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白若再怎么求的恳切,这终究不是她自己一句话的事情。
计缘感叹过后立刻就感觉到了其中的棘手。
“你先起来平稳一下动荡的元气,这事情容我想想。”
见她依然跪着计缘声音故意冷了一分。
“怎么,我不帮你还不起来了?”
眼前仙长的声音变化果然让白若不敢造次,连忙起身,也不敢出了周围三个“匿”字的圈,就这么就地坐下稳定本源息收束妖气,稳定刚刚同本体重连的断尾。
虽然这尾巴是用妖法分离而不是破坏性断裂,但如果长时间不稳定也是会变成真的断尾之伤的。
对于白若而言,现在完全就是出于一种忐忑的期待状态,可对于计缘而言就有种麻烦事最后全到自己身上了的感觉。
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可这闲事让他再选一次,八成还是会管,计某人只恨自己管得到的时候太晚了点,如果能早个十年乃至五年就好了,可这也是伪命题,且不说时间不能倒退,那会自己都还没来这个世界呢。
直接带着白鹿女去城隍庙这种事计缘是绝对不会做的,这白若刚刚才弄得阴司鸡飞狗跳的,现在计缘就领着她上阴司,这也太触霉头了。
凭心而论,泥塑神像也有三分火气,何况是大贞首府的神灵,哪怕打起来的可能性不大却绝对脸上都不好看的。
苦思之下计缘的眉头都皱成了川字,不光是思考白若本身的请求,也是在想着如何能善了。
在计缘心中,如白若这般的妖精,已经拥有了真情,在潜移默化中对有情众生的看法也已经不再是寻常妖的看法,计缘反而是希望她能得道的。
突然间,计缘心头灵光一闪,看向正在小心而缓慢的吸纳周围灵气的白鹿女。
“你便是去了阴司,京畿府城隍也未必就真能遂了你的愿,我的面子也并不值钱,为此葬送修行太过冒险也太过不值。”
白若听着计缘的话,满面忧愁说不出话来,但计缘的话还有转机。
“照你的想法肯定不妥,我倒是另有妙招,或许让你能进阴司见一见周念生,兴许还能一起呆上一段时间之后再从阴司出来!”
有这种办法?
白若听得愣神,有些不敢相信。
“仙长…还能有这样的办法么?”
“当然有,不过就真要委屈白若姑娘做一回牛马了,嗯,我们也得圆个谎,把你这‘妖’的身份给抹去咯!”
说到这计缘冲她笑了下。
“也亏了你从头到尾沉得住气,没在神灵面前现过原形。”
“我那是怕被判官定册…”
白若犹豫着回答一句,虽然一头雾水,可看着计缘认真的样子,心中也隐隐有了期待。
。。。
两天后的夜晚,大约是三更才过四更刚至,城西土地庙附近,有更夫敲着梆子经过。
梆子声一慢三快,在更夫的击打节奏下发出声响。
“咚……咚,咚,咚”。
更夫口中喊着:“天寒地冻咯~~”
“咚……咚,咚,咚”。
“天寒地冻咯~~”
喊完几轮,更夫搓着手臂赶紧快步前进,提着的灯笼因为手臂的搓动而微微晃荡。
“嘶…嗬…这天真冷啊,赶紧打完更回去睡觉!”
等更夫路过之后大约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幽静的土地庙外,传来一整清脆的踏地声响。
这声音类似马蹄触地,却又有所不同,显得更加清幽空明。
一头壮如健马的巨鹿在城中道路上踏蹄而行,此鹿无角且通体雪白,绒毛在寒风中微微扬动,身上更泛着微弱的莹白之光,一条鹿尾时不时随着步伐的节奏摆动一下。
计缘手持《御论》,背悬仙剑,坐在鹿侧身坐在鹿背上细细品读手中书册,随着白鹿前行,计缘身子也偶有摇晃,也不知是因书的内容而起伏还是因为白鹿踏蹄的颠簸。
片刻后,白鹿一步步走到了土地庙外园门前。
这个时间段,香客肯定是没有的,庙祝和庙工也早已经睡下,庙门自然也是紧闭的。
在白鹿停在庙门前的那一刻,计缘才放下书册,从鹿背上下来,握书拱手朝着土地庙行礼。
“游方修士计缘,前来拜会京畿府土地公,望土地公现身一见!”
道音徐徐传递入地,大约四五个呼吸之后,地面有清灰起卷微风,一名身高体魄都极为魁伟的锦衣男子出现在计缘眼前。
来人手持一根巨大藤杖,胡须青墨泛卷,身高估计就算没带冠帽都比计缘要高一个头,从其双目青墨之色看,绝对不是寻常鬼神,而是正统实修的山水神灵兼顾了香火。
‘乖乖…这外形和土地公的形象可相去甚远啊……’
计缘第一次亲眼见到京畿府土地公,感观上的冲击巨大。
土地公也在观察计缘,来人衣着朴素头插墨簪,看不出什么力法神光,但绝对道行不浅,一双苍目古井无波,好似能看穿春秋,便是坐骑白鹿也显不凡,有仙灵之韵自升。
见计缘依然维持行礼,土地公便也向计缘还礼。
“不知这位修仙道友找我何事?”
计缘面带歉意,看了看身后白鹿才向土地回答道。
“计某也是来向土地公告罪的,此事说来话长,可否在庙中寻个僻静之所容在下徐徐道来?”
土地公再次细细打量他们一番,随后微微点头,伸手引向庙墙一侧,自有法光弥漫地面。
“请,去我府上一叙。”
跟随土地公一起前行,穿过地面法光来到土层深处的土地府,短暂的新奇于土遁之后,计缘在土地公面前展开了自己的嘴遁。
一个自己坐骑时常听自己读《外道传》上的一些凄美情爱故事而心生悸动,趁自己不注意悄悄离开在凡尘寻找真情的故事从计缘口中声情并茂的演绎出来。
故事不过是改了其中一些细节,但大体上的情节却是不变的,人妖恋转换成人与仙鹿之恋,真情动人丝毫不减,一些厌忌之处却是大减,更关键的是这是仙鹿且“上面有人”。
语句或快或慢,计缘讲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将这个改编过的故事讲完,期间白鹿几次有感落泪,土地公也是看在眼里。
“实不相瞒,我也是才寻到白鹿踪迹,数十年来她也算是修行荒废乃至滋生浅薄妖气,但本心在此却是没有祸害过凡人,计某不忍白鹿就此断绝求道之路,遂在土地公阻拦之刻施法将之救回,只是如今她却思夫心重……”
计缘叹息着将白鹿此后所求也一一道来。
土地公听完久久不语,望向白鹿见其泪痕犹在。
“哎…也就是说这白若姑娘甘愿被当做妖邪,也想要入阴司陪那周念生到阴寿耗尽,随后被炼魂也在所不惜?”
“正是!”
计缘苦笑着摇头,口中却称是,随后诗句顺口而出:
“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哎!”
坐在府邸树根大椅上的土地公喝了一口桌上清茶。
“凡人间的情爱我见得多了,可这么多年来,能比得上仙鹿白若的却没多少,计先生也是不想白鹿就此道陨吧?”
计缘苦笑。
“若非如此,计某又是何苦来此厚颜相求呢,道缘难得真情亦难得,还望土地公能陪计某一起走一遭城隍庙,同是京城神祇,那边应该会卖土地公一个面子。”
土地公此类生灵勾连山水也心系山水,对山水生灵都更为一视同仁,即便对于妖类也少些偏见,更何况此时是仙鹿。
从土地公几次叹息着望向白鹿的脸色上,计缘就看得出这次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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