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里还藏着一具尸体呢。」
学校是不是打从一开始建这个仓库的时候就把它的用途设为惩罚学生呢,我们俩同时在怀疑。
鹤说话时谨慎地尽量不让嘴张开。哪怕有一个口罩,情况都不会这样。外头雨势很大,我跟他就坐在门边仅有的空地,背靠着刚抹过却还是不干净的水泥墙。昏黄的小灯泡下若有若无地漂浮着灰尘,旧课本旧器材加上些许的无助感包围着我们。
「那看来我们打扫得还挺干净。」
彼此相视后,两人都笑了出来。顿时一股霉味钻入口腔。
「话说你怎么也被叫来搞卫生了?」
我学着鹤刚才的发音技巧。
「唔,我上次没交石冢的作业、、、」
「就这样?」
「我也觉得相比起某人前些天无故旷课,我犯的可要轻多了。谁知道石冢那家伙说我俩不是好兄弟么,要我帮你一起来、、、你到底去哪了啊?」
就算你这么问,我也总不能说是为了黑社会老大的家庭和睦跑到人家老巢还挨了一揍吧。再说这样还能存活的话,就相当于迷宫攻略者(MAGI中所说的极少数能够征服迷宫的人)了吧!太扯了,鹤肯定会嘲笑我的。
稍作沉默后,我拍拍鹤的肩膀「反正下次硬币要是再掉到贩卖机下面的话,我来捡吧!」
「那真是帮大忙了、、、」
他睨视着身旁这个思觉失调的可怜高中生。
最近鹤的心情不能说很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应该是那天中午之后才变得精神恍惚的。
当时我们准备一起去吃午餐,他离开座位时不小心碰撞到课桌,抽屉里掉出一封光滑的白色信封。正当我伸手打算把它从地上帮忙捡起来的时候,他赶忙先于我把信抄起,放入裤袋。然后又好像若无其事地走向课室后门。
这举动让我对这封信产生了兴趣。但每每向这小子寻问,他总会全身上下摆出一副无可奉告的架势。直到今天下午,我才无意中寻得一些线索。
下午放学后,我四处寻找鹤,卫生委员告诉我他也被要求打扫学校的杂物室,但杂物室到处都没有发现“游鹤”这件杂物。
在去过各楼层的厕所大喊其名无应答后,我开始搜查那小子永远都不会踏足的足球场、篮球场等运动场所。正当我认为鹤已经开溜回家的时候,我在平时供学生写生、活动的迷你园林里发现了他。
由于我是绕路去杂物室,似乎在等人的鹤并没有发现林中的我。他一只手插着裤袋,另一只手拿着摇摇欲坠的白信封,半靠着宣传栏。
在我埋伏于一旁,等待揭开真相的过程中。我发现原来还有一个穿着便服的女生和我一样隐藏在隔壁!我强压心中飙到极点的好奇心没有作出动静,只因那女生貌似也跟鹤一样还没发现我的存在。然而我通过她的侧面认出了这位女生,再也无法按捺住,叫了出来。
「阿静?!」
女生从草丛里受惊跃起,同时鹤也望向了这边,三人均为眼前所见而惊愕。对视几秒后,女孩突然一言不发,拔腿跑走了。
「果然是阿静吧,下午园子里的那个女孩、、、」
鹤不肯说话,只是扮着石狮子一动不动地蹲坐着。这场雨将要结束前不时有闷雷响起。这不,又一声传来了,就在鹤旁边开着的门那里。
第一次遇见阿静,是在初二第一学期刚开始不久。
虽说她已经转入来快一个月了,但似乎因为相貌平平,也不怎么愿意和别人接触,这位转校生的消息始终没有传过来我们班。我一直认为如果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雨,一般人看上去毫无存在感的阿静,永远都不会与我们有交集,更无从谈起后来成为好朋友。
那是也和今天一样下着倾盆大雨的放学时间。
我和鹤挤在同一把缩骨伞下面,迎着暴雨往家的方向前进,我们各有一边都已经湿透。还有一边干着的功劳,全靠游鹿叔叔超于天气预报的先见之明。
这样说来,当然是有很多人在雨中手足无措,包括阿静。她没有雨具,孤零零的站在一栋写字楼门前,期待着这场不知要下多久的雨变小些许。说来也奇怪,因为附近只有这栋写字楼可以避雨,门前聚集了很多人,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上去会那么的无助。
路灯在入夜前就已经亮起,阿静鼻梁上那副没有个性的眼镜反着橘红的车灯,发梢一颗颗不断地凝聚出水珠,不断打湿肩上早已紧贴肌肤透出肉色的制服。
***
雨停后,我们默契地走到那家西餐厅。早在橱窗前经过的瞬间,坐在靠窗边卡座的阿静和我们就已经注意到对方,只是这次阿静没有再逃开了。
这家餐厅才开业三年,店内陈设一成不变,亦没有任何可以谈得上岁月感的痕迹。以前我们三人经常会选择在这里碰面。
「这里的咖啡还是老样子呢。」
我照着阿静桌上点的摩卡点多了一份给自己。
「是啊,是啊,味道不错、、、」
昔日偶像级别的演技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生硬的笑容。
鹤把桌上的座位牌来去摆弄,嘴里一边不时吐出“好慢”二字,一边焦躁地望着暴雨后狼狈的街面,好像早已知道阿静并没有恢复到什么记忆。这间餐厅的咖啡,是卖得最差的。
虽然我们已经很注意不要摆出异样的表情,但估计抿嘴时一瞬间微妙的气氛还是被阿静察觉出来了,也许是在这半年间习惯了别人的失望吧!
她低下头说道。
「医生一个月前说凭他手头上的方法已经无能为力,接下来也许只能靠我自己努力了、、、」话说到一半,她轻轻把额头抬起一点,焦点落在逐渐融掉的奶油上。「然后我和爸爸说我记得Lime和Yuzu,于是前天回到了这里。」
Yuzu和Lime指的是我和鹤,分别是柚子和来檬等的意思,同样都是柑橘的其中一类。全世界会这样称呼我们的,无疑只有阿静。她总爱用水果把人分类,真是奇怪!
「那么,你这段时间回老家过得还好吗?」
「还好吧,只是脑袋空空的,也认不上那些热情的儿时玩伴。还是这里开心、、、」
她瞄了瞄仍然心不在焉的鹤,没有说下去。
「你记得这里的事么?!」
「诶?也不是记得很多啦,只有一点点。不过我可以想起好多我们在一起的片段。」
「真的吗,那你记得初二那年学校组织去原始博物馆发生了什么吗?」
「当然记得啦!你在自由活动的时候走散了,然后居然跑去监控室用广播求救。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好笑、、、」
这时,服务员走到阿静旁边问道是否续杯,让本来哧哧笑着的她一时间六神无主。阿静把摆在桌上的手迅速缩到膝盖上,轻轻点了下头。她从以前就这样,纤细而且极度害羞。
就这样,我们还是像初中那样顺道一起搭上回家的电车。路上谈着点滴往事,甚是有时光倒流的感觉。游家的铺子与我和阿静的家不在一个方向上,下电车后我们总是先与鹤道别。
「Lime,掰掰、、、」
从西餐厅开始我便用少有的开朗和阿静说个不停,竟这才发觉阿静是第一次和鹤开口说话,鹤亦是沉默寡言。老实说,自初三伊始,我渐渐就搞不懂他们两个关系究竟是好是坏,气氛煞是尴尬。
鹤听过阿静的道别后微微一颤,表情有点古怪。在他打算一言不发转身走去的时候,我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明天休息,一起去初中逛逛吧!说不定阿静能想起什么呢。」
怎料他把胳膊用力一甩,我撤回手,顿生错愕然后退后两步。一边的阿静也无法理解鹤的这一举动。鹤也像刚着了魔似的呆住,好不容易讲了声“抱歉,我还是不去了。”之后便神经兮兮的走掉了。
鹤究竟怎么了呢?我有点替他担心,但这份担心又不明不白地掺夹着罪恶感。为什么呢、、、?
阿静在池星沼的家与我的只有一街两巷之隔,如果不绕到岸边那条路的话,两三分钟就可以到我家门口,而再走一会儿就到阿静住的地方。
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阿静问了我许多关于鹤的事情。诸如“他还有下象棋吗?”“他还是会直勾勾的看着漂亮的女生吗?”这样的问题。把我弄得像在紧急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某明星的经纪人一样,忙着回答各类关于别人的状况。直到听见“那明天见啦,Yuzu”才得以好好回上一口气。
唔,原来是我叫Yuzu,鹤叫Lime么。
因为我们总是走在一起,印象中这两个名字都是连在一起叫的,已经记不清楚哪个归哪个了。何况最后还发生那种事,实在不忍轻易唤起关于那个时候的细节。
嗯,实在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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