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晚安。”“晚安，暖暖”
顾擎宇目送女儿上楼，他摇了摇头，感受着太阳穴的胀痛，决定先洗一个澡再休息，将臂弯里的衣服挂在衣架上，信步朝着卧室走去。
凌晨两点的城市如同被摁下的静音键一般，即便是沪市这种国际大都市，大部分人这个时候也已经进入了梦乡，少数人即便没有睡觉，也都不约而同地防轻了自己的动作，免得吵到别人。
顾暖就是熬夜大军中的一员，她轻轻地扭开爸爸卧室的房门，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她能看到此时的顾擎宇正盖着一层薄被躺在床上，眉头紧皱，不知道是不是梦见了什么。
顾暖看得好心疼，将手中的热水放在了爸爸身旁的床头柜上，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平了爸爸的眉毛，她知道爸爸有头疼的毛病，也知道他头疼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捏眉心，但是她不是医生，帮不到爸爸什么，这种时候，她能做的也只有倒上一杯水，放在他伸手就能碰得到的地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替他抚平那紧皱的眉。
“爸爸，好梦。”
顾暖的脸上浮上一抹红晕，俯下身轻轻地吻了吻顾擎宇的唇，如同蜻蜓点水一般，不带有一丝情欲。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顾擎宇已经不再感觉头痛了，但是喉咙发紧，有些口渴。
正想着下床去倒杯水喝，就看到了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盛满了水的杯子，顾擎宇挑了挑眉，没有想太多，拿起来一饮而尽。
浴室里，氤氲的水汽弥漫，顾暖靠着鱼池的边缘，拿着浴球慢条斯理地清洗着自己的身体。
昨晚的那个吻明显让自己有些精神失常了，整整一个晚上她都没有睡得着觉，无奈之下的她只好拿出衣柜里的那件衬衫当作消遣，结果等她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是满身大汗了。
先是纤纤玉手，每一根手指，指甲盖，再顺着手，将手臂喝胳膊擦拭清洗，接着是锁骨和后脖颈...
顾暖有条不紊地洗刷着身体，温热的水带着细密洁白的泡沫浸没了她疲惫不堪的身子。
眯着双眼，头枕着一条湿热的毛巾，舒服得感叹了一声，顾暖的思绪不知不觉地飘了很远。
像是穿透了浴室中缭绕的氤氲，随着细碎的时光，顾暖看到了一幅一幅微苦且带着灰色得童年画卷。
“顾暖，现在是九点十五分，九点半之前你要把这篇文章背下来。”
“顾暖，中午十二点吃完午饭，休息十分钟，然后去午睡，下午两点钟去上舞蹈班，所以你要在一点半准时起床，听见了吗？”
“顾暖，这次的周测验你必须要保持第一名。”
“......”
小的时候，顾暖经常趴在窗户边，看着院子里的顾慕瑶和顾慕瑾嬉笑打闹。
她很想跑下去和姐姐们一起玩。
可是她不能，除了每天各种各样的学习，她唯一休息娱乐的时间就是用来看书。
她很害怕妈妈。
有一次她在背单词的时候因为太累睡着了，那个时候她才只有五岁，还是需要充足睡眠的年纪，她实在是累的不行了，完全睁不开眼，她侥幸地想着自己就睡一小会儿，可是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她就发现母亲正站在自己的面前，俯视着她，宁雪落的眼神中没有愤怒，只有无尽的冷漠。
“顾暖，你就只有这点程度吗？不说别人家的孩子，你的两个姐姐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都比你优秀，她们付出的努力连你的一半都没有，可你看看你自己，做点什么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真的没有脸面说你是我的女儿。”
那个时候的顾暖尚且年幼，受不了母亲这样的言语嘲讽，她记得自己当时哭得很伤心，从小到大受到的另类教育让她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觉得既羞愧又难堪。
一直以来，她虽然想要出去和姐姐们一起玩，虽然想要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虽然想要和母亲要一个拥抱和亲吻，但是她从来都不敢说出口，这是她年幼的内心一直渴望的事情，可是她一边渴望的同时，一边又觉得羞愧不安。
自己不该产生这种安逸的想法，这是不对的。
她应该每天勤快地学习，然后在考试中考第一。
这样的话，总有一天妈妈会对自己笑的。
可是她错了，这个世界上，除了爸爸以外，母亲几乎不会对其他人露出笑容，就好像她的笑容是有限的一样，她只把这宝贵的笑容展示给爸爸。
“知道错了吗？”
宁雪落看着女儿脸上的泪水，无动于衷。
“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知道错了就要改，错了就要认罚。”
从小到大，宁雪落从来没有打过女儿，可能这也是顾暖唯一一件比姐姐们幸福的事情吧，要知道，慕瑶姐姐可是被璐瑶妈妈从小打屁股打到大的。
“今晚的晚餐时间缩短一半，多背二十个单词，我九点的时候来检查。”
宁雪落觉得这已经是很宽容的惩罚了，至少她留给了女儿吃饭的权利。
这样的惩罚一直持续到她八岁的时候才停止，她在学习舞蹈的时候，有一天忽然昏倒在了练舞室里，被送到了医院，醒来的时候，芊荨阿姨说自己患上了低血糖。
她也记得那天晚上，爸爸罕见地对妈妈发了脾气，隔壁房间传来了爸爸充满着怒火的声音，其中也夹杂着其他妈妈劝架的声音。
“暖暖只是个孩子...”
这是顾暖在入睡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她很开心，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关心着自己的，而那个人就是自己的爸爸。
从那天起，顾暖的就餐时间不再会被缩短，尽管还是有着时间限制，但是对于历经过磨练的她来说，这时间已经是绰绰有余。
也是从那天起，爸爸每天下班后都会按时回家，给她买回来不同的小玩具，每天趁着休息的时间拿走自己手上的书本，陪着自己一起胡闹。
因为一些特殊原因，顾暖其实没有姐姐们那么聪明，但是她足够努力。
不论什么考试，她都会用心地去备考，绝大多数的考试，她都是第一名，就算偶尔考砸了，爸爸也会开心地把自己包起来，亲她的小脸蛋，骄傲地说着。
“我的暖暖真厉害！”
所以她最喜欢把自己的成绩单拿给爸爸看。
而母亲就只会在乎自己有没有考满分，有没有错题，即便自己考了第一名，分数没有之前高也是不行的。
那个时候的顾暖已经有了些自己的思想，虽然不清楚其他家庭里母女之间的相处关系，但她至少是知道姐姐们和她们的妈妈的相处模式的，类似于自己和母亲的这种相处方式，应该是很少见的那种。
因此，她很喜欢爸爸，喜欢他每天回家买给自己的小礼物，喜欢他开心地夸自己厉害，喜欢他偷偷地带着自己出去玩，即便回来被母亲责骂，也是爸爸去跪搓衣板，喜欢他不把自己当成是和别人炫耀的工具，只把自己当成他独一无二的宝贝。
她真的好喜欢她的爸爸...
那是顾暖充满了灰色的童年里唯一一束温暖的阳光。
和母亲一样，她也把自己所有发自真心的笑容都只展示给了爸爸。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感情发生了些许的变质，她开始渴望他，想要得到他。
她开始嫉妒自己的母亲，一开始只是因为她能轻易地拥有爸爸，而后来，随着童年这些灰暗记忆的逐渐发酵，这份嫉妒便转换为了憎恨...
顾暖渐渐从回忆中苏醒，浴池里的水已经有些变凉了，她看着浴室中布满了水雾的镜子，伸出手慢慢抹开。
镜子里面出现了一个面无表情的女孩，她看着自己完美无瑕的身子，忽然嘲讽一笑。
该死，自己还真是越来越像那个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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