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纠结了下后,闻梵音继续沉浸在甜软可口的糕点中。
待桌上的糕点吃完后,她才想起她的护道人。
“月皎先生?”闻梵音问道。
纯熙还未曾开口,门外便传来月皎的声音:“女郎,我在这里。”
月皎轻步走了进来,她目光从站在一旁的纯熙身上划过,恭敬说道:“纯熙姑娘带着元日节礼而来,我便做主让她前来见您,不过我一直在守在外面,女郎是否怪罪我自作主张?”
闻梵音随手拉下遮掩布,轻笑道:“先生此举甚合我意,如何会责怪先生。”
月皎哪怕是放纯熙进来,怕也是评估过纯熙的威胁性。且还一直守在外面,保证在自己有危险时第一时间冲进来。
月皎见她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便将此事撇下,目光看向桌上干干净净的糕点油纸,沉默了下说:“女郎,需我为您请一位看牙的大夫吗?”
纯熙对上老师明亮有神的大眼睛,脸颊一抽,决定忽略刚才见到老师时的心酸和悲伤,一字一顿道:“月皎先生,老师自己便是大夫。”
月皎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你故意为女郎拿来这么多糕点,想让女郎吃坏牙齿吗?真是居心叵测!”
纯熙:“……”你看这口锅,又黑又圆又大的。对,现在这口锅是我的了。
纯熙怎么都没想到,这位在深渊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师的护道人竟是这种画风。
在门口我说带着糕点进来你也没阻拦啊,我将糕点摆出来你也没多说话。在老师用完糕点后你却说我居心叵测??
一想到父亲收集来的情报里,提及这位月皎护道人是为实力高强却耿直率真的人,她就忍不住想回去将搜集情报的家伙喂了妖兽。
这绝对是瞎。
她愤愤不平的想,月皎这厮明明是个心机鬼。
闻梵音状似不曾察觉二人之间气氛的针尖对麦芒,她微微一笑,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道:“说起来,我这大夫当的也不称职。月皎先生可知神医谷近些时日可有求医者?”
月皎悄悄将手伸进袖中的小镜子里,风清的声音轻轻传入耳中:“神医谷那里我一直有派人守着,前些日子来了两位山西的修士。乃是山西一家被灭门的小家族出身,一位是家中少主,一位是老仆。少主深受重伤,修为被废。老仆便千里迢迢带人前来求医。”
月皎将情报尽数听完后,便朝女郎复述了一遍。
纯熙瞪大了眼睛,她虽不曾听到风清的声音,但察觉到了月皎身上传来的特殊波动。她垂眸想着,这些大家族出身的人就是心黑,先是陷害了她一波,随后老师提问时又在老师面前作弊!
可恨啊。
她在凤鸟盟心惊胆战唯恐老师狞下他们所有人的脑袋,如今看来却是放任老师在狼窝里艰难度日啊。
她痛心疾首的想,老师看起来是个聪明人,怎么对身边人这么没戒心呢。
闻梵音敏锐察觉到看过来的古怪视线,立刻侧头看过,便对上了纯熙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闻梵音心中蹭地一下冒火,这榆木疙瘩又在想哪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刚吃了人家一桌子糕点,她转头就训斥人家也不合适,只得眼不见为净。
“咳咳。那位少主,是否人品有瑕?”闻梵音咳嗽两声,好奇的询问道。
她脸色虽显得苍白,嘴唇的颜色却极为殷红,两相对比竟给人一种触目惊心之感。
月皎将小镜子紧紧攥住,听着风清传来的情报朝女郎说道:“他们家是王家辖下附属势力孙家,据传族内修士有人走了左道,用人命炼阵。我们还在深渊之时,人罚组织派人送上驾贴。”
她想了想,说:“人罚驾贴所至,鸡犬不留。孙家少主和那位老仆能留下命,还千里迢迢去了神医谷。应也是人罚组织并未追杀。看来那二人是孙家里罕见的清白者。”
纯熙听闻人罚组织,也开口说道:“确实如此。我也听闻人罚驾贴之威,不止是世外仙门,俗世家族也有所耳闻,简直到了闻之色变的地步。一般驾贴所到之处,没有幸存者。那位孙家少主能逃过人罚灭门,要么是气运了得,要么便如先生所言,是清白人。”
所谓清白人,便是平生不曾做过坏事,身上不曾有怨孽缠身。
人罚组织有一件气运法宝,法宝镇守总部。但凡有驾贴降临,执行任务者便会请出法宝分灵,以方便辨别无辜者。
闻梵音神色一闪,这倒是有趣。人是否有怨孽罪过,竟是凭一件死物判断。
她是不可能相信死物的,想知道孙家少主如何,还是要亲眼见见才行。
闻梵音当即便做出决定:“先生,纯熙,收拾东西,我们回神医谷。”
她一脸悲悯,语气带着浓浓的担忧:“闻先生所言,那二位求医者显然家境遭遇大变,更是深受重伤。能不远万里而来,想必也是将神医谷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身为医者,我实在无法见他们绝望而归。”
纯熙哽了下,她是绝不信老师有如此爱心的。
此时急切回去神医谷,莫非是在躲谁?
月皎面无表情道:“女郎,少君传信来,还有半日路程,她带着谢家长老与郑家一行以及佛子会赶来见您。让您务必留在此处。”
她在‘务必’二字上加了重音。
闻梵音伸手将扯下来的遮眼布重新带上,嘴角的弧度带着淡淡的威胁:“身为大夫,若见死不救,我便会终身难过。我一旦心情不适,先生与我关系亲近,怕也会感同身受。”
月皎:不知为何,这‘感同身受’她一点儿也不想要。
闻梵音加重了砝码:“风清先生向我报告,说是会在神医谷等先生准备的五辛盘和椒柏酒。”
月皎当即差点跳起来:“哈,我何时答应为他准备这些东西了?女郎,他定是在您面前造谣。我们现在便走,看我不当面拆穿他!”
镜子另一头,正蹲在涞水欣赏卢家焦头烂额的风清被月皎这话给逗地捧腹大笑,差点被卢家人发现。
小月月你这个笨蛋,女郎是在逗你玩呢。再者,都知道是假的了,为何还要去神医谷,不搭理便好啊。
他撩了撩头发,一脸深沉的想,果然小月月对他有想法啊。
他立刻布置了些阵法,便将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交给心腹手下,他以最快的速度朝神医谷赶去,必须要当面嘲讽那个没脑子的笨蛋。
小村庄里,月皎也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后,便守在门口等着。纯熙都被她的效率给惊呆了。
闻梵音倒是见怪不怪,她抬手拿起一旁的破妄伞当盲杖,唤了声纯熙后,三人快速朝离开此处,朝神医谷而去。
临近傍晚,赶来找人却扑空的仙门众人:“……”
郑明舒深吸一口气,压下额角的青筋,朝黑着脸的谢归亭道:“归亭,可知梵音如今身在何处?”
不是说好了在这里等着吗,怎么就人去楼空了??
谢归亭抹出一只纸鹤,一字一顿道:“去哪儿了?”
纸鹤扇动了下翅膀,穿透空间朝外飞去。
正在赶路的月皎收到纸鹤后,一脸为难地朝闻梵音道:“女郎,少君询问我们的目的地?”
闻梵音淡淡道:“你不是知道我们目的地吗?直接告诉她们便可。”
月皎当即照做,见纸鹤飞走后,她纠结问道:“女郎,直接告知少君没问题吗?”
闻梵音挑眉:“能有何问题?”
“她们若是追过来……?”月皎迟疑的问。
闻梵音拄着伞,摩擦了下伞柄,气定神闲道:“追过来又如何?我不过是一位对病人心生怜悯的盲眼又无辜可怜的大夫罢了,她们还能狠心将我打一顿?”
月皎目光在她眼睛位置停顿了下,又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色,赞同道:“确实如此。”
可少君她们该生气还是会生气,谁知道人气恼起来会做出何事。
等等,为何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闻梵音见她还没拐过弯来,忍住笑意,广袖长衫踏着金辉而去。
眼见着女郎与纯熙朝前走去,她悄咩咩的拿出小镜子朝风清询问这不好的预感出自何处。
正赶路的风清:“……你到底有脑子没?女郎越惨,她们越舍不得教训女郎。但你这位跟在女郎身边寸步不离的护道人便没那么好运了啊。她们揍起你来肯定是毫无怜悯之心的。”
月皎心中咯噔一跳,风清说的对啊,少君她们找不了女郎的茬,肯定能找她茬啊。
“快别说风凉话了,我该如何做?”月皎急切问道。
她可不想为女郎背锅,即便她能与少君她们打得有来有往,但总不能下死手啊。杏雨前辈若是知道了,还不揍死她啊。
风清闷笑两声,轻飘飘道:“我如今才想来,你一直都不曾好好叫过我。你若能叫的好听些,我便帮你。”
月皎:“……”
容钰絮絮叨叨的,这一刻的他在某种程度上,与容娴的说教癖一样,逮着人就唠叨个不停。
容钰瘪瘪嘴,好像委屈的孩子一样在信任的人面前大吐苦水:“他们一张嘴说的倒是好听,好像不打倒魔门就不足以平民心,不打倒魔门就不足以安天下,不打倒魔门就不飞升了一样,谁惯他们的臭毛病啊,必须得好好治他们。”
容钰唾沫四溅,颇有种指点江山的昂扬:“所以城主便城里的魔修全都拉出去溜了溜,那些正道修士一个个吓得尾巴都缩了起来,真是好笑,哈哈哈……嘎,不好笑?”
容钰有点小尴尬,怎么身边的人都木着一张脸呢。
曲浪忍不住捂脸,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少主这么不靠谱。
姒文宁: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碎了,对哦,是她对魔门所有的幻想。
“说谎。”姒臻似笑非笑的瞥了容钰一眼,无声的吐出了两个字。
当然,这里的人都知道他在说谎,只是懒得拆穿他。
不是他们了解内情,而是这位所谓的‘少主’说起谎来简直惨不忍睹,那夸张可笑的姿态实在让人当不了真。
见容钰笑脸一僵,姒臻便愉快的不搭理他了,转而一直留心着自己宝贝女儿。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位神叨叨的少主对他女儿的态度有些古怪。
像是忌惮又不像,说是亲昵又透着疏离,偶尔带着点小崇拜也让人费解。
没人搭理容钰了,容钰轻步挪到容娴身边,像是开启了什么机关一样,一直没有管住自己的嘴。
他捡了些能说的话,罗里吧嗦的道:“寒溪尊者带来的那些属下前些时日被相叔给杀了一批,相叔说那些人都是背叛者,如今魔门上下都很乖巧,唯恐被相叔给祭刀了。”
“还有些人整日叫喊着相叔在排除异己,等寒溪尊者回来,一定会杀了他为死去的人报仇。”容钰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平淡,好似左护法杀得那些人里没有跟他一起长大的某些人一样。
也因此,姒臻与姒文宁不管容钰表现的多么无害,都不敢放松警惕心。
容娴听到他的话,脚步停顿了下,才轻描淡写道:“寒溪尊者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个人决绝的将一切抛下,连自己的灵魂都震碎了,她是真的不想再继续活着了。
容钰脚步一顿,脸上的神色一滞,刚才还像个邻家大孩子的青年眼底隐隐浮现出一层哀伤和悲痛,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一样,让人一看心里便揪着疼。
那层悲痛只是一点点的,不重,却让人钝钝生疼。
容钰听懂了师尊的意思,寒溪尊者她不再了,她离开了这个世界。
容钰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在寒溪尊者无时无刻不想着杀了他时,他便知道那个疯女人会有这么一天。
可真到了这一天,在那人真的死了,再也不能威胁到他的生命时,他的心里空洞一片,像是破了一个漏风的大洞,怎么都补不上。
那是他亲娘,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却也是最恨他的人。
他从前真恨那人,既然一直想要杀死他,为何一定要生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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