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垆送别徐天宏、周绮夫妇之后,返回澄海县面见父亲详述了双方所定赌约的内容,又说明了自己对此事的计划。
胡龙图知道儿子做事向来是谋定而后动,最是让人放心不过,虽然感觉其中免不得有些波折碍难,却也相信以儿子的智谋和武功尽可解决,当时便毫不迟疑地答应任他放手去做。
胡垆谢过父亲的信任之后,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早年孩儿曾向爹爹说起过闯王宝藏的故事,日前‘麒麟堂’所属的‘玄’字组传来消息,说是辽东天龙门北宗已有了动静,因此打算顺路将这件事情做个了结。若是操作得当,或可令我‘天地会’增添一名绝世高手及一笔不逊于鹿鼎宝藏的横财。”
这事胡垆早向父亲做过报备,此刻旧话重提,胡龙图也并未感觉突兀,略作忖度后也只多叮嘱几句便由得他去安排。
虽然中秋之期尚远,但胡垆并非空挂了一个少舵主的名头,还执掌了代表“天地会”中新生代力量的“麒麟堂”。前些年他要北邙山中学艺,只能通过几个得力属下遥控指挥,如今已经下山,便需要亲自去堂口视察一番。因此,他并未家中多做逗留,拜别了父母之后便去了“麒麟堂”在内陆的驻地。
在处理了堂内的一些事务后,一晃数月光阴已过,胡垆终于骑了一匹快马择路北上。
一路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自不待言,这一天却来到了湖南境内的衡阳县。
胡垆刚刚牵着马进了衡阳县城的南门,对面走来一个挑着两筐蔬菜的中年汉子,在与他错身而过时,一句压得极低的话语飘入胡垆的耳中:“那人已到衡阳,此刻正在北街的‘回雁楼’上。”
胡垆也不答话,只微微颔首表示知道。
他这一路行来,早有“天地会”安插在各处的暗桩不断传递消息,今日是掐算准了时间赶到衡阳。
沿着县城街道往北行了一段距离,路边果然现出一座颇为轩敞气派的酒楼,黑底金字的招牌上写的正是“回雁楼”。
胡垆在酒楼门前下马,有门前侍应的年轻伙计快步迎上前来,赔笑道:“道爷辛苦,可是要在敝店用些酒饭?”
胡垆笑呵呵地点头,随手抛过去一小块碎银道:“楼上可有临窗的座位?”
那伙计动作麻利地接住碎银,欢天喜地地道:“既然道爷说了话,那定是要有的!”
说罢急忙从胡垆手中接过缰绳,帮忙将马在门侧的木桩上拴好,然后陪在身侧将胡垆引入门中之上二楼,安置在临窗的一个座位上。
胡垆坐好之后,一面随口点了几道荤素菜肴,一面似漫不经心地游目四顾,却见楼上的座位已满了七八成,在另一个临窗的座位上坐着一男一女。
那男子年近六旬,脸色枯黄,身形枯瘦,上唇留两撇鼠尾须,头戴一定瓜皮小帽,脑后拖着一根稀稀松松、白多黑少的发辫;女子而只二十多岁,作已婚妇人装束,容貌甚是周正,眉宇间隐含英气。
此刻那老者面上颇有抑郁之色,似是遇到什么愁闷之事,少妇在一旁低声劝解,观彼此的神态语气,竟是一对颇为恩爱的老夫少妻。
那伙计记下了胡垆点的菜肴后,又笑嘻嘻地问道:“敝店的‘回雁酒’远近驰名,道爷可要小饮几杯?”
胡垆随口道:“既是好酒,那便先来十斤罢!”
“十斤?”伙计听得瞪大了双眼。
胡垆一拍圆滚滚的肚皮,笑道:“怎地,你这开酒楼的还会怕了贫道这大肚汉?”
伙计醒过神来,想明白能否喝掉那十斤老酒是对方的事,只要上了酒便能收钱却是自家的事,急忙赔笑道一句“道爷稍候”,然后快步跑下楼去。
不多时,两个伙计一前一后上来,一个用托盘盛了几盘菜肴,一个怀中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大酒坛。
两人将酒菜安置整齐,其中一人打开酒坛,在一个大碗中斟了满满一碗,打躬道:“道爷既是海量,想必用不惯小杯。故此小人自作主张,给您换成了大碗。”
胡垆赞许地点了点头,先抄起那酒碗,将其中晶亮澄澈的酒液送到鼻下轻轻一嗅,双目登时亮了起来,道一声“好酒!”遂仰首如鲸吞海吸般一饮而尽。
“绵甘爽净,余味悠长,当真是好酒!”
回味着再赞了这一句后,他摆手令两个被他酒量吓到的伙计退下,自己倒酒又连干两碗,这才拈起筷子,随意夹了几口菜。
他用的是容量超过一斤的大碗,三碗便是三斤有余,却仍是双目清明面色如常,如此海量,早令满楼的酒客忘记吃喝,只是呆呆地看他。
对面那一对夫妻中的老者本也是好酒善饮之人,看到胡垆豪饮的酣畅之态时,饶是正在满腹心事,一时间也不由得食指大动。
那少妇最是了解自家这位老爷子的心思,当即便出声招呼伙计同样送十斤“回雁酒”和大碗上来。
胡垆听了那少妇要酒,便也暂时停了下来。
等到伙计将酒送来,少妇为老者斟了满满一碗。
老者举碗向胡垆遥遥致意,笑道:“小老儿一生嗜好杯中之物,不想这位小道长竟也是同道中人。既然有缘相见,却不可失之交臂,我且敬道长三碗!”
说罢也不等胡垆答话,酒到唇边仰首一饮而尽。
少妇在一旁为老者添酒,老者果然连干了三碗,除了脸色变得更黄了一些,竟也不见丝毫醉态,显示出足以与胡垆比肩的酒量。
胡垆平生尚是首次遇到一个酒国同道,纵使此次有所为而来,心中也不由大是欣悦,当即倒满一碗酒举起来笑道:“前辈美意,贫道敢不奉陪?”
随即手口不停地连饮三碗。
老者哈哈大笑,拿起方才用过的一个酒杯笑道:“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这酒杯可装酒二钱,和千杯之数该有二十斤上下,却不知小道长是否有兴趣与老夫痛饮千杯?”
胡垆举起重新斟满的酒碗笑道:“贫道自当舍命陪君子!”
当时两人不再互相敬酒,只是各自不停地将一碗碗美酒倒水般倒入口中。
只片刻间,他们各自桌上那十斤装的大酒坛便已见底。
“再来十斤!”
两人一齐大声吆喝,惊醒了不知何时已挤在楼梯口看得瞠目结舌的掌柜和伙计。
掌柜急忙吩咐两个伙计再去抱来两坛酒送上前去。
胡垆和老者一碗接一碗地再喝下去,不多时又各自喝了十斤酒下肚。
等到最后一碗酒入喉,两人同时哈哈大笑。
笑罢之后,胡垆起身上前,向着老者稽首道:“贫道胡垆,见过前辈。”
老者先是略怔了一怔,随即面上露出惊讶之色,先起身请胡垆入座,然后才问道:“小道长莫非是孤身荡平五虎门的‘醉仙’胡垆?”
经过这段时间的发酵,胡垆的名声已经藉着佛山一役传播开来,并获得一个“醉仙”的绰号。
江湖之上从来都是只有叫错的姓名,没有取错的绰号,当初胡垆与苗翠花、方世玉母子交手时,曾用过“酒仙踏月,醉步迷踪”的步法,又显露出一身超凡脱俗、恍若仙人的轻身功夫,故此便有好事之徒给他取了“醉仙”的绰号。
胡垆对这绰号倒也没甚意见,当时拱手笑道:“什么‘醉仙’,不过是江湖朋友抬爱,贫道受之有愧。恕贫道眼拙,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听对方问起自己身份,老者摇头叹道:“老夫刘鹤真,多年前便已退出江湖,胡道长怕是未曾听过这区区微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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