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柔摇了摇头,陆秉的心思已了然于胸,不觉间哑然失笑——
这个陆秉,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她自小就与陆秉相识,师承一脉。这两位的武功,其实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若真要排资论辈起来,沐云柔还得乖乖叫陆秉一声师兄。
陆秉是永宁十一年的武举状元。
小伙子实在优秀,长得也帅,又是桓帝看着长大的,把这种稀有人才分派到边疆站岗吹风,实在是太过浪费了,于是皇帝大笔一挥,就留在锦衣卫做个镇抚使吧!
锦衣卫镇抚使,从四品官衔,听起来好像也没啥大不了——可诸位要明白,锦衣卫的最高官衔,也就是锦衣卫指挥使,也不过正三品!
直接任命一个二十一岁的毛头小子为从四品锦衣卫镇抚使,陆秉的仕途只能用扶摇直上来形容了。要换作旁人,早就被言官喷成筛子了,可直到永宁十三年,陆秉升任锦衣卫指挥使,也没人敢跳出来说半个不字。其中的原因很简单——
他实在是太优秀了。
武举和文举可不一样,如果说文举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那么武举就是千军万马走钢丝。没点真本事趁早别上场,刀剑可不长眼,文举考场上还可以混一混,要是在比武场上混,没准儿一个不小心就直接见祖宗去了。
就算挺过前头刀光剑影的几关,也别以为就大功告成了,还有最后一关在前头等着呢。这最后一关,叫作“策论”。
所谓策论,就是命题作文,考官出题目,让你写文章,内容多数和军事有关,基本要求格式正确,内容翔实,思路清晰......
这可就缺了大德了。
要知道,考武举的,一般都是武将世家出身,深受家风熏陶,自小干的就是砍人的活计,说白了,也就是个文盲或者半文盲,不识得几个字,能写把自己姓甚名谁写清楚就很不错了,就这帮人,指望他们写策论?!
这不是耍人玩儿呢?!
所以,说武举是千军万马走钢丝,绝对是一点都不夸张。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掉进了河里,上岸的也有,比如陆秉。
那陆秉优秀到什么程度呢?
人家不仅写出了策论,而且质量很高,文采斐然,还被众考官一致评为第一!
这么优秀(文武双全),又是桓帝看着长大的(有皇帝做后台),当个锦衣卫镇抚使,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至于两年后,陆秉升任锦衣卫指挥使,就更没人敢置喙了。
这个原因就更简单了,因为他是锦衣卫。
锦衣卫是啥?朝廷最大的情报机构,还管着诏狱。
你弹劾了他,没弹倒(后台太硬),改天人家偷偷往你家里塞几件龙袍兵器,你遭不遭得住?更要命的是,一旦下了诏狱,照样落在锦衣卫手里,那是压根儿跑不了你!到时候,半夜把你黑了,你死都不知道自个儿怎么死的!
怎么样,怕了吧?发现惹不起这孙子了吧?
而最难得的是,陆秉虽然后台强硬,做事却向来小心谨慎,兢兢业业,旁人是一点错漏都挑不出来。
所有跟陆大人打过交道的人,都会认为这是个如春风和煦般的好人;却鲜少有人明白,一个纯粹的好人,是镇不住锦衣卫的。
陆秉升任指挥使时,也不过二十三岁。他曾经的许多领导都变成了下属,这帮老前辈自然不肯服气,对这个新指挥使更是十分不满,更不可能听他号令。
对于这帮人的心思,陆秉心里一清二楚,却从来不开口,反而表现得谦虚温顺,恭恭敬敬。正当前辈们放松了警惕,以为这个毛头小子是个不错的好人时,陆秉不动声色地下了黑手。
对于这群不听话的属下,要么被调走,要么被退休,他的行动雷厉风行,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陆秉已经完成了夺权大计。
对于这样一个几乎没有弱点的人,还有谁能扳倒他?
正因为扳不倒他,所以只能选择除掉他。
所以,锦衣卫指挥使陆秉,少聪敏,雄黠多智数,然陷于乱军之中,力战不支,卒于刀剑之下,年二十五。
......
......
......
“大小姐,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好像我已经阵亡了似的。”陆秉又弯腰捡起那根草茎叼在嘴里,纳闷儿地望着沐云柔,“今天你是怎么了?喂,我说,你总不会是看上我了吧?怎么,终于发现我比郑……那个谁强了?”
“去你的,什么阵亡,”沐云柔瞬间回神,没好气地啐他一口,“我呸!谁会眼瞎看上你啊。快把你的鱼篓拎起来,当心螃蟹跑了!”
陆秉嘿嘿笑了起来,弯腰拎起鱼篓:“放心,早就用绳子捆成了粽子,跑不了的,我的大小姐。”
他的笑容在柔和的阳光下显得温暖灿烂极了,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看着很有些傻兮兮的纯真,一点都不精明。
旁人怎么看都很难想象,这个阳光俊朗的年轻人是全国最大的特务头子。
沐云柔把他领进昭华殿,吩咐下人把螃蟹送进小厨房清蒸,正欲传膳,却想起宁悦还没到,故而作罢。
“忍冬,去把本宫埋在院里梅树下的那罐子雪水挖出烹道茶来。”
“是。”
不多时,忍冬便上了茶,随后识相地退回门外,方便他们说话。
一见忍冬走了,陆秉立刻丢了锦衣卫指挥使严肃端正的官架子,大喇喇地坐了下来,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还打了个哈欠,最后毫无形象地趴在了桌子上。
“忙了一整天,可累死我了,好容易有时间上这儿躲躲,还被罚站在门口.....话说大小姐,你这茶不错啊,闻着还挺香。”
沐云柔无奈地捏了捏眉心,瞥着他的目光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嫌弃:
“人前还规规矩矩的,怎的到了我这儿就一点正形都没了?失策失策,我真该把昭华殿的下人都叫过来,让他们好好瞻仰一下陆指挥使的光辉形象——”
陆秉闻言抬起脸来,冲着她笑眯眯地说道:“大小姐人美心善,肯定不会坑我这个劳苦长工的。何况——我还给你带了个礼物呢。”
“礼物?”沐云柔不以为然地端起了茶盏,“你是说螃蟹吗?”
“不,只是一个……你可能会感兴趣的消息。”
话音未落,陆秉已不再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他缓缓坐了起来,整个人的气场随即变得深沉缜密,一种不可忽视的压迫感倾泻而出。
在沐云柔惊异的眼光中,他从袖口抽出一枚空白的信封递到了她眼前。
“看看吧。”
沐云柔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见后者眼神坚定,她这才接过信封打开,取出信纸开始阅读……然而上头的文字立刻让她瞪大了眼睛,仿佛迎头被人浇了一盆凉水,立刻驱散了所有困意!
“这是真的?”她紧紧捏着手中薄薄的一张信纸,不可思议地望向正在从容自若品茶的陆秉。
“不知道。”陆秉淡定地放下手里的茶盏,诚实地摇了摇头,“这是锦衣卫探听到的小道消息,不能保证其准确性。”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沐云柔冷静下来思忖片刻,抬眸问道:
“既然是锦衣卫探得的消息,是不是已经呈至御前了?我父皇看到了吗?他可有说什么话?”
“下午才得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呈给皇上。”陆秉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手里的信纸,“虽然无法核实,但也关系重大,提还是要提一嘴的。我的建议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多准备一手,总归没有坏处……也许,还会有意外收获。”
沐云柔点了点头,果然,这就是陆秉的做派,策无遗算,考虑周全。
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不对。
锦衣卫是由皇帝直接掌握的机关,若是真的按陆秉往日的做派,她沐云柔身为公主,是绝对不可能在皇帝之前看到这封密函的。
或者说,陆秉从袖中拿出信封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犯下了一个严重的低级错误。若是被有心人拿住了,就是个大大的把柄,不管是她还是陆秉,都得被扒掉一层皮。
这个陆秉,到底是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
“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察觉到沐云柔狐疑的目光,陆秉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盏喝了口茶,“大小姐,你所看到的,不过是边疆空穴来风的传言罢了,连军情都算不上……而我只是个随口递话的,至于消息内容真假,可信度有多少,公主会自己定夺的。”
沐云柔瞬间明白了陆秉的意思。
此事可大可小。说得严重点,是他玩忽职守,泄露情报;说得轻微些,他也就是跟公主讲了个无关痛痒的八卦。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件事被人捅了出去,凭现在桓帝对他的信任,估计最多也就被骂一顿了事。
陆秉,不愧是你。
“明白了。”沐云柔了然一笑,“陆大人……今日只不过跟本宫随口说了几句从边疆传来的闲话罢了,根本没什么要紧的事。”
“不愧是我的大小姐,”陆秉痛快地打了个响指,“真是冰雪聪明。只不过,这闲话到底是不是确有其事——”
“你让我想想。”
沐云柔阖上双眼,陷入了沉思;陆秉并不出声打扰她,只是拎起桌上紫砂茶壶又倒了杯茶,自顾自地品了起来。
当陆秉仰头饮尽杯中最后一口茶水时,忽然听到清冷的声音响起——
“这消息是真的。”
“哦?我的大小姐,你是如何判断的?”陆秉一只手捻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瞅着她,“难不成是有哪位神仙提点你了?连锦衣卫都核实不了的消息,你一个身在皇宫的公主却能肯定其中虚实?”
闻言,沐云柔的唇角缓缓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
“没错,就是神仙提点。”
“这消息是真的,我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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