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桌上摆满手抄的经文,那是常明圣僧为万佛大会所抄。
孟离目光在经文上一扫而过,看向王二苟所指的地方。
那是木桌的一个侧角,本应平滑的边缘,如今却留下一道尖锐物体的划痕。
火光前举。
与此同时,他的身子也伏了下来,将双目的视线与木桌平行。
“这个痕迹是新的!”
他的目光锐利而笃定,声音中透着一丝沉重。
会不会是昨天晚上划上去的?
划痕很乱,看不出想要表达的内容。但这种凌乱,本身就有一种含义。
情况危机?以至于连留下线索的时间都没有?
孟离想到薛白齐提起的那个破碎声,蹲下身体细细检查。没出多久,便发现一些黑褐色的瓷器碎片。
“看来这就是薛白齐所说的调砂器具了。”
孟离不懂其中门道,更看不出这是不是那调砂器具的碎片。但他能察觉到,这件事情的非同寻常。
他做了一个假设!
假设薛白齐进来时凶手就在佛堂里,常明圣僧通过打碎物品,引起薛白齐的注意,又在木桌上留下标记,但可惜,薛白齐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他只以为常明圣僧在让他快些离去,并未看出其中的深意。
薛白齐走后,凶手出现,杀害了常明圣僧,并将这件事嫁祸给薛白齐。不,凶手甚至都不用嫁祸,长灯寺自然而言会将这件事和薛白齐联想到一起。
完美的犯案!
可是这样,问题也就来了。
薛白齐进来时,凶手藏在哪里?
就在孟离不得其解之际,外面忽然传来声响。
哒……哒哒……
这是脚步声!
有人来了?
佛堂内的两人相互对视,神情戒备。
“先找个地方躲一下。”
“往哪躲?”
孟离环顾四望,目光随即锁定在殿门后的位置。
“先躲在门后吧!”
躲在门后,就隐蔽性而言。绝不是最好的选择。
佛堂内佛像众多,每一尊都很高大,躲在任何一尊佛像后面,都是不错的选择。
孟离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因为靠近门的位置更有利于观察。
佛堂的殿门很大,足以挤下两人。
孟离和王二苟肩靠肩,聆听着门外的声响。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留在门前。
两人的心随之提起,身体也随之紧绷,准备应对接下来随时有可能发生的局面。
脚步声的主人,很可能是巡夜的僧人,只是在门前停了一下,很快便向远处走去。
直到脚步声远去,孟王二人才算松了一口气。
呼!
王二苟看着近在咫尺的孟离,露出一抹苦笑。
“怎么感觉跟做贼一样?”
“某种意义而言,我们和贼没有什么区别。”
话刚出口,孟离轻松的表情骤然一变,忽然变得格外严肃。
“你怎么……”
王二苟察觉到孟离的异常,正要询问,却被孟离抬手打断。
王二苟果断闭口,目光下移之后,看向孟离另一只手。
只见这只手,掌心向外背于身后,五根手指向外探出,似乎摸索着什么。
“这个位置……这个角度……这个划痕……没错!一定是这样!”
孟离五指摸索着背后的墙面,表情先是凝重,而后激动,最后亢奋。
“你找到线索了?”
孟离将王二苟的手拉到他之前摸索的地方,说道:“你来看看这个!”
“这是匕首的划痕?”
感受到墙面传来的触感,王二苟神情骤变,而后便伏下身子,用微弱的火光进行观察。
火光之下,粗糙的墙面上,一道被匕首留下的狭长划痕,清晰刻印。
王二苟愕然道:“这是凶手留下的?”
孟离点了点头,道:“薛白齐进入大殿时,凶手就藏在这个地方,这个划痕就是藏身时不小心留下来的痕迹。”
凶手手握匕首,藏于门后,伺机而动,孟离甚至已经想象到那个画面。
“如此说来,这个凶手的身高,应该和你差不多。”
孟离将自己想象成凶手,做了一个背后藏刀的姿势,当他的手指摸到划痕时,苦笑道:“还真是一模一样!”
说起身高,孟离倒是有了一些想法,若有所思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袁玉庭的身高,似乎和我差不多。”
“你怀疑袁玉庭?”
孟离的想法,让王二苟感到震惊,他沉默片刻,摇头道:“我并不这么认为,袁玉庭是袁家少主,身份尊贵,这种事就算他想做,也不会亲自动手。”
“这一点,我倒是忽略了。”孟离点了点头,沉吟道:“即便如此也不能放过对他的怀疑,你还记不记得闫地龙说过的话?袁玉庭想要报复我和薛白齐,栽赃嫁祸,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宁杀错,不放过!
王二苟急切道:“事不宜迟,我回去之后就去找闫地龙了解情况。”
“不用等回去,我现在就陪你去!”
孟离表情严肃。
万佛堂内已无具有价值的线索,再留下也是徒劳无功。
随后两人离开长灯寺,前往天龙茶馆。
薛白齐只有三天时间,留给孟离的时间更是不多,他必须要争分夺秒。
来到天龙茶馆已是深夜,遗憾的是他们并没有见到闫地龙。
无奈之下,两人只好返回武馆,但在武馆门前,他们却发现了的闫地龙的身影。
这是巧合吗?
正当他们需要闫地龙的时候,闫地龙出现了?
孟离见到闫地龙,不仅没有高兴,反而更加沉重。
无事不登三宝殿,闫地龙出现的时机,恰巧说明了问题。
夜深人静,没有刻意压抑的脚步的二人,很快便被闫地龙发现。
见到孟离和王二苟,闫地龙立刻迎了上来,他的神情看上去十分凝重,似有大事要发生。
“孟馆主,王老大,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
王二苟看了孟离一眼,又将目光快速投回到闫地龙身上,问道:“什么事,如此惊慌?”
虽然给了闫地龙可以登门的特权,但这个权利只能在紧急关头才可使用。
他有种预感,闫地龙的到来,很可能与白天的案件有关。
果不其然,闫地龙开口第一句便是:
“薛白齐是冤枉的,凶手另有其人!”
“凶手是袁玉庭?”
孟离说了之前的猜测。
闫地龙摇头道:“凶手不是他,而是一个名叫杜妄的人。”
“杜妄?”听到这个名字,孟离感到有些意外。
杜妄这个名字,他曾在官府的悬赏单上看到过,干的就是谋财害命的杀人勾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闫地龙道:“今晚袁玉庭在府中设宴,我原本还在奇怪,直到杜妄拿出一盒万佛朱砂,我才恍然大悟。”
万佛朱砂极为稀少,一般人见到很难认出,偏偏闫地龙崇信佛法,每年的万佛大会都会参加,曾有幸见过此物。
王二苟道:“你的意思是杀害常明圣僧这件事,是袁玉庭在背后指使?”
闫地龙心有余悸道:“袁玉庭已经疯了!”
为了一己之私,竟然不顾他人性命,这样的行径不是疯子又是什么?
况且,常明圣僧是界水城中极有威望的得道高僧,他若身死,牵扯极广。
“这个袁玉庭,不能再留了!”孟离轻轻一叹,心里已经为袁玉庭判了死刑。
王二苟道:“袁玉庭纵凶杀人,罪不可恕,我们只需将此事告上去,城守府自然会派人抓他。”
“不可能的!”闫地龙摇头苦笑道:“我们没有证据。”
王二苟冷笑道:“万佛朱砂难道还不足以成为证据?”
闫地龙道:“那盒朱砂他已当场毁掉,不仅如此,杜妄也被他连夜送出界水城。”
孟离和王二苟相视一眼,各自沉默。
证据没了,人也跑了。
这几乎已是最艰难的局面。
“必须要找到杜妄!”
在证据被毁的情况下,抓到杜妄,已是唯一的办法。
王二苟苦笑道:“但我们现在连杜妄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孟离看向闫地龙,还不等他询问,闫地龙便抢先道:“你们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是从北门走的。”
“从北门走的?”孟离若有所思道:“我记得这个杜妄好像是梅香镇人。”
梅香镇,是界水双镇之一,位于界水城以北,与界水城、靠水镇成掎角之势。
不仅如此,梅香镇的位置,就在界水城与西州城中段,由此镇开辟的官道,向两侧延伸,形成了两城相通的主道之一。
“你怀疑他会回梅香镇?”
“也有可能是西州城,或者其他地方,现在我们只能看运气,希望他不要走的太远。”
现在留给他的时间只有三天,这三天也就勉强他们去一趟梅香镇。
送走了闫地龙,准备了一匹快马,孟离准备一个人连夜赶往梅香镇。
就在孟离准备出发的时候,王二苟忽然拦住了他。
“我觉得你在离开之前,最好再去见一个人?”
“谁?”
“蛇公子!”
当孟离在觅宝阁见到蛇公子时,已经时至午夜。
觅宝阁不分昼夜,是界水城少有的全天营业的店铺之一。符合蛇公子的行事作风,奉行的是金钱至上的真理。
只要掏得起银子,这里的一切随时都会为你服务。
“我想要知道有关杜妄的一切。”
见到蛇公子的孟离开门见山,直接问出来意。
正所谓知己知彼。
了解杜妄的情况,对这次行动很有必要,虽然不能保证他一定可以找到杜妄。可至少不会像无头苍蝇,到处乱转。
蛇公子伸出一根手指,笑眯眯道:“老规矩,一条消息一百两。”
“我说了,全部!”
蛇公子仍是伸出一根手指。“那就一千两,算我给孟馆主一个优惠。”
一千两,买一个人的全部信息,这个价格可不算低。
然而,孟离却不在乎。
拍出一张千两银票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蛇公子没有说,而是将银票收起后默默转身,从身后的货架上取出一个写有“杜妄”二字的卷轴,交给孟离。
“你想要的都在这里!”
从对方手中接过卷轴,迫不及待的将其打开,当看到上面记载的信息时,他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没错,杜妄一定去了梅香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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