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不愧是九千岁。
他这一句话,也算是丧事喜办了。
天启皇帝此刻脑海里掠过了无数的画面,落水时的场景,依旧记忆犹新。
因此,天启皇帝道:“朕一直以为……天下有一个忠勇的人叫张静一,没有想到,朕的身边,也有这样的勇士啊。”
一番感慨之后,天启皇帝的目光落在了方才给张静一送毯子的宦官身上,道:“方才的那个壮士叫什么?”
小宦官战战兢兢地道:“奴婢……没……没问出来。”
“混账!”天启皇帝怒了:“朕差一点一命呜呼,幸亏这壮士相救,竟连姓名都不知道吗?去,将壮士请到朕的面前来。”
小宦官哪里还敢怠慢,早已飞也似地一溜烟去了。
天启皇帝显得很是急迫,他裹着毯子,呼吸有些急促,随即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魏忠贤此时也放宽了心,便道:“陛下,是否请人来给陛下诊问?”
天启皇帝摇头:“不必啦,朕先见了这救命恩人再说。”
天启皇帝起初对魏忠贤是有些火气的,可是慢慢的,他似乎也消了火气,看着魏忠贤,依旧还带着几分温情。
他是个重感情的人,实在不想苛责不会游水的魏忠贤。
沉吟着,天启皇帝道:“先是出了一个张静一,现在又出了一个壮士,难道……这是上天对朕的厚爱吗?”
魏忠贤在此时依旧惊魂未定,对于那个救驾的大汉将军,他倒也存着一些感激的。
魏忠贤很清楚一旦天启皇帝出了什么意外,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只是听着陛下开口张静一,闭口张静一,却让他心里稍稍有些不舒服。
魏忠贤现在权势滔天,而张静一至今都没给他送过一次礼,这……
就在这时候……
有人搀扶着张静一进来了。
张静一的脸色恢复了一些,不过他并没有救驾之后的喜悦。
反而有几分后怕。
是啊,当初好像太急切了。
早知道下水救人这么凶险,或许自己该疑虑一下。
在历史上,天启皇帝也确实在落水之后被人所营救了。
可营救天启皇帝的人,在历史中却名不见经传,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唯一的可能就是,虽然救驾有功,也得到了厚重的赏赐,但是……这个人此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为。
所以对于张静一而言,现在才是至关重要的时刻。
救驾确实能让他和天启皇帝产生联系,但是并不代表从此之后,他便可以得到赏识,开始慢慢的步入中枢,最后对历史进程产生影响。
天启皇帝一见张静一由人搀扶而来,眼睛已经一亮,不等张静一行礼,立即就道:“不必多礼,来,搀他坐下说话。”
宦官很乖巧地搬来一把椅子,请张静一就坐。
而后有人又取了炭盆,搁在了张静一的脚下。
炭盆里的温暖,让张静一的身躯温热了一些,张静一觉得僵硬的身体终于舒展开来。
至关重要的时候,来了。
作为穿越者,两世为人,张静一或许并没有那么强的名利之心。
他更希望这辈子能自由自在的活着。
可张静一比任何人都清楚,来到天启六年的自己,必须步步为营,根本没有混吃等死的资格。
见张静一低着头,不作答。
天启皇帝和颜悦色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句话,已经有许多人询问过了。
而一旁的魏忠贤和宦官们,也都保持着微笑,打量着张静一,似乎也期盼着知道这个小禁卫的姓名。
“张……”
又是姓张的?
魏忠贤眼里掠过一丝丝的嫌弃。
最后好像姓张的克自己。
“张静一”张静一道:“卑下张静一!”
天启皇帝本是保持着微笑,而之后,这个微笑却是僵硬住了。
张静一……
是哪一个张静一?
天启皇帝左右四顾,显得很惊讶,他随即目光又落在的张静一的身上:“哪一个张静一?”
张静一心里说,张静一还能有哪一个?
当然,他不能说是陛下时常提起的那个。
张静一只能道:“臣和两位义兄弟斩杀了赵贼,所以蒙陛下厚爱,加入锦衣卫,入宫卫戍……”
“你便是那个张静一!”天启皇帝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他万万没想到,平日里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现在就在自己的眼前,而且还救了驾,将他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
天启皇帝毕竟还是个青年,没有那种泰山崩于前的气度,一下子豁然而起,显得有些激动。
“臣便是。”张静一有些无措。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张静一早就想过救驾之后,自己该怎么应对,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有些怂,或许是皇帝的光环,给了他不小的压力。
天启皇帝现在身子已经暖和了,禁不住激动,双目炯炯地看着张静一:“哈哈,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魏忠贤站在一旁,呆若木鸡。
而后,他用杀人的目光,朝小宦官们逡巡。
小宦官们个个噤若寒蝉。
这显然是魏公公恼怒于,为何张静一就在这西苑,却没有人禀告过魏公公。
可小宦官们也是冤枉啊,谁会注意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呢?何况还是入宫的大汉将军!
天启皇帝这时似乎还很激动,高兴地道:“先是杀贼有功,后是救驾有功……哈哈……”
而后,他好奇地看着张静一:“若不是卿,朕现在只怕要命丧黄泉了。”
张静一想了想道:“这都是陛下洪福齐天,所谓吉人自有天相,卑下哪里有什么功劳。”
这话说的张静一自己都觉得恶心。
不过大汉将军唯一的好处就是,每日听那些死太监们围在皇帝身边各种阿谀奉承,这些溜须拍马的话,早就听得耳朵都出茧子来了,这个时候,张静一居然也能脱口而出,而且毫无违和感。
天启皇帝则是摇头道:“话可不能这样说,什么洪福齐天,朕记得武皇帝当初也落过水,后来还因此重病而崩,难道朕有福气,武皇帝就没有福气吗?”
武皇帝当然就是那明武宗朱厚照了。
天启皇帝又道:“洪福齐天这是说给宫外的人听的,朕也愿意让他们深信如此,否则,天子怎样让万民敬仰呢?可在这宫中,关起门来,朕可不信这些昏话。”
随即,天启皇帝上下打量着张静一,又道:“朕听说,你好男风,且名声也不好,曾经上杆子想要入赘?”
殿中骤然安静起来。
魏忠贤面上依旧带着微笑,好像这些事,都和他没有关系一样。
一旁的小宦官们挤眉弄眼,个个露出别有意味的神情。
天启皇帝说话很直接。
不过这一点,张静一在当值的时候早就领教过了。
现在皇帝亲自询问,摆在张静一面前的是一个难题。
自己该怎么辩护?
如果应对得不好,固然救驾还是有功劳,可天下有功劳的多的去了,可想要获得陛下的信任,这天下又有几个人?
而且,他这身体从前的主人,本来就是个烂货,鬼知道此前这家伙做过多少烂屁GU的事。
可若是不辩解,天启皇帝又会怎样看待他呢?
张静一想了想,才正色道:“陛下,卑下在宫外也听说过一些流言蜚语。”
“哦?”天启皇帝原本以为张静一会急于为自己辩护,可见他不疾不徐的样子,倒是更加好奇起来:“说来与朕听听。”
“宫外的人都说,陛下厌近女色、荒废政务,整日沉溺于木工……”
“大胆!”有人大声喝道。
天启皇帝的脸色已阴沉了下去。
宦官们也已急了,纷纷喝骂。
张静一这厮……疯了,这是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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