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干嘛?”看从刘畅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还被这个小屁孩嘲笑,两人就不在理会刘畅,而是继续询问作为大人的刘剧。
而刘剧呢,经过小三的这么一搅和,也彻底地镇静下来:
“把刀和弓卖了”
“卖刀,卖弓?干嘛要卖?不打猎了?”
“不打猎了,打猎太危险了,准备下山居住,送两个孩子蒙学”
“蒙学?你自己不就是识文断字吗?你为什么不自己教?”另一个士卒,姑且叫士卒乙吧,好像跟刘剧过不去似的,继续刨根问底。
“我。。。”刘剧又被问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是应该识字呢,还是应该不识字。
不能这么下去了,这俩人好像很认真负责,刘畅倒觉得他们好像太无聊,有意拿他们父子逗闷子,可这么没完没了的问话,肯定是会露出破绽的。。
当年伍子胥过韶关,在有人掩护的情况下,还靠急白了头发才蒙混过关。现在太子殿下,一无内助,二无外援,仅靠一块石头,一个木棍就想蒙混过关,心里素质再好,能不紧张吗?就在那个士卒围着太子左看,右看,面色越来越疑惑的时候,小不点径直走到布告前,脖子左歪歪,右歪歪,看样子很认真。
“父亲,我认识这个人!他干嘛把画像挂在这啊?”刘据两眼一黑,几乎瘫坐在地上,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不,两手掐死这个灾星,一路上都在反反复复地警告他,不要乱说话,不要乱说话,最好装哑巴不说话,你看宝儿多听话,一个人在那摇摇晃晃的,满嘴流哈喇子,就是不说话。
屋内原本跪坐在那儿打盹的中年汉子,一下就睁开眼睛跳了起来。另一个士卒也精神一震,急忙跑了过来。而原本围着刘据的那个,也顾不上在刘据身边转啊转的,过来一把抓住小三的衣襟,提了起来
“说!在哪看到的?快说!”
两千石啊,老子一辈子吃好、喝好,吃喝不愁了。这样的好运气咋就落到我身上了呢?哈哈,苍天啊,大地啊,各路神仙大爷、神仙大妈,你们终于开眼了!
三人神情紧张地连嘴皮都在哆嗦。连几乎瘫成一堆,萎靡不振的另外一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哇啊~~”孩童张开小嘴,大哭起来。
“狗日的狗蛋,你轻点,把孩子放下来,你都把他吓哭了”
那个中年汉子也来到了身边,对那个抓起幼童的士卒骂道。
“是亭父”
把孩子轻轻地放下来,还贴心的为他拂了拂衣襟,哈哈笑了两声。
“来告诉我,你在哪见到这个人啊?”亭父指了指告示上的画像。
“我不告诉你!你们都是坏人!”
“他是坏人,我不是坏人,我是好人。回去就把他的腿打折。来,告诉伯父,你在哪看见的?”
“你给我好吃的,我才告诉你”
“好好,给你好吃的。狗蛋,去取些吃食来。”亭父心里急的冒火,恨得牙痒痒。
没办法,总不能把他打死,再说,就是想把他打死,那两位也不会干啊!呸呸怎么能打死呢,这可是富贵啊,封侯啊,我以后可是要当侯爵了,侯爵大人!哈哈哈。
“来了,来了,吃食来了”居然是梁饭,还有梁肉,分量不少,一定是他们三人带来的午食。小不点,看到粱肉,一把抓到手里,放进嘴里,大嚼!
“父亲哥哥!有肉!过来吃啊!”小不点表现出良好的家庭教育,可父亲坐在地上,没动。
哥哥还在那摇摇晃晃,好像没听懂.
“哎小孩,等一会再吃。告诉伯伯,你在哪见到这个人,什么时候见到的?”
“昨天,我跟哥哥在林子里拾柴,在山里的一户人家看到的。那家人可凶了,把哥哥都打傻了。”
“呜呜~~杀人了”哥哥很应景地呜呜着,虽然听不清,却能分辨出他说的意思。
“那个地方在哪啊?叫什么名?”
“泉鸠里”。。。。。。刘畅嘴里塞满了肉,说话的声音呜呜囔囔,口齿不清,可泉鸠里三个字三个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三个人对望了一眼,很默契的走到一边。
“应该是了”亭父肯定地说:“泉鸠里背靠大山,也有几户人家就住在山林里,躲避在那里,是最好的地方。这个孩子应该没说谎。”
“接下来怎么办?”一个士卒连话音都有些颤抖,明显激动异常。
“马上回去找齐人手,马上出发。”亭父一挥手,转身就走。
“这三人咋办,要不要带上?他们知道地方。”士卒甲看着傻愣愣地站着的父子三人,有些迟疑。
“你傻啊!带上他们,功劳算谁的?泉鸠里,屁大的地方,正是我们亭的管辖范围,找到里正,就是一家一户的搜,也能搜出来。”
“要不要把他们。。。”那个叫狗蛋的士卒甲,一听还有人敢跟他们抢功劳,目露凶光,手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恶狠狠地看着刘剧父子。
“算了,杀了人,我们也麻烦。看他们呆呆傻傻的,还敢和我们抢功劳?事不宜迟,走!”亭父果断地一挥手。带着两人,三人匆匆地走了,连瓦罐都没收。
亭父他们烟尘滚滚的走了,刘据终于支持不住,一下子就坐在地上,一时没回过神来。
他们就这么走了?这就没事了?又回过头来,看看小三,小三把原本放在地上的瓦罐提起,放到凉棚下的矮几上,然后走到刘剧的身边,将刘剧扶刘剧起来。
刘剧在小三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然后在小三的牵领下,走到矮几旁,在刚才亭父坐的地方坐下来。
二哥呢,可能是看见了饭食,也跟了过来,小三急忙上前帮哥哥把嘴里的树根清理出来,然后牵着哥哥的手,规矩地站着刘剧的身边,满脸的笑容。
“父亲,请用午膳。”然后拉着哥哥,立在一边.
刘据看着放在面前的瓦罐,瓦罐不小,同意的瓦罐共有三个,里面都是上好梁米蒸的米饭,中间夹杂着一些腌制的肉,香喷喷的,令人垂涎欲滴。又抬头看看那哥俩,看看大的,还是口水滴答的,眼睛紧盯着瓦罐。再看看小的,一个垂髫童子,眼睛里充满欢乐。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仿佛梦境一般。
“好好好,来我们父子一同用膳”刘据心情一下变得大好,就地长身跪坐整齐,招呼俩儿子。
“好咧,尊父命”小三也满脸欢喜,一蹦一跳跑进草棚里,转身拿出三个土碗,一双著,顺便还把那个盛水的罐子也提了过来。用著将梁饭先分出一碗,递给父亲,又分出一碗给了哥哥,再给自己盛了一碗。
父子三人也不顾手是否干净,用手抓着,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片刻后,三人捂着肚子坐在地上哼哼,终于吃到一顿饱饭,还有肉,真是美味啊。看看瓦罐里还有少量的梁饭,意犹未尽。
“此地不可久留,我们还是动身吧”刘剧看看空无一人的官道,首先站起来,说道。
虽然官道上,在这个时辰根本没人,三个官差今天是不会回来的。但这里毕竟是官道,什么突发的事情都可能发生,乐极生悲乐子就大了。
瓦罐,土碗,水罐统统都带走,瓦罐里还有饭呢,把三个瓦罐的剩余饭食,紧紧地压在一个瓦罐中,粮食绝对不能浪费,著也带走!绢布也撤下带走,上面有父亲的画像,你们这些黔首,黑黢黢的脑袋,哪有资格看。还是上好的娟。木板,算了,拿不动;矮塌,也算了,还是拿不动。蓆?这个可以有,可以卷起来背着,我个子太小,就劳驾哥哥吧。
看着小三一阵狂风卷云,太子整个人都要疯了?这还是五岁的孩子吗?还是大汉皇子吗?这典型就是一个土匪,还是一个老土匪,并且是穷疯了的老土匪。
儿子啊,我们是在逃难,不是在搬家啊。一阵忙活后,浑身武装的三人出发了:太子手提俩土罐,一个饭罐,一个水罐。哥哥背着一副席子,小三他老人家用绢布包着三个土碗绑在背上。三人沿着官道慢慢的走着。
天上没有云彩,也几乎没有一丝风,太阳明晃晃的挂在空中。
由于顺利地过了关口,虽然有惊但无险,又美美地吃上一顿好饭,爷仨都心情不错,路上也没有人。
“父亲,我们真的要到县城吗?”小三开口询问。
“为父是有这个想法,毕竟我们父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在乡下靠别人白白供养,不是长远之计。你爷爷被奸人蒙蔽,在近期赦免我们的可能性不大。现在全国都在通缉为父,能收留我们父子的实在太少了。为父再也不敢冒险向故旧求助了。在县城,我们的生存机会大些,我们毕竟识文断字,可以找些账房或文书之类的活,养活我们三应该问题不大。你爷爷虽然被奸人蒙蔽,但陛下毕竟是圣君明主,他早晚会回心转意赦免我们父子的。再者,到处都在通缉为父,他们绝想不到我就在他们眼皮底下,这叫‘灯下黑’。三儿,你觉得呢?”
通过这件事后,刘据再也不把这个小不点当成小不点了,这小家伙心态稳重,智多乎妖,难怪会被选为“天选之子”。
“以前,我听说在匈奴那边,有个叫中行说的人,父亲知道这个人吗?”小三转了个话题。
“哼,那是一个败类!我大汉朝的耻辱!彻彻底底的卑鄙小人!”太子立刻情绪激动。
“抛开个人品性,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刘畅转换个角度,不对一个人的品性进行评价。
刘据收拾了一下情绪,似在慢慢回忆:“抛开个人品性,这人还是有些能力的,算是个人才。他给我们制造了不少麻烦,没有他,匈奴也不会变得如此强大。”
中行说文帝时人,原为宫廷太监,后因陪送公主到匈奴和亲而对汉王朝怀恨在心,转而投靠匈奴,成为单于的重要谋臣。当时匈奴著名的冒顿单于病死,其子稽粥立,号老上单于。汉文帝鉴于国内不稳,各路诸侯对帝位虎视眈眈,且国力尚未恢复,无力与强大的匈奴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只好继续与匈奴和亲,文帝下令送宗室女去匈奴,并让太监燕地人中行说作为陪同侍臣一起去。中行说不肯去,被汉廷强行派遣。怨恨之下,他对汉文帝说:“我如果到了匈奴就肯定会威胁汉国。”文帝只当他在说气话,也不以为意。中行说到匈奴立刻归降,并深受老上单于欢喜、宠信。中行说竭力劝说匈奴不要太看中汉朝衣服食物的精美,增加匈奴对自己食物、器械、风俗的自信心,还教给匈奴人记数方法。他哪里知道,中行说对大汉的影响甚至到了汉武帝时期,汉朝因为中行说,还损失了一员天才将军呢!元朔二年,匈奴屡屡侵犯汉朝边境,中行说就是在那时病死的,临死之前,中行说提出了一个非常邪恶的作战方式,那就是散播瘟疫。原来啊,中行说发现池塘里有病死的羊、马,士兵们喝了这个池塘里的水以后就会生病,轻则拉肚子,重则死亡。中行说从中得到灵感,就建议单于搞稿瘟疫,在汉军军营的上游放一些病死的牲畜,汉军喝了水就会中毒,大大降低了他们的作战能力。匈奴人按照中行说的建议去做,最后果然成功。据说冠军侯霍将军之所以会病死,就是中了中行说的圈套,喝了那不干净的水,药石罔效。父子俩一下都陷入沉默。只有草鞋踏在黄土上,发出索索的声音,空气好像更闷了。
“这么说来”垂髫童子首先打破沉默,“中行说是奸是恶暂且不论,倒也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更是一个能力非凡的人、有大智慧的人。”
“你!?”太子想反驳,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儿子说的没错。以一阉人之力玩转一群茹毛饮血的强盗,并把一个强大的帝国弄得家空人瘦、国难兵疲。这样的人即使不是大英雄,也确确实实是个枭雄,大枭雄!
“父亲,我想去匈奴看看。”刘畅试探地问道。刘畅虽然没见过舅爷霍去病,可舅爷的事迹每一件事都印在他的脑海里,舅爷的坟就是狼居胥的形状,他非常想去狼居胥去看看。
“什么!你想投奔匈奴!?不行,绝对不行!”刘剧一口回绝,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好吧,父亲,我们先不谈这个。先说说我们去县城的事吧”刘畅先选择妥协,自己的父亲原先是太子、是储君,大汉朝未来的君主。就是到目前的境界,还幻想着他的父亲能够幡然悔悟,重新回到他的陛下身边。让他放弃他的幻想太难了,也太残酷了。
他现在虽然在努力的逃避,但这种逃避未必不是另外一种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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