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凌耀耀沉默的时间太长了,那边宋恩煦又发了消息过来:“你可以观察一下,如果不舒服的话及时去医院,费用我负责。”
“啊不。”凌耀耀回过神来,赶紧打字,“这怎么能怪你呢?是我不告而取。而且我看凌安安一路上回来都没事,应该没问题。”
这么说了之后,她却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岔开话题跟宋恩煦聊了会儿,忽然听到自己房间里传来一阵响动。
凌耀耀来不及跟宋恩煦解释,直接扔下手机一跃而起,然而推门一看,却见凌安安好端端的坐在床边,脚边散落着一些书籍文件之类,他涨红着脸,有些手足无措。
看到凌耀耀的时候更紧张了,忙不迭的解释:“我没想乱翻,我……我就是不当心碰了下。”
凌耀耀走过去收拾,问:“你觉得不舒服?”
“没……”凌安安以为她生气了,在奚落自己,声音更低,讷讷说着。
“你真的没有不舒服?”凌耀耀三下五除二,将东西都收拾好,放回原来的位置,站起身,再次问。
凌安安不明所以,但看到姐姐没有责怪自己,心里长松口气,摇了摇头:“没有。”
凌耀耀打量他几眼,想了想,觉得还是别跟他提狗零食的事情了,毕竟姐弟俩感情本来就不怎么样,提这种话题,可没有那种哈哈一笑的效果,反而更加尴尬。
于是就点一点头:“我就在客厅,你要是不舒服,立刻出去叫我。”
顿了顿又说,“我抽屉里有小零食,刚才忘记跟你说了,饿的话随便拿了吃。旁边也有矿泉水。”
凌安安小声说好。
见凌耀耀要转身出去,他下意识叫了声:“姐姐。”
凌耀耀没理会,走到门边才站住,扶着门框转过身,平淡的问:“什么事?”
“……没。”凌安安被她冷淡的看着,顿时又失去了勇气,摇头否认。
这正是凌耀耀要的效果,她保持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微微颔首:“早点睡。”
尔后非常干脆的将门关上了。
只是,门关上之后,凌耀耀站在门口,一时间没有移动脚步,而是无声的叹了口气,闭了闭眼,这才走到客厅,去给宋恩煦回消息。
这晚上姐弟俩其实都没怎么睡,天蒙蒙亮的时候,凌勇打了电话来,小心翼翼的说他们其实昨晚上就到金渚镇了,但考虑到凌耀耀已经入睡,就没敢打扰:“耀耀,你现在怎么样?我们方便去接安安吗?”
凌耀耀看了眼时间,再过会儿,同事们就要起来了。
到时候跟凌安安撞见,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少不得要跟他们解释自己跟凌安安的关系,以及一系列的个人情况。
于是她说:“就现在吧。不过不用你们过来接,我跟同事一起住,他们还没醒,别吵到了人家。”
“就中学对面的早餐铺子,我带凌安安过去。”
将凌安安交给他父母进行的非常顺利,唯一尴尬的就是凌勇夫妻俩多年没有回来金渚镇了,在凌耀耀还在镇上读书的那些年,他们倒是会在春节前后回来住个几天,团聚一下。
但那时候,凌耀耀都已经放假了,凌勇跟徐璇当然也不会去镇中学接她之类。
所以他们竟然不太清楚凌耀耀说的早餐铺子在哪?
这时候时间太早了,路上都没个能问的人,徐璇急于见到儿子,催着凌勇再打个电话问问清楚地方。
凌勇犹豫了会儿却到底提不起勇气:“还是算了,镇上就这么大,我们自己找吧。”
“不然,找不到早餐店也就算了,连耀耀中学在哪都不清楚……现在又是去接安安的,别又闹起来。”
徐璇顿时没了声,过了会儿,才叹口气:“这都什么事啊。”
两人迟到了十几分钟,才找到早餐铺子。
这时候凌耀耀已经带着凌安安在吃早餐了,准确来说,是凌耀耀给凌安安要了份早餐,让他一个人吃着。
自己则打包了一堆,坐在凌安安对面玩手机。
等看到凌勇徐璇来了,她直接站起来:“我还要上班,走了。”
压根没给他们问长问短的机会。
回到住处,周娓娓他们刚好陆陆续续起身,看到早餐都很惊喜:“哇,耀耀姐,我爱你!”
凌耀耀笑了笑,跟他们一起坐下来吃了饭,也就去办公地点了。
这天工作的时候,她总有些怔怔出神。
“可能是困倦吧。”凌耀耀在心里这么劝自己。
但下班之后,她磨磨蹭蹭的收拾着东西,最终还是谢绝了周娓娓他们的邀请,出了公司,在路口站了会,没回住处,而是朝镇子的尽头走去。
那是凌家老宅所在的方向。
凌耀耀记得,自己读书的时候,村子也好,镇上也罢,都还是很热闹的。
同龄的同学数目不小。
但渐渐的,人越来越少。
要么就是像她这样,考到城里去,毕业之后,顺理成章的在城里落脚。
要么就是没考上大学,但在父母亲戚的帮助下,也去了城里工作。
总之几乎没有回来的。
这也不奇怪,金渚镇虽然紧挨着市区,毕竟只是一个镇。
工作岗位有限不说,最关键的是,这里也没什么配套的娱乐。
周娓娓他们来的头一天就抱怨,想唱个K,镇上就一家KTV不说,设备也没有市区随便挑一家的好。下班之后想找点乐子,最终转了一圈,只能回住处打游戏……
要不是因为他们忙完这个项目就会回去市区,这几个年轻人恐怕早就辞职不干了。
城市化太快,乡镇,哪怕是金渚镇这种离市区不远的乡镇,也被虹吸了绝大部分的青壮,开始寥落。
夕阳西下,将凌耀耀的影子拉的很长,她独自走在熟悉的村子里,青石板上回荡着脚步声。
很快,老宅出现在不远处,墙头插着防盗的碎玻璃,然而还是露出一丛月季的枝叶。
凌耀耀看了眼老宅,隔着栅栏门,能够看到里面被打理的很干净。
她没进去,而是转到旁边,去了凌安安昨晚上被发现的地方。
那是隔壁邻居家的地了,种了两株石榴树,好些年下来,不算高,却枝繁叶茂的,蓊郁芊蔚。
如果是在凌耀耀小时候,这种果树,是断断不能直接栽种在外,一定要用篱笆或者围墙圈上的。
否则顽皮的孩子们,会从果实刚刚形成开始变着法子采摘。
往往根本看不到成熟的果子。
但眼下,因为村里孩子少,玩不起来,这两株石榴树,零星的开着艳丽的花朵,树下落了一层大大小小的果实。
捡都没人捡。
凌耀耀站在村道上,看了眼那些果实,目光最终落在了树下青苔地上几个还能看出痕迹的脚印来。
村里现在基本都浇铸起来,确保下雨天也不至于难以出门。
但果树下面,还是留了泥地的。
由于长年被树梢挡住阳光,气候又湿热,生了厚厚的一层青苔。
这种地方,哪怕是下雨,其实也不容易落下脚印。
可见凌安安昨晚上在这里徘徊了很久。
他还是个孩子,大晚上的赶到自己不熟悉的村子里,想必多少是有些害怕的。
然而一直在这里来回走动,也没去敲老宅的门。
也许是不敢……因为他其实很清楚,自己不喜欢他。
凌耀耀以前没觉得自己不喜欢凌安安,对他有什么伤害,就算有,那也跟她无关,她本来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喜欢谁。
何况是导致自己被送到农村长大的异母弟弟。
但昨天凌安安失口说出的事情,让凌耀耀觉得说不出来的滋味。
她小时候一直是怨恨凌勇跟徐璇的,尤其是凌勇。
徐璇不过是继母,跟她没有血缘关系,人家为自己、为自己的孩子考虑,从理智上来说,好像也是人之常情。
但凌勇是她亲爸,再婚之后,就将重心放在了再婚妻子跟儿子身上了,却将她这个亲生的女儿丢给年迈的父母,像一条狗一只猫那样,给吃给喝给学费,就算是养大了。
那时候有亲戚劝她想开点:“你爸爸还年轻,他不可能不再婚的。”
“他们现在精力有限,实在照顾不了两个孩子。”
然而凌耀耀想,那为什么要生凌安安呢?为什么被送到乡下的不是凌安安呢?
而且也不是每个年轻的爸爸都再婚,还为了再婚的家庭驱逐元配的孩子的不是吗?
凌勇为什么不能为她付出点?再多付出点?
她恨了这个父亲很多年,觉得他不肯为自己考虑,不肯为自己牺牲。
这些年来的失落,有相当一部分也是因为,她在书上看到,在生活里见到,父母也好,其他感情也罢,有人总是那样轻易的近乎理所当然的得到别人毫无保留的爱。
但她是没有了。
甚至好像永远都没有了。
有人说这世上最爱你的男人已经娶了你的母亲,但对于凌耀耀来说,从凌勇娶了徐璇起,她这个女儿也就不那么被爱了。
相对于重组的家庭来说,她更像是负担。
问题是,现在感受到了凌安安的牺牲,凌耀耀发现,她心里一点都没有感动或者如愿以偿的想法。
她只感到了沉重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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