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云学宫不算是儒家在大陆上设立的最大的学宫,也不算是学子最多的学宫,却一定是藏书最多,地位最高的学宫。人族在大陆立足之后,经历过暗无天日沦为妖鬼等族附属的日子,也经历了诸子百家争鸣的盛世,随后中原各朝独尊儒术,儒家广设学宫教化世人,有教无类。
烟海阁可以说是大陆上藏书最多的藏书楼了,比起道家的道藏阁以及佛家的点经楼藏的书卷都要多,别看庆云学宫面积不大,烟海阁却足足占了整个学宫三分之一的面积。
胡尘在学宫的日子里也没什么事,整天都泡在烟海阁中,他在青莲剑派的时候就喜好看书,已经觉得剑派的藏书楼算是够大的了,在看到烟海阁的时候才明白书上写的汗牛充栋都是真的。
烟海阁的存书不但多,而且杂,分门别类,不论是正野史书,还是修行功法都有收藏,烟海阁中不但有像《太上洞玄经》这类的道家典籍外,佛家的《大藏经》也都有收藏,甚至连妖鬼之流的《化形决》《天阴策》等都有收藏,让胡尘是大开眼界。
胡尘其实心中有个想法,既然烟海阁号称藏尽天下书卷,他便想能不能在其中找到些能解答他心中疑惑的书籍,不过很可惜,他至今没有找到。
不过这段时间的沉浸书海,他也不是毫无收获,尤其是对于阴阳五行等学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最近正在看《邹子》一书,还有一本大儒的《传习录》也甚是喜爱,觉得那位王老先生真是句句说到了人心坎上。
天晴气好,胡尘正捧着《传习录》认真研读,对于其中不甚太懂的地方便记在心中,想着什么时候能有空再去请教下董老夫子,尤其是对其中‘知行合一,明心见性’这样的至理感触良多。
“年轻人,看的懂书中的话吗?看懂了记得住吗?记住了又做的到吗?”
冷不丁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把沉浸在书中的胡尘惊醒,一位容貌清矍的老先生,神态温和,不过这问的话倒是不怎么客气。
胡尘觉得老人有些面熟,好像曾在哪里见过,却半天想不起来,也许是烟海阁的藏书管理人之类的,也便没多想。
老人虽然问的很无礼,不过胡尘却没什么别的想法,他自知自己读书很多都是囫囵吞枣,一知半解,他是喜欢读书不假,可是面对浩如烟海的书库,他也仅仅只是挑选了些自己喜欢的来看,这也是他为何特别喜欢手中这本《传习录》的缘由了,知行合一,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千难万难。
“老先生应该是看过这本书了?我刚好对书中有些道理心存疑惑,先生可否为我一解?书中谈知行合一,可是要做到谈何容易,道理在书上不会变,现实则是心念瞬息万变,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如何能确定是心中所思所想?”
老人深深的看了眼胡尘,笑道:“我心固我在,道理从来都不先在书上存在的,先有了理,才有将这道理放在书上的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看来你这书是读到狗肚子上去喽。”
“书上说人之初,性本善,我有一友,其深信人性本恶,皆因读书识字懂礼法,才压制心中之恶,不知先生以为然?”
“人性善恶的问题,《周易》一书中早已有过论断,你可以多去看看,‘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积善以省自身,得以明性,为恶之人同样遵从内心,也是见性?先贤定礼法人伦,儒家有教无类的前提,便是要世间生灵都能积善去恶,大道飞身。”
听了这番话,胡尘更加疑惑了,老先生博学多才,好像也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良知何来?书中有良田美眷,黄金满屋,功名利禄浮于其上,又如何能劝人向善?”
“世家掌控天下之资十之八九,普通百姓常做鱼肉,佛家只说因果,道家讲究顺其自然,儒家却立志为天下芸芸苍生提供一条上进之路,我们常说人无贵贱之分,却有天生之别,这点,小友不能否认吧?”
胡尘点头,道理是如此,可是世间的事哪里只是懂得了道理便能解决的呢?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大庆独尊儒术,听闻当今皇帝也是儒家子弟,三国攻庆,颠沛流离失所者何止百万,提笔可能止刀兵?杀敌就是万户侯!”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胡尘的问题不可谓不尖锐,不过难不倒他。
“文已近道,不能止愚人争斗之心,前有书生弃笔从戎,儒帅收失地,平蛮夷,后有我儒家子弟远赴各国学宫,讲仁政,息干戈,虽说收效甚微,聊胜于无,刀兵不过一时之争,和平才是万民长盼。”
胡尘讲手中的《传习录》放回书架,认真打量了一番老者,这一番话可不像是个看守藏书楼的老先生能讲出来的,也许这位貌不惊人的老先生能略解他心中疑惑。
胡尘拂拭身上尘土,朝着老人郑重一拜,是弟子拜先生的礼数,老人没有移步,笑着点头。
“老先生,我常觉得自己非常人,心之所想,很多时候都不能确定出自本心,所行之事,所说之话,也常觉自己好似置身事外,所见之人,所喜之物,都觉如梦似幻,请先生为我解惑!”
“天地生万物,各有所长,以我之心通万物之灵,视为一体,以我之灵驭通灵之心,感同身受,眼之所见,即心之所向,以吾躯而驱驰四海,言左右莫忘初心,知行守一,方证大道。”
老人的一番话,顿时让胡尘好像拨开云雾见得明月,他就是他自己,谁都不是,他所经历的一切,说的话,做的事,都是出自他的心,不是受任何人掌控,管他什么命主不命主的,他首先做的便是他本身,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胡尘再度一揖到底,诚心诚意的问道:“学生谢过老先生为我解惑,敢问老先生名讳?”
老人没有直接回答,哈哈大笑着转身离开。
“还没明白?你那本《传习录》白看了!”
老人的心声在胡尘心中响起,胡尘愕然,猛地抬头看向他放在书架上的那本书,只见去书卷上赫然印着著书之人的姓名,王守仁!
幽影沼泽,因为经常降雨,树木水草异常丰盛,常年大雾弥漫,少有人迹出没闻名。
大陆一直都有传闻,说沼泽地底深处便是冥府地狱,更有人言辞确凿的称其亲眼见到身负斗篷的阴间死神牵扯着一群人的灵魂走向沼泽深处,消失不见。
传说沼泽中除了些冤魂、厉鬼之外,还有一些非鬼非人的存在,被称之为巫族,曾说大陆上各族之间盛行的练气之法便是传自巫族之手,只因巫族手段比起魔族更加邪恶,视世间万族为蛊,养蛊而强自身。
后来各种族联合起来驱逐了巫族,将他们封印在幽影沼泽之下,永世不得翻身。
这些说法没有得到任何论证,其中以妖族叫嚣的最为厉害,毕竟妖族一直以来以自身是大陆上的第一批生灵而尊,说什么修行之法尽皆出自古妖之手,当然这两种说法支持的都大有人在,没有得到论证的东西,怎么说都可以。
乌巢镇,巽国最为靠近幽影沼泽的镇子,翻过乌巢山便是幽影沼泽,镇民不过数百,大多都是人族。
闻峤,驭物境鬼修,身前是五行宫的一名普通弟子,终身未能破境入结丹,后来不知在何处得了转修鬼道的法门,毅然决然赴死,只可惜这人的天资同样适用于鬼道一途,活着的时候没能破境入结丹,死了近百年了还是一样破不了结丹的门槛。
像他这种自寻死路转修鬼道的大有人在,只不过他们做人的时候还能不惧天日,做了鬼也好不到哪里去。像他这种境界低微的鬼修,在以实力为尊的巽国境内便是炮灰般的存在,所以闻峤便隐居在这个远离世俗的小镇子中,时不时的去乌巢山另外一边吸纳些阴气维持境界不散。
闻峤之所以选择了乌巢山,除了乌巢山的另外一边有个阴风习习的山洞能供他平素炼气所需外,更重要的是方圆数千里没有任何修行门派的存在,不知是因为太靠近幽影沼泽的缘故还是因为其他。
这一日,又到了闻峤去补充体内阴气的日子了,天地间的灵气大多归属五行,鬼修之属往往不能直接吸取,像他这种没有宗门又没有固定修行之地的鬼修,便是人们口中常说的孤魂野鬼。
闻峤心满意足的从阴风洞中飘荡出来,抬眼望天,阴云密布,一幅好像又要下雨的样子。陡然间,视野里好像出现了些别的东西,闻峤定睛看去,吓的他一丝灵魂不稳,差点便要再做一次鬼。
闻峤本就是鬼修,自然能轻而易举的发现同类,只见其视野中,密密麻麻的鬼物浩浩荡荡的飘荡而来,便是他身为鬼修也被吓的不轻,只因为这些扑面而来的已经不能完全称之为鬼了,好像是各个种族拼凑而来的。
有狼头蛛身,长着八只腿的怪物,也有一脸凄厉鲜血直流无手无脚蹦跳着前行的彘鬼,还有半人半蛛的鬼物,总之这密密麻麻的鬼物中,就没有一个像他一般模样的正常点的鬼修。
闻峤即便转修鬼道百年之久,也从未见过这等场面,转身欲走。
一袭黑袍陡然出现在他身侧,尖利的五爪放在了闻峤头顶,转瞬间,闻峤眼神变的漆黑一片,手脚也变了模样,涌入那一群异鬼间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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