。”
许南烛夹起一块咸菜塞进嘴中咀嚼,轻轻点头,道:“我第一次杀人只有愤怒,可当愤怒过后便是懊恼悔恨,那种感觉不好受啊。我的每一次怯懦便是有人会为之付出生命,没有能力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何谈保护身边的人,外公为我营造了一个舒适温暖的小屋,只要我选择当一个缩头乌龟便是能够高枕无忧度过余生,这天下也没人敢真正对我出手,可在这样的环境下我的武道便是如履薄冰难进一寸,我需要磨练。”
姬如雪蹙眉,想了想,道:“可主公现在的身份不同了,若你出了事这幽州四十五万铁骑该当如何啊?”
许南烛摸了摸下巴,当年粉雕玉琢的少年,都有扎手的胡渣了,他缓缓开口道:“没人会盼着我死,即使璃阳内廷那位现在也巴不得我活的长久,更别说那些个输了春秋大业的败国余党,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无非是等着我与璃阳正式开战,拉开下一个春秋乱世的帷幕。即使有人冒死前来刺杀我无非也都是一些小角色,先不说祈年安排在我身侧的隐卫,光是外公生前布置的暗棋便足以保我无忧,若真到了必死的局面,会有人出来保我,而我也需要险境来精进武道。”
姬如雪问道:“幽州四十五万铁骑,主公已经够威风了,何必步入险境?”
许南烛感慨道:“可这些赢不来军心呐。”
姬如雪的神情是发自肺腑的和蔼,她怔怔看着许南烛,就像看着至亲的晚辈,孩子总算长大了,出息了,长辈自然满眼都是自豪和欣慰,郁气一扫而空,破天荒打趣玩笑道:“等主公武道步入宗师境便与老主公那样亲身征战,一切自然水到渠成。希望殿下不要改变初衷,好男儿若不能亲自提兵杀人,确实有些不像话。末将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够亲眼看着小主公率兵百万立马北蟒,将那个王朝给荡平了。”
许南烛佯装被饭菜呛到,故作一脸为难道:“老混蛋率兵将北部半边天都染红了也没踏出雁门关,若他真那么做了,那杨家香火便是彻底断去了。而我发兵北蟒这事,万一要成了也没人肯给赏钱,说不定内廷那位还巴不得我去引战,到时候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无意间提起这个,姬如雪一脸阴鸷戾气,语气却是平静,透着股与她箭术万分匹敌的肃杀锐气,红着眼凄凉道:“老主公为了璃阳鞠躬尽瘁,天下初定时他只希望保全自己的女儿,可小皇帝不顾老皇帝叮嘱,便迫不及待卸磨杀驴,当年老主公独人独剑赴皇宫复命,负伤而归,入怀州才几年安稳,便.....”
许南烛蓦然瞧着营帐外下起的小雨,雨滴尚未将地面泥土润透,可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土腥味。雨打营帐啪啪作响,可将士们仍旧在坚守各自岗位,训练巡逻一样也未曾落下,他收回目光微笑道:“那一战,十大高手失其六,而杨直这老东西也落下了无法痊愈的病根。他是为了我,为了我娘,我恨他但我也爱他,有时候人就是这般纠结,当年若我不下山他也不会决心赴死,直至现在我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这刀放不下,这剑更是丢不掉。老混蛋一辈子不信鬼神,戎马一生,如今死了我不能让他的枪一直挂在皇城门前受人唾弃,总有一日我会亲手让小皇帝三跪九叩送回来。”
怀州晋王杨直的虎头断魂枪被悬挂在午门前,来往入宫上朝的大臣便是要朝着这件兵器吐口唾沫跺下脚。
这些事如秋后蝗虫过境般一夜之间便传开了,不少读书人也纷纷入场效仿,只为博得一个忠臣良才的美名。
许南烛尽管非常愤怒但目前局势还没有到彻底跟璃阳撕破脸皮的时候,只能是忍气吞声,他也知道这些个消息都是内廷那位故意放出来,为了就是激怒许南烛,愤怒会让人冲昏头脑不顾一切,到时候他便可名正言顺讨伐幽州,即使他不能亲自挥兵北上那些个江湖侠士也会自发前行。
当年杨直策马扬鞭骑马踏江湖,如今许南烛自然也不惧,可却不想让内廷那位如意,他越是想看到的局面便是越看不到,他越是不想看到的局面,许南烛偏偏就要让他亲眼目睹。
姬如雪微微一笑,道:“主公账内安心饮酒,这门外便是有末将为你守着,四十五万将士皆会死在主公身前绝不会后退一步,背叛主公者皆须一死!”
许南烛轻笑摇头,道:“始于权谋,忠于情怀,老混蛋这辈子值了。”
雨打芭蕉可有忧,这冰冷的雨滴抽打在营帐顶部啪啪作响,雨越下越大逐渐模糊了账外的景物,可此刻的许南烛知道,有些事情他必须要亲自去做才会心安,但以现在的能力还远远不够,而当下幽州虽然屯兵四十五万,可其中有多少将士的亲人还在南部疆域。
许南烛让叶子凡整顿军营,一时间请辞还乡者便是有两万之多,他们均不想与亲人拔剑相向,更是不愿为了北玄而与璃阳开战。
春秋九国诸侯争霸,乱世的天下造就盟友,那时北玄余璃阳还很弱小,便是结盟共同御敌。
可两国相交,不是你骗我,就是我骗你,若不趁他病要他命,那这天下如何能够大统。
璃阳背叛了最初的契约,最后得到这天下,而北玄所做的丰功伟绩却成了笑柄。正如外公杨直死后,没人会记得那位死守雁门关先后以战死二十万铁骑的惨重代价守护了边关百姓,守护了璃阳边关疆土,寸土未丢的功绩。
许南烛缓缓起身,走到营帐门口抬手接了些冰冷雨水在掌心,道:“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营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岳斌高举盾牌当伞走进营帐内,靴子子上满是泥泞,刚刚跨进便是又撤了回去躲了躲脚上的泥土这才重新走了进来。
瞧着这八尺汉子面露激动神色,姬如雪蹙眉似有不悦,他一进屋便是满室湿泥。
岳斌朝着姬如雪面露歉意的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两封信递交到殿下面前,微笑道:“主公,这次你说啥也得带上俺。”
许南烛接过信封拆开看过后,眉心不由紧紧皱在了一起。
这第一封信乃是大师兄何居言亲手所写,武当继承天师典礼询问他何时有空回一趟武当,师兄师姐们都在期盼等着。
信封内容无过多阐述,毕竟何居言本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向来写信也只是道出关键,从不多写一字,但从这只字片语中却能够感受到温馨。
可这第二封信则是密函,上述璃阳王朝派兵前往武当欲要接管天师继承典礼,其中还派遣了不少高手,其目地是想彻底掌控武当。
武当若真成为朝堂傀儡,那么他便可驻军屯兵绕过董政视线,到时候幽州危难而又能抽调兵力回放李林浦与董政两贼,这一石二鸟的算盘到是打的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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