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曼芳伸长脖子,朝着千年皂角树的树冠望望,好像那颗头颅非常沉重,被树冠的灵气压得难以忍受,又将刚刚扬起的头低垂了下去。
韩凌荷看到这一幕,心下更加颤抖,曼芳姐该是多大的事情,能将她压成这样?禁不住泪如雨下,就像一天不见赵红都那样,上前紧紧抱住宁曼芳。
韩凌荷抱了一阵,才和着泪雨说:“芳姐,曼芳,你知道吗?我失去你的消息这些年,简直要疯了。曼芳,我可以不谈恋爱,但不能没有你啊。”
宁曼芳从韩凌荷进门的一刻,就知道了这个闺蜜的情义之深,到了这个时候,宁曼芳早已干涸的泪腺终于滑落了泪珠。
她并不擦泪,长长地叹一口气:“诶——,凌荷,今生今世有你和都都记得我,宁曼芳没有白活。
“我原本抱定思想,我的内心不向任何人说。今天,当我看到你和都都一起来到,我,我,我,我真的想开了。我是两个孩子的妈了,你越越哥对我很好,非常疼爱。公婆非常善良,对我的好,超过亲生女儿。龙凤胎儿女乖巧伶俐,就算你越越哥不要我了,我这一生也值了。
“凌荷,你能等等都都吗?等他酒醒了,我给你们两个啥都说清楚。”
韩凌荷听她要老公一起听,猛然间感到愕然。稍微转念,替姐姐想想,立即感到了这个闺蜜不但内心强大,而且超级仗义,她是怕自己有什么闪失。
韩凌荷不及多想,只要曼芳姐能打开话匣子,什么都是好的,赶紧说:“好的好的,曼芳,你在我心里比同亲姐。
“都都跟我讲过,他喝酒的毛病跟他爸一样,酒后只要让躺下睡觉,五分钟就过了。往往酒后十五分钟叫起来,照样还能喝一斤。我这就去叫他。”
宁曼芳看了看手机,摇摇头:“给都都半小时吧,咱仨一会到岳飞寨说话。”
韩凌荷使劲点点头:“曼芳,都听你的。”
为什么宁曼芳高中毕业什么学都不再上了,而是选择直接找工作?不但如此,还早早嫁人,刚过十八岁就嫁给了南宫越。这一切的一切不但让韩凌荷这么多年心里难受,同样让赵红都心里翻江倒海。
这是什么社会?现代社会。这是什么时代?信息时代。这是什么城乡?一体化城乡。宁曼芳在赵红都和韩凌荷视线中居然失踪四年之久,是什么概念?
宁曼芳何尝不知道这是信息时代,但是为什么这么久阻断一切联系?
这种情况的人,比之她老公南宫越的视死如归更加可怕。可怕这个词很过分了,应该说宁曼芳的做法,一定比南宫越更加令人震撼,至于说辛酸什么,在她来说,基本无视。
韩凌荷不善表达,如果是蒋妃云、许琀、白羡仙三个,或者是夏侯燕,只要一见到宁曼芳的一刻,就能将一切搞清楚。
所以说,九零后之间,稍微差半岁一岁的,还不太明显。差了两岁以上的,同样被称为九零后,他们互相之间似乎无话可说,这被九零后也称之为代沟。
这种情况,是信息社会高速运转的结果。过去相差一辈人或者十至十八岁没法交流,被称为有代沟。现代社会已经缩短为两年甚至更短。
在现代社会,韩凌荷与宁曼芳长达四年不沟通,音信隔绝,可以想见,真的不知道如何交流?可以想见,在现代社会一旦停止沟通,就算闺蜜也不知从何说起。但有一种情况除外,异性的交往,可以瞬间打开这把心灵之锁。
宁曼芳虽然不知道这种心理学常识,但她能坦然地嫁给南宫越,幸福地生下双胞胎,甜蜜地感到公婆都很好,足见她早已刻意的将自己融入了山岭之中,融入了叮咚的山泉之中,融入了亘古以来永远不变的山岩之中。总而言之,她融入了这片热土之中。对于这片热土之外的一切基本无视。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宁曼芳的一切。
但是,一切理论的阐释都是苍白的,一切哲学家的著作都是空洞的,真切的现实才最有说服力,现实中得出的俗语,偏偏比之那些诸子百家、万千哲人更为老百姓所尊奉。
半小时过去,韩凌荷和宁曼芳回到石楼,到二楼将赵红都喊起来。赵红都下来擦一把脸,跟着她们登岳飞寨。
岳飞寨就在东掌县城所在龙岭的对面,中间隔着美沟,两下呈南北相望。过了王公桥,到了美沟南岸,顺着河沿,蜿蜒走到了攀登岳飞寨的石阶。
石阶路沿着山寨一波三折,两侧满都是碗口大甚至更大的柏树、松树、楝树及山里的各种叫不上来名字的树木。
他们三个一面攀登,一面由宁曼芳讲起自己心中藏着的家史。韩凌荷和赵红都对于她的探秘,就要慢慢揭开。
宁曼芳的老爸宁保春是老知青,是新中国建立前十年出身的五零后,曾经在青龙省生产建设兵团农五师干了八年之久。在那里与同样的知青姚春媛结为伉俪,育有两子一女。
后来知青返城,宁保春答应姚春媛,自己先回西坛市落脚后就去接她们娘儿四个。但是宁保春返城之后,因为安置工作陷入了一场撕心裂肺的感情纠葛之中。
当时知青大批返城,根本就难以全部安置,要想得到工作,需要费很大的周折。就这样两手空空原路返回,农五师那边已经开走了手续,回去也没了工作,这可就将这些知青悬在了空中。
想想爱妻娇儿嗷嗷待哺,堂堂男子汉成了什么也不是的饭桶,那种不甘,实在是无法形容。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走下策。经过父母撮合,同意了娶一门亲,可以解决工作安置问题。但是,那边姚春媛面临的只有离婚,还有两子一女怎么办?
纠葛好几天,禁不住父母催促,将安置问题面临的困局以及自己成为悬空人的结局,如实告知姚春媛,答应回头一定要将他和孩子们接到西坛市,信的末尾,宁保春咬破食指,用鲜血签下了名字。
姚春媛看了信,痛不欲生,当即将这封信撕得粉碎。但想了好久,毅然同意宁保春另外娶妻,自己离婚,而且三个孩子一个也不给,全部自己带。
宁保春跑回青龙省农五师办离婚的时候,遭到了农场所有人的指戳。离婚手续拿在手里,宁保春带上她们娘儿四个到饭店里点了几个菜。当着众多食客,给爱妻跪了下去,头上磕破,鲜血淋漓,夫妻们相拥痛哭流涕。
宁保春在西坛市娶到了稻县副县长任高攀的女儿任素萍,不久,任高攀托关系找门子,将宁保春安排在三海县前海镇当了干部。第二年就生下了宁清章。在工作之余,宁保春拼命复习功课,又考上了魏都大学中文系。
宁保春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临近的盘龙省楼台市政府当秘书。市政府办公室的一个女打字员司马玉看他身高达一米八,又是中文本科毕业,拼命追他。
宁保春老实告诉她自己有老婆孩子了,这女孩却毫不理会,竟然趁着加班,突然搂抱宁保春,大喊大叫宁保春非礼她。惹来好几个加班的同事纷纷指责。
经过市政府秘书长秦振峰的协调,最后的结局是,要么接受司马玉并结婚,要么停止工作,交纪委按耍流氓处理。
这对于宁保春来说真可谓晴空霹雳,到底该怎么抉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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