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赫季斯城的修缮在伊丽莎白来到的半年后终于落下了帷幕。
站在大门前,纳达斯迪看着眼前已经大变样的城堡不禁感叹着时间的神奇。
不知不觉间,恰赫季斯城根本看不出之前的模样了。明明改动并不大,每一处角落他也都有印象,但整体看上去却就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城堡。
“弗伦茨————————!”
城堡的窗口中探出了伊丽莎白娇小的身躯,少女挥手呼唤着自己的未婚夫,樱红的长发也随之四处摆动着。
虽然想要改造城堡内部的光照条件,但碍于近来愈发蠢蠢欲动的邻国奥斯曼土耳其,纳达斯迪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不能为了舒适性而放弃安全。
“待在哪里干什么,快点上来,宴会已经开始了喔。”
今天是城堡翻修结束的一天,纳达斯迪特意安排仆人们准备了盛大的餐点作为庆祝。
但城堡里真正的贵族也就只有他和伊丽莎白两人,只有两个人进行宴会也未免太过寒酸,所以纳达斯迪还差人给城堡里的每一个仆人和侍女准备了一套华服。
反正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恰赫季斯城中,些许的逾越礼节也没人会看得到。
仆人们也都是纳达斯迪半年前从父母那边带来的,这段时间来也还算尽职尽责,就权当奖励了。
真要说起来,这半年的度过意外的迅速。
与伊丽莎白在一起的半年恐怕是他人生中过的最快的一段时间。
每天都要跟着伊丽莎白从早到晚的在城堡内外走动,抽闲的晚饭后的时间还要在底层接受伊丽莎白的‘骑士教育’。
虽然纳达斯迪本人对于这些东西并不是太感兴趣,但伊丽莎白似乎是乐在其中,纳达斯迪就陪着她一起胡闹。
托她的福,纳达斯迪这半年来过的十分充实,如果未来的生活也能像现在这样就好了。
“我这就上去。”
纳达斯迪仰头对着从窗洞中探出的伊丽莎白回复道:
“很危险,快退回去。”
“知道了知道了,你要快点哦。”
伊丽莎白不耐烦地将自己的身体收了回去,随后嘱咐着纳达斯迪。
“收到,收到。”
纳达斯迪也重复着口中的话语,一边整理着胸前的衬衫内衬一边走进了他们二人的城堡中。
宴会要开始了。
***********
宴会开始了。
从伊丽莎白来到恰赫季斯城的那一天算起,已经差不多有三年有余了。
与纳达斯迪间虽然也曾发生过矛盾,但最后也都成功化解了。
终于来到了这一天——————
在附近小镇上找来的花童的带领下,纳达斯迪来到了一身纯白婚纱的伊丽莎白面前。
于诸多贵族的注视下,众人的恭贺声中,
纳达斯迪牵起了伊丽莎白纤纤的双手。
在洁白婚纱的衬托下,少女如同樱桃般鲜艳的长发显得更加明亮,白皙的面颊也伴随着纳达斯迪的动作而染上了一层红晕。
伊丽莎白的目光则低低地飘向了地面,不敢与纳达斯迪对视。
“紧张了吗?伊莉莎。”
纳达斯迪凑到了新娘的耳畔低声说道。
“才没有。”
“真的?”
“当然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伊丽莎白犹如熟透了的苹果一样的面庞却出卖了她。
“说实话——————”
“什么?”
“我其实有些紧张,可以握住我的手吗?”
伊丽莎白终于抬头正视了纳达斯迪难以掩饰笑意的面容。
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紧张的地方。
尽管如此,少女还是紧紧的握住了纳达斯迪的手。
“.....那就没办法了,谁让你这么紧张的,要抓紧喔。”
“是是,多谢了,夫人。”
纳达斯迪突如其来的改口再度让伊丽莎白的脸变得通红起来。
“真是恩爱啊,不过两位就不要在这里调情了,牧师还在台上等着呢。”
“晚上再好好享受吧。”
周围的贵族们纷纷调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都笑了起来。
“确实,是我们失礼了。”
纳达斯迪转身微微低头对着来客们说道。
这次出嫁的是巴托里的女儿,因此前来造访参加婚礼的贵族几乎囊括了匈牙利所有有名的大贵族,也不乏神圣罗马帝国与东欧其他国家的贵族遣来的使者。
连兼任匈牙利国王的神圣罗马皇帝也派使节送上了礼金。
眼看着纳达斯迪摆足了礼节,宾客们的笑声也都随之停止。
大家都是受过教育的贵族,本来婚礼应当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在这种场合开玩笑也难免有些不妥。
不过两位新人虽然算是政治联姻但却十分恩爱,婚礼上的气氛也很轻快,再加上还没有正式进入会场。
些许地开点无关大雅的玩笑也没有人会放在心上。
花童将手中的铃兰花团递给了伊丽莎白作为捧花。
山谷百合,又名铃兰,是在北欧与东欧地区的婚礼中作为手捧花十分流行的植物,宛若铃铛一般的花体总是能让人联想到婚礼上的钟声。
唤来幸福的铃铛,其纯洁无暇的寓意也与今天婚礼上的主人公十分契合。
伊丽莎白扭头看向了纳达斯迪,湿润而又充满活力的双眼与他对视着。
随后纳达斯迪对着伊丽莎白点点头,放开了握紧的手。
伊丽莎白伸手接过了花童递给她的捧花,弯腰微笑着揉了揉小姑娘柔顺的金发,随后轻拍着花童的后辈。
花童也识趣地退到一边,与其他从小镇上被请来当花童的小孩子们站在了一起。
伊丽莎白目送着花童离去,接着抬起身来再次看向了纳达斯迪。
看着爱人的目光,纳达斯迪立即心领神会,对着伊丽莎白探出自己的手肘。
面对着纳达斯迪伸出的手臂,伊丽莎白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新娘的笑容在洁白婚纱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美丽。
纳达斯迪不经意间就沉迷在其中,呆站在了原地。
“好了,我们走吧,伊莉莎。”
伊丽莎白伸手挽住了纳达斯迪的胳膊,双手捧着铃兰花。
纳达斯迪回过神来,也露出了一副笑容说道:
“是啊,走吧。”
在宾客的掌声中,两人互相倚靠着进入了会场。
而结婚仪式的会场中,双方的父母与牧师早就等候多时了。
**********
月光挥洒在地面上,恰赫季斯城的影子已经出现在了纳达斯迪的视野当中,
“图尔索男爵,前面就是我的领地,到这里就可以了。”
纳达斯迪对着自己身后的年轻人说道。
“这里就是伯爵的领地吗,那我就先失礼了。”
微微点头之后,年轻人拨转马头准备离去。
乔治·图尔索,奥拉瓦州长,男爵。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男爵,但乔治·图尔索是神圣罗马皇帝兼匈牙利国王亲密的庭臣,还有着实地领地,地位与一般的男爵显然不能相提并论。
当然,纳达斯迪自己也在皇帝的身边得到了不小的权力,前几年还从逝去的父亲手中继承了肖普朗州的领地与爵位。
加上结婚时得到的沃什州,纳达斯迪自己就统领着两个州的领地,再加上来自夫人巴托里家的出身。
纳达斯迪摇身一变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贵族成为了匈牙利境内有名望的贵族,因此也没必要做过多的拘束。
只不过他自己也很是欣赏这个才华横溢,比自己妻子还要年轻、甚至足够当自己儿子的年轻人。
甚至图尔索的父亲也叫弗伦茨,奇妙的缘分让纳达斯迪更加关照这个年轻人。
他们两个都是匈牙利人,说来也巧,两个人也同时得到机会从皇帝的宫廷中返乡,因此带领着各自的骑士一起结伴而行。
“对了。”
骑在马上已经与图尔索离开几米的纳达斯迪忽然扭头叫住了他。
“贵母的事情我很遗憾,所以这次就不留你做客了,快点回故乡吧。”
“......”
图尔索沉默了一阵答复道:
“十分感谢伯爵的好意,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纳达斯迪微微点头,随后转身继续向着恰赫季斯城前行。
这次图尔索回乡的理由就是替母亲操办葬礼以及继承遗产。
然而他依旧执意要遵守礼节先送一程纳达斯迪。
如果按照传统,纳达斯迪也该至少留图尔索过一夜才对。
不过有些时候,传统并不能当饭吃,一味的遵守传统也没法让人满意。
纳达斯迪摇了摇头,随后加速策马带领着骑士扈从们进入了恰赫季斯城内。
在院中吩咐好骑士们的住所之后,纳达斯迪推开了城堡的大门。
披着暗红色的线巾,身着丝绸睡衣,小腹微微隆起的伊丽莎白正等待着他。
“真的是....”
纳达斯迪连忙取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妻子的身上,随后关上了大门。
“这么晚了就去休息啊,没必要等我的。”
“是你写信说今天要回来的,我怀孕之后可是一直都没见过你喔。”
已经从少女成长为成熟少妇的伊丽莎白嘟着嘴埋怨道。
从她与纳达斯迪的婚礼上算起也十年了,不过这还是伊丽莎白与纳达斯迪的第一个孩子。
没错,与图尔索不同,纳达斯迪能够返家的理由正是他的夫人怀孕了。
即便是在整个匈牙利境内,纳达斯迪的婚姻也属于被人交口称赞的模范,深知这一点的神罗皇帝也自然给纳达斯迪放了一段时间的假期。
“对不起,是我的错。”
几个月未曾回家的纳达斯迪心中也满是对伊丽莎白的亏欠,乖乖的给妻子道了歉。
“知道错就好——————”
伊丽莎白靠近纳达斯迪,伸出食指挡住他的嘴唇,打断了纳达斯迪接下来组织好的语言。
“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虽然伊丽莎白的身材与性格与儿时有了很大的差距,但与十年前依旧无二的眼眸盯着纳达斯迪眨了眨,眼神中还微微透露出些许的期待。
“我的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啊。”
纳达斯迪略微无奈,敷衍地称赞着。
“诚意呢?完全感觉不到你的感情啊,要再真诚一点。”
“是是是。”
在听到来自伊丽莎白的抱怨之后,纳达斯迪正色立直重新对着伊丽莎白说道:
“你还是那么漂亮迷人,我喜欢你,伊莉莎。”
“嗯嗯。”
伊丽莎白带着满意地表情点了点头,显然是对纳达斯迪的话语极为受用,随后与纳达斯迪走向了二人的房间。
“这样的话还没有听腻吗?”
自纳达斯迪在那天对着还是自己未婚妻的伊丽莎白说出那番话之后,伊丽莎白就每天暗示他要再说一遍。
连续十几年日复一日的重复着。
对伊丽莎白的称赞也和早上的问好一样被刻入了纳达斯迪的DNA中。
搞不好在灵魂中也留下了什么痕迹。
“完全听不腻喔,我每天都有让仆人们在遇见我的时候夸奖我的美丽。”
居然真的会有这么做的人吗?
不过纳达斯迪再联想到与自己相处十多年的妻子,却又有些拿不准。
“不会听着很尴尬吗?”
“不啊,完全不会,那些是事实吧?”
伊丽莎白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
“弗伦茨,你该不会是为了奉承我才每天这么说吧?”
纳达斯迪连忙否认起来:
“怎么可能,我的夸奖全都是真心实意的,没有任何人逼我,也没有一丝弄虚作假的行为。”
“我怎么总觉得你话里有话。”
“是错觉吧。”
纳达斯迪决定抗拒到底,只要他不改口,他就什么深意都没有。
“是吗?”伊丽莎白闭上了一只眼睛,用食指抵着自己的下颌说道:
“就当是错觉吧。”
“说起来,既然你每天都在听人夸自己,为什么还偏偏要我每天都说一遍?”
纳达斯迪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伊丽莎白乐意听一遍又一遍重复的话语。
伊丽莎白抬起头像是看着傻子一样看着纳达斯迪。
“就因为是你我才想要听啊,要不然我换个人给我说好了。”
“谁要是敢这么做的话,我赌上【黑骑士】之名也要和他生死决斗。”
“什么嘛,这么大的人了,还在说这个。”
看得出伊丽莎白对于儿时的‘游戏’回忆有些羞耻,真要说的话,类似于回望中二病的自己吧。
“你当初不是相当中意嘛。”
“这个就暂且打住,可是你死掉的话怎么办?”
“我是不会死的,至少不会抛下你。”
看着纳达斯迪依旧瘦弱的身体,伊丽莎白的目光中充满了怀疑。
“真的吗?就凭你?”
纳达斯迪总觉得自己听过一遍来自于妻子的怀疑。
“我怎么感觉听过一遍这句话......算了,总之我是不会骗人的。”
“我怎么也感觉听你说过一遍同样的台词。”
相似的事情似乎就在这座城堡中发生过。
“我说,你该不会是就为了这个才等我的吧?”
“不知道呢,可能是吧。”
一边说着,伊丽莎白一边靠进了纳达斯迪的怀中。
“你又在说笑了。”
纳达斯迪对于这样的事态当然欢迎,一把搂住了靠入自己怀中的妻子。
“那,说正事吧。”
伊丽莎白抚摸着小腹说道。
“什么?”
“孩子呀,孩子,我和你的孩子。”
纳达斯迪忽然理解了伊丽莎白想要重复听一句话的心情了。
“伊莉莎,这句话可以再说一遍吗?”
“不会听着很尴尬吗?”
纳达斯迪似乎被自己说过的话驳倒了。
“但是真的很想再听一次,每天都想听你亲口说一遍。”
“想得美,你还是先想想自己的孩子该起什么名字吧。”
“这个的话,早就决定了,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已经就想好了。”
“啊,好恶心。”
“不要这样说啊!”
难道正常的男性在遭遇自己喜欢的女性之后不会立刻畅想结婚生子之后的日常吗?幻想中必然缺少不了儿女的名字吧。
一个男人幻想自己未来与未婚妻的生活是一件美丽而又自然的事情。
“那个时候我才十二岁吧,你为什么会对着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想这些事?”
“真要说的话,我们结婚的时候你也才只有十五岁吧。”
“那不是更能证明这一点吗?”
“嘛,我不是一直等到你十六岁之后才动手的吗。”
说到这些,伊丽莎白的脸上又泛起了红晕。
“别打岔,名字既然已经想好的话,就告诉我吧。”
“如果是个男孩,就叫保尔;如果是个女孩的话,就叫安娜吧。”
听到名字如此的简短,伊丽莎白的脸上有些不满。
“总感觉有些简单啊,你不是弗伦茨二世吗?男孩子的话不如就叫弗伦茨三世吧。”
“不,听到你叫另一个男性弗伦茨的话我总会觉得有些难过。”
“是你自己的儿子吧?”
“那也不行,弗伦茨三世还是留给保尔的儿子吧。”
伊丽莎白对纳达斯迪的占有欲有些无语,却又有些许的喜悦。
能够在这样的时代得到这样的爱人,不,不论在那个时代找到这样爱人都是一件难得的事吧。
“话说回来,你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听到这里,纳达斯迪的脸色凝重了下来。
“不好说,可能孩子出生之后我就得走了。奥斯曼土耳其那边一直在搞些小动作,战争快要来了。”
“.......你也要吗?”
伊丽莎白有些担心的握住了纳达斯迪环绕在她腰间的双手。
纳达斯迪露出一丝笑容,反手同样握住了伊丽莎白。
“当然了,皇帝可是很赏识我的,这下子我也有机会成为你一直想要的英雄了,不是吗?”
“......”
沉默之后,伊丽莎白转身对着纳达斯迪说道:
“我的话,保尔和安娜都想要。”
在说完之后,伊丽莎白的脸已是一片通红。
纳达斯迪愣了一阵,随后不禁笑了出来。
“我也想要。”
然而战争的阴云依旧笼罩着恰赫季斯这座边境的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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