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眸一看,面前便是一片马车的废墟,那滚圆的车轱辘正在眼前矗立着,而马车上的车顶已经被掀翻,车身也被一股巧劲给震碎了。
车板上,有个人浑身都被捆着,腹部插了一只长剑,苏清玖轻轻一碰,他就翻了下来,苏清玖对着夜明珠仔细地看,忽然面色发白,凄凄地往后退了一步。
小安子,是小安子。
他死了。
她心中感到无限的悲伤,咬着下唇,认真且郑重地在附近搜寻着。
晚风瑟瑟,大雨倾盆,头顶的斗笠被掀翻了,雨水顺着面颊流淌下来。
一股钻心的寒意正将她整个人包裹了,她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一身的疲乏在意志的支撑下才没有如山一般倾倒下来。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
她扒开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看到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人时,心情十分复杂。
雨水再一次蔓延而来,那些尸体在大雨之中被泡得发白,略有些浮肿的面容,并不好辨认容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大雨逐渐浇灭了火苗,她的身体在不住地打颤,即使摩挲着双手,也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
她的脚步也越来越沉重了,从这个坑里拔了出来,又深陷如另一个泥坑里,终于,她从战场的这一端翻找到了另一端。
只剩最后两具尸体了,单单看那禁卫军的服饰,大抵能判断出来,这并不是苏清玖要找的人,但她没有停歇,走了过去。
她在那尸体前蹲下,正要动手翻动,突然,那人的手动了一下。
她顿时脊背发凉,往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救……救我……”声音如一条绵软的丝线断断续续地钻进耳朵里。
苏清玖保持了冷静,上前去查看一番,“你……你还活着?”
她麻利地将人翻了过来,他确实被人一剑刺中了腹部,伤口很深,流了很多的血,不过这人有些见识,自己在腹部涂了一些药,血已经止住了,只是在这大雨的浸泡之下,伤口被泡烂了。
他活不了。
苏清玖在第一眼便已经知晓。
若是她来得再早一些,伤口还没有泡水,或许还有救,如今这般,却是回天乏术了。
苏清玖一边将他扶了起来,把自己的斗笠盖在那人的伤口上。
她用手探了探那人的脑袋,她的手被烫了一下,立马又收了回来。
“六殿下呢?”
她低声问道。
“殿……殿下不在车队里。他……他早就……离开了。”
苏清玖的心总算是松了一下来,但眉头却依旧不能舒展,这禁卫军,也就只有眼前这位还算是个汉子,比起那逃亡的曹杰,可算是好了太多。
只是,这般的人,却还是要在此送了性命。
“我……我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刘彪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爹是西北军的人,他……他叫刘诚,这是我给他的家书,你……你帮我交给他。”
说着,他艰难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份白色的帛书。
苏清玖一摸,那帛书已经湿透了,只怕里面的字也早已经被洇开了。
她还是郑重地接过了,不发一言,正如眼前这个男子,也揣着明白当糊涂,执拗地要把这封遗书给传下去。
话音落下,刘彪便闭了双眼。
苏清玖站在这茫茫的尸山血海里,心中也是空荡荡的。
她在那里驻足了良久,天地之间的风,吹彻心头的悲戚。
那阴冷的气息袭上了后背,她又冷得打了个喷嚏,良久,她翻身上马,骑马往金陵城赶路。
话说,燕承璋拿下了龙湖小筑,很快便将整一块地方都给控制了起来。
不得不说,此处不愧是前朝的龙脉所在,机关层出不穷,若是外人冒然攻打进来,只怕是尸骨无存。
若非这次有骨灰级的堪舆家陆爻带路,这一趟,恐怕绝对不会有这么顺利。
南斋将这些人一一都关押在一处,又熟悉了此地的防御机制,将这些改为己用。
这一晚上,他们岂敢休息,两班轮守,只怕是一只苍蝇蚊子都休想飞进来。
夜半时分,一线天里想起了警报声,那机关被人触动了。
路千户立马带着手下人前去查看,却见那里什么人都没有。
又没过多久,龙湖边又响起了警报声,刘千户也带人前去查看,又是扑了个空。
警报声此起彼伏,响彻了龙湖小筑。
将士们不敢合眼,只怕是关押着的匪徒与他们里应外合,叫自己反而出于被动状态。
南斋半夜不敢合眼,半晌,门口响起敲门声。
“先生,您睡下了吗?”
南斋即刻推开了门,见是燕承璋焦急地站在那里,“殿下,怎么了?”
“先生,我们只怕是捅到对方的老窝了,这会儿,警报声此起彼伏,只怕是有危险。路千户、刘千户和张千户都已经出去了。”
南斋一思忖,沉声道:“剩下的人先不要出去,去关押金权一家的大牢外面设伏。殿下,您保护好自己,我亲自去。”
燕承璋见了南斋,即刻便有了主心骨,于是心安了下来。
张千户与路千户和刘千户一样,都扑了个空。
来袭的,分明就是匪徒的同伙,他们对此地的机关实在是太过于熟悉了,好似鬼魅般来去自如。
在这片幽静的山谷之中,接着大雨与黑夜的掩盖,一群轻功卓越的黑衣人,正在丛林之中不断地穿梭者。
“少主,您就留在此处吧,待我们查清楚了情况,您再进去也不迟啊!”
“叔叔一家还在里面,我如何能不进去?”下属的提议被他一句话否决了。
他们继续前进。
“就在这里了。属下打听了,长老他就关在此处。”
话音落下,苏昱正打算进去找人。
忽然,两边飞出无数的冷箭,趁着不备,射中了几个黑衣人。
苏昱功法了得,轻松地躲过了冷箭。
然而,就在此时,一柄长剑从天而降,那剑又快又狠,好似天外飞星,猛地砸了下来,还拖着飘逸的流光。
刷刷刷,又一个黑衣人倒地了。
苏昱抽出长剑,挥剑来战,那长剑潇洒如长龙一般,与对面的南斋缠斗在一处。
“玉公子?”清冷的声音在这大雨之中像是一道惊雷。
“南先生。”苏昱咬着牙回敬道。
“若是放在全盛时期,你倒是有胜我的把握,如今这般长途奔袭,还是算了吧。”
苏昱冷笑道:“我看,你也未必全无暗伤吧?就算是再好的药,要治疗你的伤,只怕也需要费不少的功夫吧。南先生,看来你为了博取美人的芳心,没少折腾自己的身体嘛。”
对面的剑招突然改守为攻,一道力道十足的飞龙在天,流光如满天星雨一般落下来。
他的内力很是身后,竟然能在瞬间,将水汽也化为自己所用,成为无数的利剑射向玉公子。
这以水为剑,杀伤力虽然不大,但都是朝着苏昱的面门去的,他虽躲过了一些,但应接不暇时,还是划伤了他的脸。
苏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狠狠地啐了一口血水,冷声道:“小气的男人。”
这回,回敬他的不仅有更加凶猛的招式,还有南斋洞察的话语:“阁下这般关心,莫不是也喜欢我家小玖吗?”
苏昱一时被戳中了痛脚,他才是苏清玖青梅竹马的人,他们认识的时间比他长太多了,只是碍于两人之间的身份,他才一向隐忍,如今,三个人的世界里,他倒成了那个多余的。他厉声道:“小玖也是你叫的?”
一瞬间,苏昱的气势涨了许多,手中的长剑也灵活起来,裹挟着浑厚的内力,直逼南斋的各个弱势之处。
南斋一时也被他的气势所震慑,往后退了两步。
但很快,他便在此席卷而来,两人各不相让,战得淋漓尽致。
而此时此刻,故事之中的女主角,却走路了另一个圈套里。
天色已晚,城门早已经关闭,她自是知道,今日回不了城去,便在距离城门最近的一个村庄里歇脚。
谁知,刚进了村子,话还没有说两句,便被人一个麻袋套在了身上,双脚失重,被人扛走了。
怪就怪这麻袋上还下了药,她还来不及反应,便被秘药给迷晕了。
等到醒来之时,自己已然身处一片黑漆漆的地牢里面。
“来……来人……”
她试图说话,但一开口,发现喉咙里火辣辣的,像是被堵了什么似的。
话还没说出口,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身体生出的一股热气,从腹部被卷到了额头上,把她整个人烧得昏昏沉沉的。
这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她太明白了。
这是感染风寒了。
昨日淋雨了,此刻身上还是湿漉漉的,饶是她身体再好,被雨水泡了一夜,又遭人下药,实在是撑不住了,感染风寒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而这风寒带来的副作用,却足够她喝一壶的了。
在她醒来之时,另一处的决战已然分出了胜负。
南斋准备充分,又有训练有素的水军帮忙,再加上本身的武功略高于苏昱,终于还是把他给制服了。
所有的黑衣人,几乎全部被剿灭,当然,他们自己也有不少的损失。
苏昱被关进了单独的牢房里面,由燕承璋亲自审讯,以得到郕王殿下挪用军饷,私养军队的事实。
而当这个消息传到金陵城,传进燕承珏耳中的时候,这位想来不着边际的七皇子殿下,脸上有了难得的凝重表情。
内侍们不禁猜测,他们的郕王殿下,是在难过自己的好友苏昱被俘虏呢,还是在担忧知道自己太过秘密的苏昱会受不住残酷的刑罚,最终将他给出卖了呢?
“好,正好,真是太好了!”燕承珏沉默了良久,说出的第一句竟是这样。
怒极而笑。
“金炳呢?不是叫他去救人吗?怎么还没回来?”
说曹操,曹操也就到了,正是这时候,金炳行色匆匆地过来禀报道:“殿下,属下赶到时,苏昱已经被擒住了,对方实力强劲,草民只好保存实力。不过,殿下放心,草民并非全无所获,我们抓了一人,可以以她来交换苏昱。”
金炳口中说的,真是苏清玖。
燕承珏一听,便来了兴致,听金炳说以苏清玖换苏昱的计谋,心中虽担心苏清玖的分量不够,但也只能够死马当活马医了。
“嗯,你去告诉南斋,若是他肯放了苏昱,不在插手这件事,你就放了苏清玖,若是他喜欢,本宫也可以赏他任何他想要的。”
燕承珏似乎是真的有些慌了,自己养私兵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由燕承璋一人咬着,他大可不必这么担心,只是问题是,如今燕承璋的身后站着的是太子,若是太子党那边的文官集团集体上场,他也只能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得赶快平息了这件事,不能再纠缠下去了。
金炳带着消息便以飞鸽的方式传进了龙湖小筑。
南斋拿着那纸条,在窗前发了好一会儿呆。
纸条上只写了几个字:“以苏姑娘换玉公子。”但这几个字的分量却是沉甸甸的。
他的心情也微沉,对着窗外连绵的雨丝看了许久许久。
“先生,这苏昱的嘴实在是太硬了,我们得做好撬不开他嘴的打算。”
南斋这才回了神,“嗯。”
“先生,你在想什么?”燕承璋似乎有所察觉,这时已然看见了纸条。
南斋连忙将纸条给收了起来,正声道:“小玖被抓了,我只怕是要走一趟。”
“我瞧见了,对方想要以苏昱来换小玖。”
“嗯!”
燕承璋犹豫了一下道:“换,什么东西都比不得小玖重要。”
南斋目光很沉,心中记挂着人,又走了神。
燕承璋又重复了一遍道:“玉公子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我们只怕是不能从他身上有所获。”
南斋却缓缓地摇了摇头,正声道:“也未必。即使是拥有钢铁意志的人,他心中也必有软肋,这位玉公子,他自然也有他的软肋。”
“殿下,我要你陪我演一出戏。”南斋淡淡地说道,心中已然有了打量。
燕承璋一头雾水,深沉的目光想从南斋的眼中看出什么打算,但最终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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