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了指被他刚刚的动作勾到了帘子,而被帘子盖住了一半的床:“你要是冷的话,床上还有一床厚被子。”
他将目光收了回来停在了她面无表情的脸上,将接下来想要说的话一下就忘干净了,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将怀里抱的被子提了提,对着她道:“就这些了!”说完便转过了头去抱着东西出去了。
她的目光便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她才放下了手来,揉了揉自己的肩后,坐到了床边。
自她将木箱合上后,那窃窃私语的声音便消失了,赵茗又出去了,这个房间里就剩下了她一个人,她心里倒是畅快了许多。也许是因为这寒冬腊月,寨子里家家户户都生有火炉,火炉上又大抵都烤有一些食物,从各家各户飘出来的烟火香使她能十分清晰的感受到,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充满了生气,而她感受着这丰沛的生气,自己体内的力量也在这生气的滋养下慢慢复苏。
她盘坐了起来,运行着周身的力量,她能感觉到自己正逐渐与这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
她渐渐升了起来,惊喜地往下望去,她的躯壳依然盘坐在床上,从窗外溜进来的微风轻轻吹起了棉纱纺的帘子,她笑了笑,从窗子飞了出去,一路飞到了高空中,俯视着这个寨子里的每一家灯火。
与光对应而生的暗隐匿在无人察觉的地方,她逐渐从空中飞下了地来,她现在的状态并非实体,所以能任意穿梭于灯光与背面的黑暗之中,连暗处的一草一木,乃至每片树叶上的脉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这个寨子明明处在灵气会聚之地,却看不见半分精灵的影子。她去了寨子里灵气最薄弱的地方,那是一处十分简陋的神祠,神祠里供奉着神仙。虽为神祠,却不见半分正义之气,神像已经有些破损了,她透过神像的破口看去,神像里宿了一双双眼睛盯着她,她皱了皱眉,这尊神像已经是一个空壳子了,连脸上的五官都被打烂了。
屋里的灯也是坏的,她叹息着退了出去,正欲飞回自己的身体里时,却隐隐约约感受到身后这座神祠传出了一声极其刺耳的笑声。
她猛地回过头去,却见不知什么时候,那神祠破旧的砖瓦都变作了一只只动物的头骨堆砌在了一起,而阶梯边爬满了乳白色的蛆虫,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腐烂的恶臭,熏得她快要飞不稳而差点坠落下来。
她立马转过头去,咬了咬牙飞回了房间,回到了自己的躯壳里。
那座神祠的邪气太过浓烈,刚恢复力量的她难免不受到影响,她回到自己的躯壳后感觉到了明显的心悸,她还需要修养一段时间才能扛得住那么浓烈的邪气与怨气。
她那许久不曾变过的情绪终于开始恐慌起来。
她将灯拿了出来,放在了床边,整个屋子里一下亮堂了起来,她也终于稍微安心了些许。这里有足够的灵气供她修养,只是不知道那股子邪气到底从何而来,这灵气会聚的地方到底也变成了邪灵滋长的温床。她调息了一会儿,缓过劲儿来之后,一脸复杂地向窗外看去。
第二日一大早,院子里的鸡开始了第一声啼鸣,赵茗便醒了过来。当他掀开了眼皮时,表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将他的地铺都收拾走了,他与屋子里偶尔路过的一只美洲大蠊对视了一眼后,连忙站了起来,将草席被子枕头一并收了起来。他抱着这些东西回了房间后,看见聂朱十分乖巧地坐在椅子上,而床上的被子连褶皱都与昨夜他出去之前的一模一样。
他将东西放下后,看着她挠了挠头问道:“你没睡床吗?”
聂朱言简意赅地答了两个字:“睡了。”
他用抹布将草席抹过一遍后便将草席铺了回去,将被子跟枕头都叠好后打了个呵欠道:“今天就该出去看看了,也不知道这里的人是不是不欢迎我们。”
将东西都收拾好了后,他这才发现床边的灯,他连忙将灯拿了起来,向她问道:“你把它拿出来了?你做了什么?”
聂朱皱了皱眉:“我要是想对你做什么,还等得到你现在来质问我?”
赵茗的脸色已经不像之前那么轻松了,他将灯紧紧地捏在了手中,看了她许久后,最终还是将灯放回了原处。
赵茗的表叔换好了衣服从女人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他走到了赵茗这边看了看二人,对赵茗道:“你表婶做饭去了,你们要是觉得无聊就在寨子里到处看看,玩一玩吧!”
赵茗连忙转过头来:“表叔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他表叔回道:“我要去镇子上置办些物件,怎么了?”赵茗看了看聂朱,对表叔问道:“表叔,你带着我一起去吧!我这来的时候没带多少行头!”
表叔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会儿后点头道:“好,不过去了镇上的市场,你要是看见什么觉得新奇的东西,不要乱碰!”
赵茗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我保证不乱碰!”
他表叔看了他一眼后道:“好,那你收拾一下,我在外面等你。”说完便走了出去。
赵茗转过头来对聂朱道:“你就留在这里,顺便也帮忙看看这里哪里有旅馆。”
聂朱皱了皱眉,但也没多说什么:“好。”
赵茗又看了看那盏灯,有些担忧地道:“你要是出门去,也顺便将这盏灯替我保管一下,表婶不知道这盏灯是什么,要是有什么磕着碰着了……把灯留在屋子里我不放心。”
聂朱点了点头:“嗯。”
赵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便出了房门去了,不一会儿他的声音便从门口传了过来:“表婶!我跟表叔一起出去了!我朋友就摆脱您了!”
没听到表婶的回应,赵茗便关上了门。聂朱走到了窗边,看着赵茗的背影皱了皱眉头。
赵茗跟着表叔一路走着,那些早起来干活的人们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对他的态度与昨夜刚来时大相径庭,他有些纳闷,但这些人不像想象中的那么排斥他们,又使他稍稍放下了心来。
表叔带着他一路走出了寨子,他跟在表叔身后回头望去,这才发现他们离表叔的家已经走出了很远。一只只山雀挂在了光秃秃的枝头争相鸣叫着,又腾地一下穿进了枝叶茂密的大树里,他们穿过了树林又沿着河水走了一段路,现在又是枯水季节,所以他口渴了伸手去捧一捧河水来喝时倒也变得容易了许多。
不过他表叔并不赞成他喝这边的河水,所以没拦住他时便在他身后连连叹气。他已经很久没喝过这样清冽甘甜的水了,连忙向表叔问道:“为什么不能喝?难道有什么讲头吗?”
他表叔答道:“你都已经喝下肚子里了,现在问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赵茗愣了愣,掌心里的水顺着他的掌纹淌着流下了河中:“表叔,我不会死吧?”
他表叔摇了摇头:“附近寨子里的人许久都没来这边取过水了,只是说不能喝,你先跟着我走,沿路碰见了人再问也不晚。”
赵茗整张脸上的五官已经皱成了一团,但是他的身体暂且也没因为他喝了这河水就出了什么事来,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向表叔问道:“表叔,镇上有医院吧?”
表叔一边走着一边答道:“有啊。”
他心中的石头哐地一下掉下了地来,要是有什么事,直接去医院就成了。
沿路的确没碰上什么其他寨子里的人,等到赵茗的腿脚都软的差不多了时,他们这才到了镇上,他看着走在前面健步如飞的表叔,十分痛苦地想着他们什么时候能停下来,他已经是又累又饿,完全没力气再走了。
他表叔看他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的样子,便提议道他们先去饭馆里吃个早饭歇歇脚,赵茗欣然应允,差点拍手叫好起来,不过他最终还是忍住了这个冲动。
他们择了最近的的一家饭馆,所幸的是他们家的早点还没撤下,于是他表叔直接点了几个大包子跟几根看起来十分瘦弱的油条,蘸着豆浆吃。
店家特意将已经放凉了油条又下油锅炸了一遍,把冷了的豆浆又热了一遍,所以端上来时都还是冒着热气的。
至于口味么…一口便能尝出来豆浆里兑了不少的水,加了不少的糖,黄豆的香味已经被冲的很淡了,只有看颜色还能看出来这豆浆与堆了白糖的白开水有些分别。
这看起来十分瘦弱的豆浆倒是让他着实惊喜了一把,反复炸过的表皮很酥很脆,但里面还是十分香软的,包子比他家那边的要大包子要小一些,不过也能尝出来是手工包的,包子皮的发酵并没有发得很好,不过里面的馅儿倒是油香油香的,让人忍不住吃了一个再来一个。
他们吃饱喝足后在人家店里坐了好一会儿,坐到老板将灶火灭了把面团都收了后,他们这才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
正当他们准备出去时,却看见路的对面,一位头上包着青布头巾留着长长的雪白的胡子,古铜色皮肤上缀着一块又一块的老年斑的老人坐在一只小马扎上,面前铺了一块干净的青色布,布上摆着一套十分精致的,布上面缀有很多珍珠的龙凤褂。
上衣是青黑色的,下裙是十分鲜艳的红色,裙边跟褂子的中间都绣有针脚细密的江崖海水。
赵茗只在历史书上看见过这种样式的衣服。
他好奇地向表叔问道:“那个爷爷这是在做什么啊?”
他表叔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道:“那是我们寨子里的吴顺尧爷爷,他面前摆的是他妻子的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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